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零回 慌有悟

丁鑫服侍着武承肅,雖沒出什麼差錯,卻難免走神。

也不知爲何,他就是覺得這事情蹊蹺。因想不通緣由,丁鑫直以爲是沒能查清真相,自己心中不忿所致。

崇文館裡,看着武承肅在那邊讀書,丁鑫忽然動了念頭,想要武承肅幫忙徹查。

太子殿下若能幫忙,總歸是好的,便是天大的事想也能查清楚。何況自己父母之死對朝廷社稷,甚至對州府衙門治安來說,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倘或由武承肅出面,令地方官員認真去查,即便那個賭坊有朝廷中人扶持,也未必會碰到什麼難處。

丁鑫剛要開口,不留神撇到陽筠送來的一方墨錠上。

也不知怎麼,他腦中有一閃念,雖沒理清那一閃而過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丁鑫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當下他在武承肅跟前服侍,並不好分神細想,及晚上不在跟前侍奉,回到自己屋裡時,丁鑫纔有暇細細琢磨。

他本是機靈的人,能在武承肅跟前服侍,想不機靈也不行。

因此,琢磨了不過半個多時辰,丁鑫便把事情想得七七八八了。

父親突然嗜賭成性,本就有些奇怪,當時他雖年幼,也曾聽聞有貴人幫着贏錢;入宮之後長兄相邀卻被他拒絕,不久之後,二哥竟也被賣進宮裡;而今父母之死,恐怕也與宮裡爭權奪利脫不了干係,許是被人滅了口也未必。

只不知他那雙親能知道什麼了不起的東西,竟至於被滅口。

丁鑫眉頭緊鎖,總覺得其中怪事多多。

正琢磨着,他突然憶起幫忙往家裡送銀子的人有些古怪,當時覺得那人笑容勉強,丁鑫還以爲是自己多心,這會兒再看纔有些明白。

且那人還故意說自己大半年不曾回過家裡,對丁鑫父母之死毫不知情。

怎麼會毫不知情?

宮中之人諸多限制,除了朝廷上那些事,與外界消息並不相通,說不知情也就罷了。幫忙遞送銀子的就在宮外,又是走南闖北做客買賣的,家裡什麼情形怎會不知?

便是那人自己沒回去,總有往來的同鄉,鄉親均知知道他每年靠這個掙銀子,實在是難得的巧宗,竟不上心麼?便是落井下石,嘲笑他失了這樁利,總也會知會一聲罷?

一趟就能賺十兩,那是多大好處?夠普通人家吃一年半載的了。

這般無本的買賣,還會不留心麼?

丁鑫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若說那人早就知情,當時不說穿是爲了騙銀子,拿着五十兩銀子跑了也就罷了,怎的偏又回來,卻把銀子悉數退了回來?若怕捲了銀子惹上官司,當初不接就是。

即便是起初動了貪心,半路生出悔意,也沒有這般做作的,非要丁鑫一句一句地問,他才肯把實話都說了。

莫不是父母死去多年,那人卻陸續騙了不少銀子,如今丁鑫得勢了,他不敢再騙,才演了這麼一出?

丁鑫正想不通,忽然心中一驚,猛地坐起身來。

自己今天沒開口求殿下垂憐,爲的是什麼?

前陣子旁敲側擊問自己和兄長關聯,又問與家中是否聯繫的,又是哪個?

正是八鳳殿裡那位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那般詢問,究竟是爲了什麼呢?她是否早知道父母亡故的事?莫不是太子妃害了自己父母,來試探自己態度的?

丁鑫想了一想,忽然自嘲一笑,他有什麼本事,能讓太子妃殺他父母,又繞着彎子套他的話。

他把事情前前後後想了又想,覺得這事跟他那兩個好兄長脫不了干係。

東宮如今與慈元殿就差撕破了臉,長兄丁森既然是慈元殿的人,而丁淼似乎又給丁森做了策應,八鳳殿裡搞鬼的事想是與他倆有些關聯——即便沒關聯,在二位殿下看來,也是極可能有關聯、不得不查清楚的罷!

丁鑫越想越明白。

造謠生事,甚至之前牡丹餅一事,保不齊都與自己兩個兄長相關。太子妃心思最細,恐怕連他一併懷疑。可若說太子妃疑心了什麼,太子殿下卻也曾幫腔,顯然也是知道的。

說起來,太子殿下前些日子確實反常。

自從宮裡關於太子妃的謠言四起,太子就時常板着臉,那日吼了他一嗓子,喝着他進了八鳳殿的書房,偏又什麼都沒說,丁鑫便有些不自在。

類似的事之後還有過幾次。太子殿下總是忽然黑着臉叫他,及叫過人來,太子殿下卻又什麼也不吩咐,沉默了半晌後,往往照舊打發他下去。

丁鑫一直以爲是自己辦事不力,如今看來卻未必是。

不知二位殿下只是疑心他,還是認準了他也有份參與。

丁鑫想得多了,不禁心驚。如今的形勢容不得他再耽擱,越往後拖,只怕二位殿下疑心越重,若被人陷害、擺了一道,可就百口莫辯了。

那兩位兄長跟自己都沒什麼情分,他不落井下石就是,犯不着被他們拖下水,少不得要想個好法子表忠心。

只是直接說也不妥,等人來問也不行,若拐着彎子說起父母身亡,偏在太子妃試探之後,怕更要惹人疑心。

丁鑫尋思來、尋思去,竟始終拿不定個主意,二更時分也還沒睡着,依稀覺得還是直接說明白了最好。後又過了許久,他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竟不知是什麼時辰。

第二日是正月廿一,太子殿下並沒去八鳳殿,而是去了陳良娣那裡。丁鑫小心了一整天,也沒尋着個好機會開口。

之後的幾日,武承肅雖常八鳳殿用膳,卻因瑄哥兒週歲禮在即,多半都與陽筠說話。

聽着二人議論立世子一事,丁鑫情知事關重大,自然不好打攪,便也沒能把話說出去。

直到過了廿五日,瑄哥兒週歲一過,纔給了丁鑫插嘴的空閒。

廿五日當晚,武承肅與陽筠似乎有些乏累,亥初便歇下了。

丁鑫守在門口,想着二人好生歇息一晚,廿六日用過了早膳他便去請罪。

說是請罪,實際與他無關。既然耽擱不得,便要自己把話說明白了。或許太子妃每每試探,就是要點醒他,給他個坦白的機會也未可知。

守在八鳳殿裡頭,丁鑫竟忽然覺得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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