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荒原是孤寂的,冰雪覆蓋了大地,就算是喜歡曬太陽的旱獺也不會經易的爬上地面,躲在北風吹拂不到的地方,或者小心的吃着儲存的草籽,或者餓着肚子睡覺。』』
狂亂的氣流統治着天空,即便是強悍的兀鷲,也只能在高空盤旋,在沒有現明確的目標之前,不會輕易落下來,在低壓氣旋之下,沉重的兀鷲一旦落地,想要飛起來非常的困難。
誰活着都不容易。
說到底,滿世界的辛苦就是爲了餬口,誰都不例外。
大軍回撤的度很快,此前進要快的多,只要是踏上了回家的道路,再遠也不是什麼問題。
冷平勤快的厲害,大冷天的在大軍前後奔走不休,濃密的鬍鬚上滿是白霜,辛苦的行軍對他來說已經變成了一種樂趣,一種可以向大王表示忠心的樂趣。
世有八苦,生、老、病、死、愛離別、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帝王就是利用這些人類的苦痛來進行他的統治的。
鐵心源以前不會這些,自從成了帝王之後,控制人生八苦的手段就無師自通了。
從這一方面來講,皇權好像是真的是天授。
火器的快展讓孟元直感到了無限的恐懼,當他現唯一能夠自持的武功逐漸變得沒有那麼重要之後,他就對自己佔據了哈密國獨一無二的地位產生了疑問。
哈密國是一個才能決定位置的地方,如果一個小兵手持大王所說的那種槍就能幹掉一個高手,那麼,這個高手在軍隊中重要性就變得毫無意義。
在皇宮中生活了半輩子的孟元直一直認爲,權力在於制約,自己在武道上達到了巔峰,那麼,哈密國就應該有相應的遏制措施出現才正確。
對一個臣子來說,有制約的權力纔是安全的。
可是,當一個能遏制他的東西出現之後,他卻感到無比的惶恐。
與其說這種恐懼來自於火器,不如說這樣的恐懼來自於王權的壓力。
國家日漸強大,鐵心源的工作重心就從普通百姓轉移到官員身上了。
隨着國家展的更加強大,鐵心源關注的人就越少。
這是一定的,開國的時候,鐵心源會蹲在地上和百姓們一起吃飯幹活。
後來就只和一些特定的人一起吃飯工作,直到現在,別想想找鐵心源一起吃個飯基本上就是一種恩遇了。
現在,孟元直,鐵一他們以及霍賢這些人可以隨時和鐵心源一起吃飯,等再過幾年,鐵心源註定會成爲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能一起平等的吃個飯的人就只剩下,趙禎,耶律洪基等寥寥幾人。
寒冷的天氣裡行軍對所有人都是一種折磨,棗紅馬不止一次的想把溼潤的鼻子塞進鐵心源的斗篷裡,早哈密居住了這些年,早就沒有野馬吃苦耐勞的本性了。
孟元直看鐵心源給棗紅馬戴口罩的行爲,像是在看蠢貨,強忍着沒有出聲,直到鐵心源在一個巨大的口罩上剪開兩個大洞,把口罩兜在棗紅馬的長臉上,纔出聲道:“這,沒必要吧?”
鐵心源滿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笑道:“子非馬焉知馬之所需?”
孟元直牙痛般的吸了一口涼氣道:“戰馬不能寵溺,再這樣下去,它就無法上戰場了。”
鐵心源白了孟元直一眼:“你們給過我衝鋒陷陣的機會嗎?”
孟元直掃視一眼正在行軍的將士們道:“在我們還沒有死光之前,你確實沒有衝鋒陷陣的機會。
另外啊,讓你衝鋒陷陣是將士們的災難,敵人的幸福,陣斬哈密王的榮耀,一定能讓敵軍的士氣高漲十倍,因此,你留在清香城照顧好將士們的家眷,給我們準備好足夠的物資,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支持。”
鐵心源無言以對。
“白馬將軍和耶律敬拿走了很多火藥彈和火油彈,您爲什麼不着急?”孟元直沒話找話,他不想看到鐵心源的那張長臉。
鐵心源戴好兜帽側着臉避開寒風瞅着孟元直嘆息一聲道:“我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怎麼還是這幅鬼樣子?”
孟元直笑道:“我既然認定了你君王的身份,就一定要把你當做一個君王,我伺候過皇帝,如果我真的不在意君臣的名分,纔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鐵心源笑道:“這麼說話就對了,我知道我將來一定會成爲我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
現在,還沒有到那個程度,還需要老友交心,還需要各種關懷,等我成了那種人之後,一定會告訴你。
所以啊,你現在不用胡亂猜測,等我通知你就成,這樣多簡單啊。”
孟元直大笑一聲道:“好,一言爲定,我等你通知。”
鐵心源認真的看着孟元直道:“我一定會通知你。”
“現在你能告訴我爲什麼不擔心白馬將軍和耶律敬了嗎?”
