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透過墨色車窗能看到外面圍堵得水泄不通,她望向旁邊的明成佑,男人雙手環胸,眼簾緊闔似在閉目養神,上半身倚進座椅的姿勢閒適而舒散。
“明三少,請問您對近日的報道有什麼要說的嗎?”
“在明家公然享受本該屬於別人的地位和權利,您能心安理得嗎?”
“現在我們是不是有必要,要稱呼您爲大少?”
“……”
傅染示意司機將車子開出去。
無奈前頭圍滿了人,司機發動引擎後再次嘗試。
“您不覺得您該出來說句話嗎?您之前口口聲聲說明錚是私生子,現如今換到自己的身上,請問您……”
傅染臉色漸變,司機也是滿頭大汗。
明成佑緊閉的眼睛陡然睜開,潭底冷冽沉寂,先前發話的那名記者咄咄逼人,人幾乎貼着車窗。
明成佑伸手敲了敲椅背。
“三少,有什麼吩咐。”
明成佑上半身湊過去,“你把車窗打開,告訴他一句話。”
他壓低了聲音,連旁邊的傅染都沒能聽真切。
她看到司機點點頭。
駕駛座的車門被隙開道縫,司機臉挨近過去,劇烈的閃光燈趁勢而來,頂虧這點空間還拍不到後車座的人。
“三少讓我給你帶句話。”
外頭緊貼着的記者把話筒湊近。
司機輕咳兩聲,嗓音洪亮有力,“他讓你有輒想去,沒轍死去!”
傅染聽得清楚,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趁着記者都趕在車門外的間隙,司機踩了油門,車子飛速向前而去。
明成佑傾起身,臉還側過去瞅向後頭,嘴角勾起抹笑來,眼角璀璨奪目。
傅染輕拍胸口,“你哪裡看來的,笑死我了。”
“絕對原創,”明成佑伸手指了指她,“別想着借鑑。”
傅染翹起嘴角,拍掉他的手,“你以爲我跟你一樣,二話不離一個毒字。”
車子很快開到醫院,明成佑跟傅染從b超室出來,“這臉好大,像誰?”
傅染摸着自個尖細的下巴,“反正不像我。”
“那就只能像我了。”明成佑雙手拿着彩超單放到脣瓣前輕吻,“跟我兒子打個招呼。”
傅染眼角拉開,深刻細碎的幸福感溢滿周身,其實她想要的真不多,一個健康的孩子,一個健康的老公,僅此而已。
明成佑走到主任辦公室前,傅染跟着他走進去。
b超單和冊子全部交到主任手裡,她一一仔細看過,這才擡了擡眼鏡,“孩子發育的很好,現在八個多月了,隨時要做好待產的可能,有些寶寶也會早產,要保持愉悅的心情,最好不要單獨一個人外出或在家裡。”
傅染聆聽後點頭,明成佑神色嚴峻起來。
還有個把來月,孩子就要出生了。
傅染接過主任手裡的單子,“成佑,我手機好像落在b超室了,你幫我去看看吧。”
“好。”
明成佑起身往外走去,傅染回頭看向他的背影,心頭泛起莫名的酸意,她跟明成佑一路走來,總算快要捱到孩子出生的時候。
可是,以後呢?
她不敢想,但如今她不得不想。
明成佑掩起門,卻沒有離開。
傅染的手機在b超室壓根沒拿出來過,他倚在門口,能聽到裡面的說話聲。
主任交代傅染些該注意的事,傅染思忖着明成佑很快會回來,便打斷她的話,“主任,我想請問下我這樣的情況能剖腹產嗎?”
主任稍怔,“你想剖腹產?你這樣的條件,我倒是建議你順產。”
傅染手掌撫向腹部,她只是怕明成佑等不了,倘若真的就差那麼幾天的話,她想讓明成佑至少能見一面孩子。
“我……”傅染壓下眼裡的澀意,“如果我想剖腹產的話,醫院方面能隨時安排我進行手術嗎?”
“倘若你執意如此,我可以安排,但剖腹產太早對胎兒和大人都不利。”
明成佑手落向門把,心裡沉重,竟連擰開門的力道都沒有。
最近迎安市又出了另外一件大新聞,足以蓋過之前明成佑私生子的消息。
誰能想到,李家獨子李琛,居然要和幾年前的毀容女尤柚訂婚?
這新聞,堪比是平地起驚雷。
傅染聞言,吃驚也不亞於任何人,李韻苓竭力反對,但連李則勤都管不住,誰還能說服李琛。
他偏又是那樣的性子,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尤柚來依雲首府時精神並不好,蕭管家見到是她,猶豫了會,傅染正好看見門口的尤柚,示意蕭管家趕緊讓她進來。
“姐,姐夫呢?”
