“水珠兒啊,以後不要去拿性命去要求一些金錢可以買到的東西,不值得。”
趙婉靠在一張臥榻上,再一次出聲告誡水珠兒。
“如果是以前,奴婢也不會去爭,去搶,這一回是您的俸祿啊,他們憑什麼不給?”
趙婉瞅着滿臉淚痕的水珠兒笑道:“傻丫頭啊,我父親是官家,我母親是淑妃,我是當朝公主,能不給我俸祿的除了我高高在上的父皇,還有誰?”
“貴妃娘娘雖然母以子貴,可是,她想扣掉我的俸祿,還是做不到的。
過來啊,擦乾眼淚,無非就是三千貫錢財,我們不要也罷,又不是沒飯吃。”
趙婉說這話探手招水珠兒過來,把自己身邊的一盤子無花果乾遞給了她。
水珠兒接過盤子,往嘴裡放了一枚果乾嘟囔道:“在宮裡我是最沒臉的女官。”
趙婉笑道:“你也是最厲害的女官,誰家女官敢和主子這麼說話?”
吃了一顆無花果乾的水珠兒這才醒悟過來,瞅瞅手裡的盤子再看看笑眯眯的公主,連忙壓低了聲音道:“那個壞蛋來信了?”
“是啊,今天我去老宅子,結果發現裡面放了很多東西,還是張宗昌幫我拖上城牆的。”
“他回來了嗎?”
趙婉的神色頓時就黯淡下來,嘆口氣道:“他和媽媽在西域安家了。”
水珠兒瞪大了眼睛,捂着自己的嘴巴纔沒有驚叫出來。
趙婉瞟了一眼水珠兒,將雙手放在腦後靠在錦塌上悠悠的道:“他去哪裡有什麼打緊?我們總歸會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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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們在西域……”
“確實遠了點,鐵家媽媽走了四個月才走到,不過,快馬的話一個半月就能走一趟。
明天起我們就要開始學着騎馬了。”
“您已經在學西域話了,再學騎馬會被娘娘知道的,她不會允許我們學騎馬的,再說女人學騎馬不像話。”
“找王漸啊,他拿了源郎無數的好處,總不能只拿錢不辦事吧?”
水珠兒仔細的瞅瞅自家公主嘆口氣道:“您說話的語氣越發的像那個壞傢伙了。
真不知道他哪裡好,讓您每天都思念着他,如果他敢有負於您,奴婢就……”
“你鬥不過他的,別說傻話了。
倒是皇宮裡出現了一個十七歲都不肯出嫁的公主,都成東京城的笑話了,父皇這次看樣子是真的發怒了。
也不知道扣俸祿這招父皇能支持多久?
水珠兒啊,明天你就把我屋子裡的礙眼的東西都收好,我們每天就吃些青菜豆腐,好讓父皇知曉他扣俸祿這一招在我們這裡起作用了。
尤其是我今天剛剛拿回來的那一箱子瑪瑙更要收好,一旦被我母妃看見,下場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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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從袖籠裡又掏出一大卷子交子遞給水珠兒道:“這東西也要藏好了,我們過去的時候還要購買很多東西呢,西域那個地方不見得地貧民瘠,可是物資缺少是一定的,到時候我們帶一大筆嫁妝去西域,心疼死父皇!”
水珠兒如同老鼠一般的在寢宮裡來回穿梭,趙婉嘴裡唸叨着晦澀難懂的西域話,有時候還需要重複好幾遍發音,直到字正腔圓才罷休。
忙碌了一頭汗水的水珠兒推開窗戶猛地大叫起來:“公主,您看啊,下雪了。”
趙婉匆匆的穿好鞋子來到窗戶邊上。
外面果然紛紛揚揚的下起了大雪,只是地氣還熱,白雪落在地上之後很快就融化了,只有落在梅樹枝幹和假山上的雪花才能留存。
趙婉探出手接了一些雪花,只可惜雪花很快就化作清水順着指縫溜走。
“都說燕山雪花大如席,不知天山雪花又會如何?真的如同源郎詩詞裡寫的那樣?
如果是那樣就太可怕了。”
水珠兒剛剛消停下來,小臉紅撲撲的,偶爾有雪花進了窗戶落在她的臉上,倏忽就不見了。
“別聽那個壞人吹噓,飛起玉龍三百萬的話也敢說,奴婢覺得就是這首《念奴嬌》才讓官家生氣了,讓您沒了俸祿。”
趙婉笑道:“沒了桎梏的源郎,纔是源郎啊,他以前可沒有作過這麼雄奇的詩詞。
你這丫頭,將來說不定也是他房裡的人,現在說他的壞話,小心他將來不要你。”
水珠兒毫無羞澀之意,撇着嘴道:“就算他願意,我還不願意呢。
即便是作詞也製作半闕,藏頭縮尾的不算是好漢!
也就您把他看的如同寶貝一般,水珠兒只會伺候您,至於他,嗯嗯,他家不是也有一個胖小水珠兒嗎?”
