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偉的清香城出現在趙婉面前的時候,她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這才穩穩地落地了。
從東京出的時候,父皇曾經撫摸着她的頭頂告訴過她,如果哈密的形勢確實糟糕到了極點,就讓她回去,莫要留在一片毫無希望的土地上苦熬。
趙宋皇家還不需要用自己的掌上明珠來搏一場希望渺茫的皇后之尊。
趙婉還不確定自己到底愛鐵心源有多深,到底能不能在最極端的環境下依舊對他至死不渝,因此,她不願意在路上就把自己輕易地交給鐵心源。
她只有在評估過自己最極限的忍耐力之後,纔會心甘情願的和鐵心源化作一體。
這一路上她重新認識了一個殺伐果斷的鐵心源,這個鐵心源不是那個溫柔地陪着她坐在汴河邊上給她唱《蝴蝶飛》的鐵心源。
而是一位嶄露崢嶸的王。
這種雙面性讓她歡喜,也讓她焦躁。
趙婉不允許自己對鐵心源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只要有一絲猶豫,那麼,自己就是在褻瀆這份感情。
鐵心源付出了多少趙婉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果只把一副驅殼交給鐵心源,那纔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鐵心源對衛生條件有潔癖,趙婉卻在感情認知上有潔癖,如果心中有不滿,她寧願痛苦一生,後悔一生也不容自己輕易地將就。
清香谷淡淡的香氣籠罩在趙婉的身邊,這讓她全身都感到舒適。
有這樣的感覺就對了,這裡已經是自己的家,如果不溫馨纔是見了鬼。
“公主啊,外面居然有捏麪人的……”
”公主啊,那個大雁紙鳶好漂亮哦……“
“公主,快看,快看,那裡有人在耍猴……”
“天啊,藕香居,這裡竟然有藕香居,他家的水晶糕能和東京的藕香居味道一樣嗎?”
馬車外面就是繁華的鬧市,自從走進了鬧市,水珠兒的小嘴巴就沒有停過。
當一個巨大的烤駱駝架子被兩個彪形大漢用力的翻轉的時候,她實在是忍不住自己想去看看的衝動,烤駱駝的肉香幾乎籠罩了整片街市。
趙婉寵溺的拍拍水珠兒的小臉道:“那就去買一些回來,記得用紅銅錢,或者銀幣付賬,我聽說成色不好的雜色銅錢在這裡不太好用。”
水珠兒拍拍自己腰間鼓鼓囊囊的錢袋大笑道:“這裡面全是銀幣,老夫人在城外賞賜的。”
“讓尉遲文陪着你,不要跑遠了。”
“知道了,纔不要那個賊嘻嘻的小子陪同呢。”
同樣坐在車裡的張嬤嬤笑道:“讓她去,鐵一把這座城治理的很穩妥,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趙婉輕笑一聲,就靠在厚厚的軟軟的羊毛枕頭上喜滋滋的看着車窗外面的熱鬧景象。
有一道城牆爲自己提供保護這就足夠了,至於城池裡面的繁華世界,對趙婉來說都是賺到的。
有情飲水飽,這是小女孩心中才會有的夢想,對趙婉來說並不合適。
在皇宮中生活了十七年,享盡了人間富貴,這具身體已經變得嬌貴無比,如果要她像那些胡人女子一樣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她相信自己活不過三十歲。
那樣才辜負了上蒼賜予自己最美好的人生。
自己已經擁有一個美好的父親,一個完美的夫君,如果將來再有一個完美的兒子,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馬車穿過熱鬧的集市,最後停在一個寬闊的廣場前面。
一個美到極點的胡人女子笑吟吟的掀開了車簾,彎腰恭請趙婉下車,聲音甜美的如同百靈鳥一般。
看着少女牛奶一般白皙的脖頸趙婉有一點失神,疑惑的看向張嬤嬤。
張嬤嬤笑着探出手,在胡人少女的臉蛋上捏了一把道:“哈密的山水還真是養人,把你這樣的小蹄子也能養成絕色的佳人,麪皮白成這樣,就該做成菜吃下肚子去!”
少女不再歡笑,而是非常認真的道:“奴婢如今是鐵族人,不是菜人,更不是伊賽特人,奴婢姓鐵,叫鐵錘,鐵族人。
和鐵棒一樣都是族長大人迎賓館裡的女官!“
張嬤嬤自然不會在意這個叫做鐵錘的伊賽特女人說些什麼,直接對趙婉道:“公主有所不知,這個女子,出身伊賽特族,這個種族的優勢就是男的長的俊美,女子長的絕美。據傳說他們種族還有一個最大的優點是肉質鮮美無比……”
不等張嬤嬤說完,趙婉的眼睛就睜的如同牛眼睛一般大,幾乎是咆哮道:“吃人?”
鐵錘嬌笑着道:“伊賽特人會被吃,鐵族人不能吃,鐵錘更不能吃!”
