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云又一陣沉默。他心裡一陣迷惘,他並不知道,如果自己所處沉沙的那個位置,自己會怎麼做。不過對於沉沙的決定,他能卻能夠理解。
踏上玉階,陳子云忽然打了一個冷顫。便在這一瞬間裡,他感覺玉城上方,有無數的眼神正往他的位置看來,眼神充滿了冰冷和殺意。而他也忽然感覺到手臂的位置微微發燙,掀開衣服一看,一個淡青色的圓圈,開始慢慢顯現。
而這時候,陳子云的意識深處,也毫無徵兆地出現了許多畫面。這些畫面,陳子云並不陌生。這是他和葉芽遇到禪十七所在的那個巖洞裡穹頂上所看到的浮雕。只不過那些冰冷的陰刻浮雕,此時卻化身爲一個個動態景象,在陳子云的腦海裡浮現。
戰爭!
戰爭的場景佔據了畫面的九成以上。 而且戰爭的主要場面,便是玉城周圍。不過與之前在索橋上所看到的景象有些不大一樣。在索橋上,陳子云所看到的景象雖然真實,但卻像是在電影院裡觀看3D電影,但現在,周圍所出現的景象,卻像全息投影一般,每一個人物都彷彿在他的周身,也就是說,當這些畫面出現的時候,陳子云便感覺自己的靈魂被硬生生地拉到了這個古戰場上,真正身臨戰爭之境!
“人當有信仰!”一個振聾發聵的聲音,在陳子云的身邊如炸雷般響起!“但人的信仰,不是我們頭頂上那高高在上的祭司和那些泥塑的偶像!而是對未知的探索和自然的敬畏,這樣的信仰,纔會使得我們的內心安然和種族的不息延續!”
陳子云呼吸一滯。這聲音聽起來相當陌生,但是其中的蘊意卻讓他爲之一振!
“無信者!”陳子云心裡馬上便冒出了這麼一個名詞!只有無信者,纔會如此大逆不道,藐視偶像和祭祀,並且以自我爲本!但與此同時,陳子云也想到了另外一個詞:守護者!那聲音裡面,充滿了對人類自身的關懷。
循聲望去,陳子云看到了一個身材高大,一臉鬍鬚的男人。男人幾乎全都裸露着,只有腰間圍着一塊破爛的獸皮,但男人的體格健碩,充滿了剛健和力量。他手拿着兩把磨礪粗糙的板斧,身上滿是傷疤,兩眼裡充滿堅毅和仁慈。而在他周圍,還圍着爲數不多的同伴,同伴當中,大抵身染鮮血,有些還需要身邊的同伴扶持着才能站穩。傷者並沒有痛苦悲號,反而神色安詳。
霎那之間。陳子云便感到莫名的震撼。
“從祖輩以來,我們便和這些偶像和祭司作戰,和他們的神作,我們死傷慘重,但我們從未屈服。我們有過輝煌的勝利,也有過絕望和慘敗——就像今天這樣,我們這些反抗者再一次覆滅在這裡。但是,作爲人族的守護者,我們可以被消滅,但我們絕不會屈服,終將有一天,我們的血脈之中甦醒的後人,依舊會前仆後繼,像我們的祖輩那樣,將諸神掃落神壇,將神廟化爲灰燼,將所有迷途的同類引返正途!”那人用殘破的板斧敲打着自己壯實的胸膛,口中發出如虎嘯龍吟般的聲音。而陳子云悚然發現,隨着這人慷慨激昂的陳詞,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血液也似乎開始沸騰。充滿了昂然的鬥志!
“吼……”男人周圍的人類,發出了一陣陣虎嘯般的聲音,雖然看上去只有聊聊數百人,但這聲勢,不啻千軍萬馬!
男人緩緩環視了周圍一圈,陳子云的視野也隨之擴大。到了這時候,陳子云才悚然發現,在這一羣人類周圍,是堆積如山的屍體和足以漂櫓泛舟的血河。而在他們不遠之處,一座高聳入雲的玉山,傲然而立!
再往前,看到這座玉山,陳子云心中會油然生出許多感慨,但此刻,他卻感到無盡的厭惡和憎恨。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情感爲何會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人們啊……”男人手中的板斧,遙指玉山,聲音愈發的洪亮:“那山,難道就不會倒塌嗎?那祭司,真的就殺不死嗎?那神,真的永恆不滅嗎?”男人身上的肌肉驟然緊緻了一下,在他心口的位置,一個淡紫色的斑紋悄然浮現。看到那個斑紋,陳子云心裡又是一顫!
玄鳥雕像!陳子云險些便叫了出來。
當玄鳥斑紋完全在那男人的胸口浮現的時候,男人又一聲虎嘯龍吟的聲音響起:“人們啊!是該認知你自己力量的時候了!”隨着玄鳥斑紋散發着紫色的光芒時候,男人的身體,竟然緩緩地漂浮起來:“今天,我共工,讓你們看清楚,人的力量,是可以強大到一個怎麼樣的地步!”
陳子云渾身顫慄了一下。聽到共工這個名字,他一下子就猜到了一些神話傳說裡纔有的內容。然而,傳說的共工的形象,和眼前這個英雄男人的形象,卻完全不同!更讓陳子云驚顫的是,此時共工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這氣息雄渾、霸道而危險。
一道水桶般粗壯的黑色的閃電,驟然在共工的頭頂凝聚而成,如龍捲風一般,直達天際,而共工手中板斧一揮,那道危險的黑色閃電,一下子就朝着玉山霹靂而去!
“轟隆!”玉山慘遭閃電轟擊,馬上便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響聲,大地也顫抖龜裂着,彷彿整個人間,已經被這一道閃電所毀滅。巨響過後,玉山竟然從中間斷開,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不……”一聲聲絕望的慘號在這一羣人類周圍響起。這是共工的敵人。他們已經付出了足夠的犧牲,才把共工所率領的軍隊消滅殆盡。只剩下了這麼一部分餘孽。但是卻想不到,在這一羣已經垂死掙扎的人類當中,竟然還有人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一個身上披着無數鳥羽綴成衣的祭司,舉着一個人腿骨拼湊而成的權杖,發出絕望的嚎叫,無數信徒當即朝着共工等人衝殺近來!
然而共工卻看着那祭司,眼裡盡是蔑視的神態,板斧一揮,又是一道黑色的閃電,但是卻比之前弱小了無數倍的閃電,擊向那着裝古怪的祭司!這道閃電摧毀山巒或許不行,但是要殺死一個祭司,卻是綽綽有餘了!
那祭司甚至來不及發出慘號,便化作了一堆焦炭,倒在了血泊當中。
擊殺了祭司,共工並沒有多大的喜悅,反而眼中有着無限的遺憾,他嘆了一口氣,摸了摸胸口那紫色的玄鳥斑痕,喃喃說道:“終究還是差了一點……沒法完成弒神這個願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