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事情有了應對的辦法之後也就不是什麼大事情了。
作爲哈密國王,鐵心源只要看結果就好,至於過程,那是百姓和臣子們才需要關心的問題。
這就是所謂的方向。
方向正確了,道路崎嶇之類的人們都會想辦法解決,哪怕是太行王屋這樣的大山,那也是想搬就搬毫無壓力。
正確的方向這也不過是一時的看法,鐵心源也不能確定哈密國現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對的。
只不過是按照他的心思在進行罷了。
這就是王的自由。
三言兩語確定了一個族羣的事情之後,鐵心源就覺得自己應該有權力吃一碗幹拌麪,還是那種肉臊子蓋滿飯碗的幹拌麪。
面一定要筋道,吃到嘴裡最好能彈牙,還不能涼了,肉臊子一定要軟爛,肉不用咬就能很自然的和麪條粘連在一起,即便是最上面的配菜黃瓜,也一定要清爽,最後要跟筋道的麪條,軟爛的五花肉,形成一種層次多變的口感,一口下去先咬黃瓜是一種滋味,先咬麪條是另外一種滋味。
層次多變的如同高手彈琴,令人慾罷不能。
當然,加上一頭新蒜,這碗麪絕對能夠有繞樑三日不絕的效果。
“把嘴拿開,臭的!”
“我嚼茶葉了。”
“誰家大王會把袍子撩在膝蓋上,蹲在地上抱着盆子一樣大的碗一口面,一口蒜的吃東西?
咱們哈密農家現在吃飯也會找一個正經桌子,沒有你這樣的。”
鐵心源仰頭想了一下尉遲灼灼描繪的場面,覺得很是豪邁,很久以前在長安吃褲帶面的時候,大家全是這麼幹的,上桌子的纔是異類。
“你知道個屁,當大王了就該隨心所欲!明天就下一道旨意,以後吃麪只許蹲着吃。”
尉遲灼灼懷疑的看着丈夫道:“別告訴我你這麼辛苦的打江山,守江山,最後就是爲了可以蹲着吃麪?”
鐵心源想了一下道:“差不多吧,你知道的,我很少有當大王的自覺。
現在日子過得不錯,想打架了有無數的兄弟幫忙,想打哪個就打哪個。
老婆也娶了兩個,東面一個,西面一個,想睡那個就睡那個……”
“無恥!”
“你的意思是爲了不無恥我們將來三個人可以大被同眠?我不反對。”
“滾出去!”
暴怒的尉遲灼灼用蔥白一樣的食指指着門外,敢把大王趕出臥室的只有哈密王妃。
“你等着,以後求我我也不進來。”
鐵心源昂挺胸的出了門,今晚已經約好鐵一他們一起喝酒的。
之所以吃那麼一大碗麪,就是爲晚上喝酒做準備,鐵一鐵二這些人平日裡充滿了高級騎士的威嚴,只有喝起酒來纔會變得像一個牲口。
不吃的飽飽的,根本就支撐不了一晚上。
鐵一的酒局不是誰都能參加的,雖然酒局上只有一鍋羊肉,但凡是能參加鐵一的酒局,就沒有人會推辭。
尉遲文能參加這個酒局,純粹是被尉遲灼灼硬塞進來的,打着照顧大王的藉口進來的。
一到狼穴,他就很自然的擔負起照顧羊肉鍋和倒酒的任務,很有眼色。
原本沒有喊孟元直,這傢伙最近跟兩個龜茲來的年輕歌姬打的火熱,整日待在一間屋子裡把門窗關的嚴嚴的探討龜茲歌舞,聽說快研究出東西來了。
許東昇也從胡楊城回來了,自從胡楊城變成哈密國與契丹人交戰的大本營之後,那裡的奸細就層出不窮,直到契丹人離開了阻普大王府,他就把監牢裡面的人殺了一個精光,回到了清香城。
兩百一十七個人裡面肯定有冤枉的,可能數量還不少,因爲牽涉到奸細這種名頭,許東昇覺得還是殺光比較好,他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一一去辨別。
阿大,阿二隻要回到清香城,就會住進狼穴,還是狼穴最深處的一間房子,他們哥倆其實很討厭見陽光,如果不是因爲哈密國戰禍連綿不絕,他們一定會變成那種見到月亮就嚎叫的狼人。
鐵三百是被老婆背來的,這一次與契丹人作戰,鐵三百受創十一處,血流了至少七八斤,修養了一個多月,依舊怕冷,怕光,怕房事。
鐵家兄弟就沒辦法說了,他們的日子過的嚴謹的如同沙漏,從鐵一到鐵六都是如此,什麼時候起牀,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練武,什麼時候辦公,都精確到秒。
如果沒有特殊的事情,他們過一天和過一年沒有任何的區別。