趙婉惱怒的在水珠兒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道:“擡舉你呢,還不知道好。
你以後就算是想嫁給源郎,也很困難啊,鐵家媽媽說了,憑什麼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的禍害女子,女子就要低眉順眼的受着?”
水珠兒拍着手大笑道:“鐵媽媽說的太對了,皇宮裡的事情我早就看的夠夠的。
咱們官家多好的一個男人啊,就是因爲身邊的女人太多,才讓皇宮亂糟糟的。
那個壞傢伙還能比官家好?
就算是嫁給寒家子,我也要爭一口說話的本事,要是像娘娘一樣一句話不敢說,一件事不敢做的整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和那些狐媚子爭寵,我還是死掉算了。”
趙婉吃驚的看着水珠兒道:“你還真是一個性子烈的,皇宮裡可有不少人紅着眼珠子等着當妃子呢。”
水珠兒扶正自己的髮髻,瞅着外面飄飛的白雪搖頭道:“我不是!”
水珠兒難得莊重一次,趙婉也就沒有繼續去刺激這個倔強的丫頭。
剛纔她實際上說的是真心話,如果鐵心源真的準備納妾的話,她唯一能接受的人就是水珠兒……
大雪繼續飄落,不大功夫,皇宮就白了頭。
主僕二人縮在錦塌上蓋着一件皮裘,一起看着窗外的白雪各自心思。
大雪下了一陣子,就慢慢變成了冰雨,冰雨落在白雪上,不一會就把把白雪融化成了青色的冰糊糊,如同鼻涕一般從屋檐上掉落,一灘一灘的看着噁心。
水珠兒跳起來關上窗戶,開始小聲的和趙婉商量晚上到底準備吃點什麼。
“橫空出世,莽崑崙,閱盡人間春色。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
夏日消溶,江河橫溢,人或爲魚鱉。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
夏竦也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冰雨吟誦了半闕詞。
他如今賦閒在家,夏日的時候,都御史韓章彈劾他驕橫跋扈,縱使家奴強買強賣,搶奪壽州貢賣貨物,從中牟利一千五百貫。
官家並不在意,這樣的罪責不過是罰銅了事,可是夏竦卻在第一時間告罪,不但坐實了罪責,還主動引咎辭官,留在家裡等待官家降罪。
韓章的彈劾奏章實際上就是夏竦自己親手寫的,只不過借韓章的手送到皇帝案頭而已。
短短的半年時間,他已經是三起三落了,除過這一次,每一次升降都讓他膽顫心驚。
現在,沒人能看得懂朝廷上的風雲變幻,龐籍以戴罪之身繼續出任平章事。
韓琦同樣以戴罪之身出任參知政事。
在這樣的大環境之下,沒有罪責的樞密使就成了衆人矚目的靶子。
於是,夏竦需要給自己身上扣一頂有罪的帽子,至少現在,沒有罪責的人站在朝堂上心裡會發虛。
與其等待皇帝給自己扣帽子,不如自己找一頂合適些的先扣上再說。
翻修皇宮的工程依舊在繼續,即便是在天寒地凍的日子裡也沒有停歇。
包拯幾乎掏空了皇宮地下的地基,然後再回填,工程量之大,讓三司使叫苦不迭。
眼看着銀錢如同流水般的出去了,工程的進度卻非常的緩慢,而皇帝卻久久的不進皇宮,住在翠華宮裡,這讓滿朝文武人心惶惶。
夏竦這裡反而得到了一絲難得的清淨。
“一條小蛇,如今變成大蛇了,就是不知道日後會不會成爲一條毒蟒。
夏日消溶,江河橫溢,人或爲魚鱉。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
小子你就算是留在了崑崙之巔又如何,難道你還有本事融盡崑崙白雪,讓大宋百姓都成魚鱉不成?”
夏竦喃喃自語了兩句,然後就動手關上窗戶,老僕已經端來了飯菜,吃飯的時候不宜受凍,夏竦如今非常的注重養生。
這半闕詞是鐵心源去了西域之後,傳回來的唯一消息,帶回這半闕詞的是一個大食商賈。
據他說,他在哈密見到了鐵心源,兩人相談甚歡,臨走的時候,鐵心源以這半闕詞相贈。
夏竦不明白鐵心源爲何沒有跟隨穆辛去大食國,而是停留在了哈密,更不明白,一個好好的大宋爵爺會變成一個開飯店的商賈。
以夏竦對穆辛的瞭解,此人應該不是一個可以輕易爲他人所左右的人,不知鐵心源是如何擺脫了穆辛的控制。
如果鐵心源不能去阿拉穆特山城繼承山中老人的衣鉢,他對大宋就毫無用處。
派鐵心源隨穆辛遠赴阿拉穆特城,不過是在尋找一種可能而已。
失敗的可能性遠比成功的可能性要大。
很明顯,鐵心源已經失敗了,他放棄了一切帶着母親準備在西域安家了。
或許他心中充滿了憤怒,考慮到距離遙遠的緣故,夏竦準備把這個人,和這件事徹底的忘記。(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