張嬤嬤沒好氣的道:“好不容易學會說人話了,就整天說個沒完沒無了,快成多嘴鳥了。
公主,這丫頭別的不會,最會伺候人,尤其是一手拿捏骨頭的手藝,老身就沒見過比她還要強的。
您走了上萬裡的路,瞧瞧,麪皮都有些幹了,好好地泡泡溫泉水,再讓這丫頭給你好好地鬆鬆骨,吃一頓好的,睡上一覺,保證您醒來之後容光煥。”
對於吃人這事,趙婉還是有些耿耿於懷,她覺得像鐵錘這樣美麗的女子,哪裡會有人捨得殺死吃掉。
因爲趙婉的到來,王柔花特意在溫泉上修建了一座美麗的館驛,還把兩個伊賽特美人兒弄來充當這裡的女官。
巨大的松木桶裡蒸汽繚繞,趙婉在鐵錘的服侍下走進了木桶。
當她將腦袋靠在木枕頭上,感受着滑膩的溫泉水將自己全身包裹的舒適感,長長的嘆了口氣對對面澡桶裡的張嬤嬤道:“這裡比東京好多了……包括侍女!”
張嬤嬤呵呵笑道:“別傻了,我的公主心肝啊,吃醋也別吃到鐵錘和鐵棒她們的身上。
她們當人才當了幾天,天底下最可憐的人說的就是她們,老天爺把什麼好處都給了她們,唯獨沒有給她們的身體裡裝一副膽子。
她們從來都不知道反抗是什麼滋味,您就當她們是一對養在迎賓館裡的兔子,還算不得人。”
趙婉懶懶的翻了一個身道:“沒吃醋,源哥兒不會看上她們的,即便是看上了也不行,他是我的。”
鐵錘的捏骨頭的手藝確實不錯,至少趙婉從迎賓館裡出來的時候,已經精神煥的厲害。
王柔花遠遠地看到趙婉從迎賓館裡出來,就笑着朝她招招手。
小鹿一樣的跑過來,王柔花就從一個漂亮的小銅鍋裡撈出一碗麪遞給了趙婉,笑道:“迎賓一定要用面,等你嫁過來之後,這鍋迎賓面就要你來煮了。”
趙婉如同在東京時候一樣,從王柔花手裡接過麪條笑道:“阿孃煮的面永遠都是最好吃的。”
王柔花笑道:“就你這張嘴甜,怎麼樣?清香城比你預想的要好很多吧?”
趙婉吃着面連連點頭,將麪條吞下去之後道:“我還以爲會吃很多苦呢,特意在東京就學會了騎馬,學會了說突厥話,大食話,我本來還想跟人學如何製作馬奶酒,卻被我父皇給阻止了。
來的路上我很擔心自己能否真正的在哈密過完我的下輩子,不知道我在嚴酷的環境下能活幾年……如果只能陪伴源哥兒幾年,我不甘心,寧願不來哈密,也不想在死前還有深深地遺憾。”
王柔花笑道:“貪心的小丫頭,不過,有這樣的貪心也是好的,詩文裡說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說的很美,如果這樣的美好只有一瞬間,確實是人間憾事。
一刻美好,一世痛苦,和我們漫長的生命比起來,確實很虧啊。”
王柔花說着話,不由自主的有些失神,直到趙婉再一次端着空空的飯碗胡亂晃當的時候,才從回憶中走出來,笑罵道:“就你貪吃,迎賓面只能有一碗,再想吃,自己去煮麪,等到歐陽先生他們抵達清香城之後,就該你下面了。
幾百人的麪食,有你忙碌的時候!”
“啊?他們都要吃麪啊,這規矩是誰訂的啊?”
王柔花呵呵笑道:“是你阿孃我!那些人不論貴賤,跟着你跑了一萬多里路,來到哈密,不管初衷如何,路已經走完了,我們身爲主人,給他們一碗麪,沒什麼不合適的。
更何況這些人日後都有大用處,不可怠慢,以前你阿孃還是農婦的時候,每逢農忙時節,大牲口都要多給一碗精飼料呢,更何況人!”
趙婉笑着朝王柔花挑挑大拇指道:“大牲口,這個比喻實在是太好了。”
話剛剛說完,又頭痛的道:“這樣一來孩兒我豈不是成了鐵家麪館的掌櫃?”
王柔花認真的點點頭道:“這話沒錯啊?你阿孃就是一個麪館的掌櫃,你丈夫就是麪館掌櫃的兒子,你身爲麪館掌櫃家的兒媳婦,不是麪館掌櫃是什麼?”
趙婉胡亂的往鍋裡下面條連連點頭道:“您說的在理,從今天起,我們一家三口無論如何也要把鐵家的麪館開的紅紅火火,讓全天下人都嚐到我鐵家烹製的美味佳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