“在樓上。”
尤柚把帶來的東西放到客廳,“這是我媽做的臘肉,讓我帶些給你嚐嚐。”
傅染讓蕭管家將東西拿進去,她帶着尤柚來到二樓的客房內,“叔叔嬸嬸最近還好嗎?”
尤柚滿臉愁容地搖頭。
“是爲你跟李琛的事吧?”
“姐,我現在連學都不想上了,新聞把我說成是愛慕虛榮妄圖嫁進豪門,可我跟李琛不止一次說過我們不可能,但有什麼用,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尤柚苦惱不已,“訂婚的事是他單方面宣佈出去的,我爸跟我媽知道的時候樓道內都傳開了。”
“尤柚,你還是需要跟他好好談一下。”
尤柚搖搖頭,“沒用的,軟的不行就來強硬的,他說他會讓我相信,跟着他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選擇。”
這跟強取豪奪有什麼兩樣?
“那你自己有什麼打算嗎?”
尤柚絞着手指頭,半晌後方才擡首,似乎提起好大的勇氣才張嘴,“姐,起先我真的很惶恐害怕,但到現在都過去幾年了,我對李琛……”
傅染點了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我想,既然事已至此……”
“想試試是嗎?”
尤柚神色間似有彷徨,“是。”
傅染起身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尤柚,我自己經歷過這麼多事後,明白個道理,其實相愛比什麼都重要。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你們今後的路必定會很艱苦,李家承不承認是一回事,亙古至今的門第觀念我怕會壓得你喘不過氣。”
尤柚顯得無精打采,“我知道,我跟李琛一直拖到今天,我心裡最放不開的就是這個原因。”
說到底,日子還是要他們自己過。
尤柚跟着傅染去到房間,明成佑靠在沙發上睡着了,腳邊掉落着最新期的財經雜誌,傅染心稍緊,步子急促上前。
她彎腰走到他跟前,看到微微起伏的胸口後神色才稍顯輕鬆。
尤柚瞅着傅染小心翼翼的樣子,莫名覺得心頭一酸,眼睛別開後隱忍了淚水想哭。
看到明成佑現在的模樣,誰還能想象得到他就是之前風流倜儻張揚跋扈的明三少?
傅染拿起旁邊的毛毯給他蓋上,掌心觸及到的肩膀,已經瘦的磕手了。
尤柚背過身,用手背擦拭眼睛,想到之前那些恣意的日子,她每回追在明成佑身後喊着姐夫,那時候的明三少,更是被譽爲迎安市第一美男。
這個男人,儘管病重,臉和身上的氣質還是未變。
只是瘦了,瘦的讓人越發不敢直視。
明成佑醒來時,發現自己正靠着傅染的肩膀,他微眯起眸子,一把倦意明顯地寫在臉上。
傅染握住他的手,“方纔尤柚來過,帶了嬸嬸自己做的臘肉,我讓蕭管家蒸上後你晚上吃點。”
“尤柚跟琛子的訂婚宴快要舉行了吧?”
“我有些擔心,”傅染看一眼明成佑,忙又岔開話題,“讓你覺得困就去牀上睡,總是不聽。”
明成佑回握緊傅染的手掌,“不用擔心,我舅舅的性子我也清楚,說到底還是拗不過琛子,順其自然吧,誰都不知道今後的事。”
蕭管家上來說是晚飯做好了,傅染先下樓,明成佑走到樓梯口看見傅染正在廚房切臘肉的身影,他手掌不由撐向旁邊的扶手,明成佑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他一天拖着一天,恐怕真的應該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傅染從廚房出來,“我給你熬了些粥,嬸嬸家自己做的臘肉就是香。”
明成佑儘管食慾全無,但還是勉強吃了幾口。
晚飯後,傅染帶他走出客廳,冷冽的寒風颳到臉上瞬間令人有種清醒,明成佑咳了兩聲,傅染緊張地在他背後輕拍,“要不進去吧?”
“走走吧。”
傍晚時分下過雪,如今園子內的地上和枝椏堆滿簌簌雪花,滿目盡是蒼涼,傅染跟在明成佑身後,看到他彎腰把地上的雪全部歸攏到一處。
她挺着肚子不方便,得虧讓明成佑出來時穿件羽絨服,極致的白色,同晶亮的雪花交相輝映,他蹲在鵝卵石的小道上,身子上方的細小枝幹被雪壓得彎了腰,一團雪花順勢掉落在明成佑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