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不二微微笑:“很有意思的想法。”
周秀從桌上撿起一根長香,用打火機點燃,親手插在香爐裡,然後規規矩矩跪在地上,對着黃九嬰的屍體,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周施主,你不必如此。”空不二道。
周秀站起來,看着黃九嬰的屍體,眼裡是一種從沒有過的神采:“小師父,你不懂。”
說完話,她轉身朝樓梯走過來。我嚇得趕緊站起,準備隨時跑路。周秀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來,側臉問:“小師父,我哥是不是要找人來解剖黃前輩的遺體。”
“是的。”空不二說。
周秀喃喃道:“不知道面具下的黃九嬰到底是什麼樣子,我相信他是個很帥很有魅力的男人。”
“無非皮囊空相。”空不二說。
周秀笑笑,來到樓梯口,我趕緊藏在走廊的拐角,看着女人一步一步上來。大晚上的,周秀穿着一身粉紅色的睡衣,這女人本來就漂亮,身材還正點,穿着睡衣玲瓏有致,看着她走遠的背景,我有些看呆了。
周秀說自己能聽到乾屍的話,我還是存疑的,說得再天花亂墜,乾屍還是乾屍,怎麼可能有思維呢,還能向外傳達信息?真是可笑。不說別的,它的大腦靠什麼供氧?大腦都不運作了,還有個屁的思維。
今晚周秀和空不二的對話,我怎麼琢磨怎麼覺得怪異,裡面透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第二天早上,法醫驗屍報告傳到了,老安檢查是死於心臟病,準確點說心肌梗死。病症一目瞭然,可死的太突然,一切似乎都印證了冥冥中的預言。
經過一晚上休息,周維民醒了酒,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給黃九嬰的屍體敬香。然後他打電話給高人,把情況簡單說明了一下,讓那個人儘快過來。
我和鳥爺還有尤素,現在吃住行都在這片山區裡,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倒是輕鬆,項鍊找回來,吐血癥也讓老安治好了,現在唯一愁的事就是尤素和鳥爺的身體。
他們現在症狀越來越厲害,尤素身體素質差一些,表現很明顯,渾身乏力,提不起精神,說話沒幾句額頭都是冷汗,臉色煞白。
如果再治不好身上的病,他們兩個真的會面臨殘酷的死亡。
在焦急中等了三天,第四天頭上,真的來了一位高人。這是個遊方道士,穿着道袍,扎着髮髻,看不出多大年紀,四十歲到六十歲之間,滿臉皺紋,精神狀態卻很好。
一看到這道士,周維民趕緊請進來,忙前忙後,好茶好水的上。
道士擺手:“老周,客氣就別來了,我先看看前輩的屍體。”
周維民把他請到客廳,我們在後面跟着,到了香案前,道士背手而立,盯着黃九嬰的屍體。我們站在旁邊,誰也不敢吭聲,氣氛有些壓抑,不知這老夥計在看什麼。
道士側過耳朵,又似乎在聽什麼。我心裡咯噔一下,難道他和周秀一樣,都能聽到乾屍的聲音?
道士聽了一會兒,忽然轉過頭,看向我們三個。
這道士打一進來,眼皮子都沒擡,對我們視而不見。此時此刻,居然把注意力放在我們身上。
周維民趕緊問他:“老鮑,有什麼問題嗎?”