將作營就來了水兒和火兒,福兒,玲兒他們忙的腳不沾地,哈密國現在需要大量的玻璃鏡子和老花鏡去騙人,來充實國庫。
今天的飯菜很豐富,除了一大鍋羊肉之外,居然還有好大一盆洗的乾乾淨淨的胡蘿蔔,蘿蔔纓子都沒去掉,估計是從王府暖棚裡新拔的。
一葷一素搭配的非常合理。
鐵一這裡就沒有椅子,七八個巨大的胡楊樹墩就是凳子,鐵心源的躺椅是尉遲文幫着背進來的,和這些人要喝一晚上的酒,沒有一個舒服的椅子根本就熬不下來。
一進門,鐵一就一人了一罈酒,他沒有舌頭,所以很討厭說話,所有的話都在酒裡面。
喝完一罈酒,明白他意思的可以繼續留下來喝酒,不明白他想法的可以告辭回家了。
鐵三百人最老實,攆走了老婆之後,就一口氣把一罈子酒喝的乾乾淨淨,最後還把酒罈子倒過來確認沒有剩餘,這才騎坐在一個胡楊樹墩子上等別人開口說話。
孟元直一向不喜歡鐵一他們喝的這種蒸餾酒,喝了一半之後就把酒罈子放下道:“大宋國內來的將門子弟到了軍中之後要從伍長幹起。”
他是大將軍,哈密軍中第一人,一上來就定下了談話的調子,有資格和他唱反調的只有李巧,偏偏李巧這一次來不了,高原上的吐蕃人亂糟糟的,不知道那裡生了什麼事情,似乎有分裂的可能,這個時候,他必須坐鎮青唐城。
阿大點頭道:“應該成爲常例,以後勳貴子弟進入軍中,也應該以此爲例。”
鐵心源笑道:“只限於哈密正規軍,如果有例外,可以進近衛軍,路不能全部堵死,總會有例外的。”
許東昇皺眉道:“根據老夫手裡的消息判斷,那些人裡面沒有驚才絕豔之輩,只能說中平,這些人不值得我們爲他破例。”
鐵心源無奈的攤攤手道:“人情社會根本就無法杜絕人情,官府可以鐵面無私,王族做不到。”
鐵一用手裡的刀子指指鐵心源的胯下,所有人就不說話了,一起看着鐵心源。
鐵心源沒好氣的道:“我兒子就我兒子,指着我胯下做什麼。
大宋我們當然想要,而且想的要命,之所以讓王后帶着孩子回來,就是要給那羣人造成一種我們不稀罕大宋皇位的印象,讓大宋朝野繃緊的那根線鬆弛下來,然後再捲土重來。”
鐵三百插話道:“王世子是我們的王世子,如果去了大宋感到委屈,我以爲可以不要,我見過大宋的軍隊,楊懷玉的麾下算是精銳,比起我哈密國將士還是不如。
只要大王下令,我們有的是能力給王世子打下大宋,平白弄回來的,不如打下來的牢靠聽話。”
鐵心源搖頭道:“你不瞭解大宋這個國家,他看起來羸弱,一旦下決心死扛到底的話,說實話,沒有個幾十年的時間,你想把那個國家拿下來想都別想。
要是打上幾十年的仗,我們可能比大宋更容易完蛋。”
許東昇鄙視的瞅瞅鐵三百道:“打上幾十年的仗,那個國家會被打成一片廢墟,我們要的是一個完整富庶的大宋,要一羣難民和一堆廢墟做什麼。”
鐵心源見鐵三百被許東昇說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就解圍道:“主要問題在我,我從沒想過與大宋走到兵戎相見的那一步。
我兒子如果能成爲大宋的皇儲,那自然是最好的狀況,如果此事不成,我們就斷掉這個念想,只要把哈密國治理好了,天下終歸會成爲我們的。
就目前而言,哈密國最大的敵人依舊是契丹與西夏,這一點諸位一定要明確。
喀喇汗國的阿丹王正在班師途中,聽說這一次他們去天竺收穫很大,等他回來之後,我們再確定哈密與喀喇汗之間的關係。”
孟元直嘆息一聲道:“看來大王不想多說皇儲的事情,我們在這一方面還有太多的手段沒有用,如果大王能下定決心,我走一趟大宋不是不行。”
鐵心源提起酒罈子和孟元直碰了一下,大口喝光了剩餘的酒,長長出一口酒氣道:“你要去了東京,馬上就是人頭滾滾的局面。
老孟,我心頭還是有一點堅持的,我即便是不願意做大宋的忠臣孝子,不願意幫助大宋,無論如何,我也做不出損害這個國家的事情。
我非常在意史家對我的評價,比你們想象的要在意的多,別人死後不管身後是否洪水滔天。
我覺得我將來很可能會親眼看到這些評價,所以,我不想爲了那個位置,割裂我的親情,拋棄我的祖宗。
老孟,此事只可謀劃,不可強求,以後莫要再提,僅僅是哈密國,就足夠我們兄弟爲之忙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