鐵心源笑道:“我巴不得契丹人丟棄自己的騎射功夫來和我比拼火器呢。
火器好使喚不假,殺傷力大也不假,前提是你先要學會駕馭這種東西,我們現有的火藥性能極爲不穩定,操作過程稍有不慎就會傷害到自己。
這個世界上對火藥最瞭解的人是誰呢?是我們,我們清楚地知道火藥的優點和缺點。
知道如何在作戰中避開火藥的殺傷力,知道如何利用火藥的缺點對敵人展開進攻,更知道火藥未來展的方向。
因此,如果契丹人拋棄了自己早就習慣了騎射作戰,改用火器,對哈密國來說是天大的福音。”
“你現在真的不介意火藥流傳出去嗎?以前,你可是把這東西看重的如同眼珠子一樣啊。”
鐵心源嘆口氣道:“都已經交給大宋了,那裡還有什麼秘密可言。
我聽說,火器在大宋禁軍都還沒有裝備,卻早早地裝備在海船上了。
現在啊,擺在我們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條,那就是儘快的研新一代火藥武器,永遠走在別人前面纔是硬道理。”
孟元直笑道:“小喜兒到底能不能成爲大宋的儲君?”
鐵心源嘿然笑道:“喜兒能不能成爲儲君,在於我們,不在於大宋朝廷。
我們這一次全面擊敗了契丹和西夏,喜兒成爲儲君的可能性就過了一半。
如果我們能夠繼續保持勝利的姿勢,哈密國一如既往地富庶,喜兒成爲儲君的可能性就過了八成。
如果我們能夠滅掉西夏,奪回燕雲地,喜兒成爲儲君的可能性就十足十了。
因爲到了那個時候,大宋對我們看法會從看不起變成絕望和恐懼,喜兒繼位大宋皇位,就會變成士大夫們的另外一種勝利。”
“什麼勝利?”
“大宋吞併哈密國的勝利。”
“這算哪門子的勝利?”
“怎麼不算,你以爲漢人的原始圖騰從一條難看的蛇變成一條威風凜凜的龍,中間不知道融合了多少其它部族的圖騰,最後纔有了現在的模樣?
你能確定我們大蛇族在對外的每一次融合擴張都是勝利者?
能把其它部族演變成大蛇族纔是他真正厲害之處。不管他是聯姻,還是戰敗被融和,總之那些曾經強大的種族沒了,我們傳承下來了。
至於用什麼手段就不必細細考究了。
存在的纔是道理,不存在的全是悖論,就朝中那羣極度現實的人,他們哪裡會冒着全面戰亂的風險和我們過不去,到時候,他們會找出正確的法理來支持喜兒上位的,這種事他們纔是大行家。”
“皇族……”
“既然大宋是在與士大夫共天下,我們……嘿嘿……”
“嘿嘿嘿嘿……”
孟元直很多時候還是識情知趣的,只要他覺得你和他在一個陣營裡面,對方的死活他基本上是不理睬的。
戴上口罩的棗紅馬似乎有點小興奮,巨大的蹄子踩踏在冰雪上咯吱作響,步伐變得越矯健,還不時的小跑一陣,如果不是孟元直騎術精湛,根本就沒辦法和鐵心源並轡而行。
即便是騎兵,帶上車隊一上午深一腳淺一腳的也就走了三十里地,道路難走是一方面,加上天氣實在是太冷了,下馬推車的軍卒皮靴只要沾上冰雪,不一會就會凍傷腳。
孟元直不得不下令歇息,點火燒熱湯。
天空變得霧濛濛的,空中全是半凝結的水霧,這些水霧不是被太陽蒸出來的,是氣溫過低,從空氣裡凝結出來的,輕飄飄的浮在半空專門害人。
在西域生活過很久的西域人,也記不得什麼時候有過這般寒冷的時候。
有帳篷跟沒有一樣,點着了火爐,帳篷裡依舊呵氣成冰,火苗子竄起來兩尺高,依舊感受不到多少暖意。
孟元直從外面走了一趟回來之後臉色很難看,輕聲對鐵心源道:“問題大了,將士們凍得受不了,已經開始用火油彈燒荒取暖了。”
鐵心源吃了一驚,連忙走出帳篷,就看見一股股的濃煙正在升騰,好大的一片灌木叢,已經變成了一個火海。
“燒荒取暖問題不大,這樣的天氣裡,不會有荒原大火,只是動用火油彈問題很大,這是軍法不允許的,這說明將士們已經凍得顧不上軍法了。”
“我們的保暖之物可還充足?”
孟元直搖頭道:“每人都有保暖的棉衣和睡袋,只是抵禦不了這樣的寒潮。”
“你有什麼辦法?”鐵心源直接問孟元直。
孟元直搖頭道:“沒有太好的辦法,大家只能硬扛着走回天山城,我擔心減員的情況會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