道士走到我們面前,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微微笑:“有意思,一個有鬼氣,兩個有屍氣。”
我們三個互相看看,都面露驚駭。我馬上明白道士的話,我身上附着黑鍾馗,而鳥爺和尤素確實中了屍毒。鳥爺趕緊抱拳:“高人啊,你想辦法救救我們。”
道士心不在焉地說:“隨緣。”他又看向空不二,空不二垂眉低眼,並不和他對視。道士走到他面前,問:“小和尚,你師父怎麼稱呼?我怎麼看你有點眼熟呢。”
空不二趕緊答:“上海普陀寺智源長老。”
道士“哦”了一聲:“我行遊數年,寺廟道觀去過不少,普陀也是經常和他們那些僧人喝茶辯經,可從來沒聽說過法號智源的,想必是隱居的高僧大德,下次路過普陀,希望有緣相見。”
空不二垂頭不說話。
周維民深深看了空不二一眼,岔開話題:“老鮑,你是遊方高人,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求到你的頭上。這次把你請來,確實是一件大事。”
道士老鮑看着黃九嬰說:“這人我知道,是明朝人,道號潛虛子,爲南宗傳人。現在南宗勢微,幾無傳承,可見世道無常。”
“南宗到底是什麼來歷?”周維民問。
老鮑說:“道家南北二宗最開始是從古老的丹道分流出來的,根據丹術修煉方法有清淨孤修和陰陽雙修的區分。清修的叫清靜派也叫北派,陰陽雙修的叫陰陽派也叫南宗,這就是南宗北派的來歷。”
“那你是什麼派?”周維民問。
老鮑呵呵笑:“我不練丹術,不修長生,更無視仙道,我什麼派都不是。再說了,現在就算我想修也修不成,華夏曆史諸位也都瞭解,經過那個特殊的時期,古籍焚燒,傳承斷裂,就算有傳人也被迫僑居海外。我是一散修,沒有任何相關資料,僅是窺得其中皮毛而已。”
他看向黃九嬰:“今天這個事吧,即使你不求我,我也得來。前輩修仙,這也是我們難得的機緣。老周,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不是想從這具屍體身上發掘點什麼。”
周維民哈哈大笑:“老鮑,我的心思早多少年你就知道了,我有的是錢,權呢也有一些,這些東西多來多去也沒意思,我現在就一門心思修行,也想修個長生道出來。”
“長生,長生……”老鮑冷笑:“人人都念長生,又有幾個人能夠活過百數的。別說你,就連改變國運時局,掌握一國資源的帝王,你又看到誰長生了。”
“你就別給我潑冷水了,最起碼我有問道之心,總比沒有強吧。”周維民說。
“好一個問道之心,一心向善比問什麼道都來的實在。”老鮑說。
周維民表現出不耐煩的神情,老鮑也就沒多說什麼,他看着黃九嬰:“我可以把這具屍體開衣,但話得說在前面。”原來他們道家,管解剖屍體叫開衣。
“說,說。”周維民道。
老鮑道:“南宗的陰陽雙修,歷來被道家正宗斥爲左道。據古籍記載,他們爲了修仙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以孩童爲鼎器,造邪淫管器,謬三關爲玄要,食污穢爲秘寶,傷天和違人倫。這位黃前輩是南宗高手,一等一的翹楚,一旦開衣,會引發什麼難以預料的結果都不好說,先提前跟你們打好招呼。”
老鮑這番話說的字字確鑿,我想起老安生前講起黃九嬰,曾經說過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這個黃九嬰爲了佈置成仙的聚靈陣,偷周邊地氣,吸百姓的靈力,我們這片小區光是癌症就不知死了多少口子,全是拜黃九嬰所賜。
現在在場的每個人心裡都明鏡,大家都明白這黃九嬰邪門得厲害,實在稱不上好人。
沉默片刻,周維民哈哈笑:“哪有那麼邪乎,說到底也不過一具乾屍,還能讓它反了天?你們都是啥意見?”
我們能有什麼意見。我看向尤素和鳥爺,一直沉默的鳥爺說道:“開衣可能引發難以預料的後果,而不開衣我和尤素都得死。尤素,這種時刻假如你來選,你怎麼選?”
尤素反看他:“你呢?”
鳥爺吸了口氣,說道:“如果死一千個人能換來我的生命,那就讓這一千個人去死吧。”
我和尤素吃驚地看着他,鳥爺笑笑:“現如今死到臨頭,咱們就別裝了,我是有啥說啥,說的都是心裡話。”
我說:“鳥爺,你也有修行邪門歪道的潛質。”
鳥爺看向黃九嬰的屍體,居然說了這麼一番話:“我是沒有機會生在古代,我要是生在明朝,有潛虛子這般機緣,我的成就絕對不在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