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驟然被剝奪,尤應蕊完全沒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她害怕地伸出兩手,本着本能要掙扎,胸口劇烈起伏後感覺一口氣都呼不進去。
強烈的窒息感令她的哭聲逸出枕頭外,兩條腿被明成佑死死壓住,李韻苓在樓下聽得這聲尖叫也未覺得不對勁,只對着明雲峰的照片說道,“你趕緊讓成佑定下心來吧,我如今能倚靠的也只有這麼個兒子了,希望他能跟蕊蕊儘早給我生個孫兒,爲咱們明家傳宗接代。”
“成佑……”
尤應蕊的聲音含糊不清,男人幽暗的眸子看到她整頭的長髮凌亂鋪開,猶如漫無邊際的水藻般纏的人脖頸發緊,即將窒息的錯覺令他再度下重手,她伸出的雙手無力垂在兩側,死攥緊身下的牀單。
明成佑適時收手,把枕頭丟回牀頭,他一個側身翻倒在尤應蕊身旁。
原以爲這條命會丟在明成佑手裡,尤應蕊重新能夠呼吸後,使盡全身力道爬到牀頭,她雙手揪住領口,憋成通紅的臉貪戀地抵着膝蓋,頭髮沾着淚水緊貼在臉頰處,她目露驚恐,兩眼盯着仰躺的男人。
明成佑俊目緊闔,眼角處只敞開道狹窄的隙縫。
尤應蕊抱緊膝蓋慟哭,卻也不敢哭得太大聲,明成佑眼睛慢慢睜開,看到歐式燈具散漫下的燈光逐漸清晰,他單手撐起上半身,尤應蕊嚇得一個哆嗦,人越發往牀頭縮。
明成佑左腿屈起壓在牀沿,他眼睛定向尤應蕊,她眼裡的恐懼毫不掩飾,明成佑放在腿上的左手朝她伸出去。
“不要!”尤應蕊搖頭,方纔那一下將她嚇得不輕。
明成佑堪稱絕美的俊臉在牀頭燈光的籠罩下越發泛出瀲灩的魅惑,他嘴角勾起抹淺弧,“應蕊。”
尤應蕊咬住脣,掩不住喉頭哽咽。
“我方纔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罷了。”他身子捱過去,大掌拉住她,尤應蕊手心冰涼,碰觸到的瞬間,手臂明顯往後縮了縮。尤應蕊觸及到男人的潭底,竟是蒙了層致命的陰暗,她哪裡能看得進去,“成佑,你別這樣,我真的害怕。”
明成佑拇指一寸寸捏着她的手背,鑲鑽的美甲還是從國外特意同禮服和首飾一道空運過來的,每捏過一處,尤應蕊的手背便呈現出一個慘白色的印子,她不敢多開口,身子繃得很緊,生怕明成佑再來一次。
“你別怕,”明成佑擡首朝尤應蕊淺笑,“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做嗎?”
她手指蜷起,搖搖頭道,“不知道。”
“方纔不過是嚇嚇你而已,應蕊,你留在我身邊我自然會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兩年前,也只有你陪着我度過。”
尤應蕊聞言,心裡的緊張逐漸放鬆,她伸手回握住明成佑,“成佑,你方纔……”
難道,僅僅是她的錯覺?
那股子狠戾勁是她從未見到過的,她甚至有種錯覺,他真的是想讓她死。
明成佑笑意漸染,溫煦的暖意注入眼底,尤應蕊這才相信明成佑跟她開玩笑的話,他捏着她手的力道陡然加重,掌心攥緊尤應蕊的手指後猛地甩開。
“成佑,怎麼了?”她驚愕,有些不知所措。
“我提醒過你不下十次,乖乖呆着,你要的東西我自然都會給你,”明成佑換了種神色盯向尤應蕊,“可你偏偏不聽,非要弄出些自作聰明的事,婚禮現場的捧花是你故意丟向傅染的吧?”
話題轉得太快,完全令人無法招架,尤應蕊有了方纔的驚嚇臉色倒也顯得自然,“我不懂你什麼意思,我沒想到傅染會來婚禮現場。”
明成佑一把視線盯得她發毛,“王絮婷早跟你說好了要你手裡的捧花,你這麼捨近求遠使足勁道丟出去,給誰看呢?”
尤應蕊嘴巴微闔,“成佑,你不信我?”
明成佑眼裡的暖色明顯在轉冷,他騰地起身,背光而立,半邊身子被打出側影,“你動動腦子好好想下,傅染出現在婚禮現場也不是什麼奇事,你這一鬧,把記者全部招過去。這件事本來已經平息,況且鬧得還不是你自個的婚禮?估摸着今後幾天此類新聞又將反覆,無非是炒冷飯,連帶着把我也扯進去。要不是看在我們新婚的面上,我媽第一個不饒你。”
尤應蕊當時眼見傅染要走,哪裡想得到這麼多?
但事已至此,騎虎難下,她抿緊嘴脣不說話,明成佑也沒非要逼着她承認,他轉過身,正對尤應蕊,“你相信我的話,你倘若安心地待着,我該怎樣對你肯定還是會怎樣對你。”
尤應蕊想到那張被她銷燬的b超單子,她也以爲事情能就此結束,她可以把傅染完完全全推出她的人生,可命運偏偏跟她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真有個孩子橫亙在中間的話,又哪能是她安心的問題?
他該給她的?
尤應蕊扯出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什麼是他該給的,他的人,還是他的心?
明成佑走到陽臺上,天空被閃電嘩啦得亮如白晝,他聽到樓下傳來說話聲。
“夫人,雨下這麼大趕緊進去吧。”
蕭管家撐了把傘,替李韻苓擋掉廊檐處飛濺過來的水滴,李韻苓身上的衣服還未換掉,精緻的髮髻幾乎未動,頭髮熨帖得盤在腦後,“蕭管家,我今天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麼事?”
“雲峰生前最疼愛成佑,當日傅染和成佑只是訂了婚,他沒能看到成佑結婚的這天,肯定會覺得很遺憾吧。”李韻苓擡首望向上空,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砸,她面上全都溼了,蕭管家伸手要替她擦。
李韻苓接過手帕,眼睛依舊盯着上空。
明成佑雙手撐着欄杆,母子倆的動作幾乎一致,李韻苓並不知道明成佑還沒睡。
“夫人,老爺在天上看見了也會覺得欣慰的。”
李韻苓若有所思,“哎,我對成佑總放不下心。”
蕭管家笑着在旁勸導,“爲人父母都是這樣,這顆心要操到老呢。”
兩人的對話一字不差落入明成佑耳中,他身子倚靠在欄杆前,任憑風雨襲來,淡薄的俊臉結了層冰霜,握緊的手背青筋直繃。
秦暮暮冒雨將傅染送回原地,她從後車座拿把傘遞給她,“小染,路上當心。”
“我沒事。”傅染沒有接,她的車就停在樹底下,她雙手遮在頭頂幾步跑過去後打開車門坐進去,秦暮暮並未立即離開,直到傅染的車開出去一段路後,她這才調頭往回家的方向而去。
傅染看着雨刮器左右搖擺,來往行人幾乎分不清男女,這場雨醞釀許久,總算一次性下了個夠。
她目光落向打開的挎包,這纔想起臨下車時她拿了自己的b超單,隱約也能記起是揉碎了丟在地上的。
傅染並未放在心上,畢竟那樣的場合沒人會將注意力落到一團破紙上。
車子維持緩慢的速度回到傅家,客廳內的燈還亮着,傅染坐在駕駛座內,她掏出鏡子看到紅腫的雙眼,勉強補了層粉後才下車。
範嫺撐着傘正往車庫方向而來,傅染看得心裡一暖,“媽。”
“小染,我剛好看到你的車子進來,”範嫺把她手裡的包接過去,對她今天所去的地方所做的事絕口不提,“飯吃過了嗎?”
“在宋織家裡吃過了。”
其實傅染不用看都能猜到,今天的新聞頭條必然是她‘大鬧’明成佑婚禮現場的事,範嫺和傅頌庭也不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
在玄關處換好拖鞋進去,範嫺跟在傅染身邊來到二樓,幫她放好洗澡水,“這雨說下就下了,趕緊泡個澡睡覺。”
範嫺找了套睡衣出來,傅染坐在牀沿懶洋洋地不想動,“媽,謝謝您。”
範嫺把睡衣放到傅染手裡,她拍了下傅染的肩膀,“去吧。”
知道她心裡不好受,範嫺也沒多呆,出去時把房門給掩上。
傅染洗完澡來到窗邊,雨水沖刷着透明的玻璃,汩汩水流往下淌,蜿蜒而綿長。她伸出手指拂開,猛然一道閃電將天空分割成兩條,伴隨着劇烈的顫動,彷彿玻璃即將要被震下來。
傅染一張蒼白的臉被映襯的越發孱弱。
她兩手垂在身側,轉身前將房間的窗簾全部拉上,但伴隨着電閃雷鳴,臥室內好幾次還是會亮如白晝。
傅染抱緊膝蓋坐在牀上,枕着膝頭的側臉分辨不出喜怒,房間內靜謐如斯,偶爾卻又伴隨着驚天巨響,但傅染的心裡很空,她覺得安靜極了。
回家後,她就沒再哭過,從明成佑婚禮現場落荒而逃的瞬間,她反而有種豁然開朗的疼痛感,一瞬間,很痛,剝皮削骨般,現在卻真的淡了。
傅染屈起的動作令小腹傳來不適感,她陡然想起,她的體內還有一個新的生命正在孕育生長。
孩子的出現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但傅染知道,這個孩子她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