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霽雲按照盛晚歸母親提供的地點準時到來。
很巧, 這家咖啡屋就在葉馨嵐畫廊的旁邊,上次和葉馨嵐約見也是在這裡。
進到店裡來,南霽雲站在門口處往裡面張望着嗎, 店裡人不多, 靠牆處有一堆年輕男女, 不是, 中間處有一個看着報紙的男子, 更不是,難道還沒來?南霽雲掏出手機,正要打電話, 就聽見一個低低的女聲從右側傳來:“這裡。”
南霽雲連忙循聲望去,一個女人站在一個大盆景後面, 對他揮着手。剛纔那個巨大的盆景將女人擋個嚴嚴實實, 所以剛纔南霽雲沒看見她。
南霽雲連忙走過來, 看着這個女人,微微的欠身行禮, 不管她來的目的如何,畢竟她是盛晚歸的母親。
“阿姨,你好!我是南霽雲!”
這個女人迅速的打量着南霽雲,眼中露出些讚許來,說:“坐吧, 謝謝你今天能出來見我。”說着, 從精緻的手包中掏出一張製作精美的名片來, 遞給南霽雲, 說:“恐怕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南霽雲接過, 迅速的瀏覽了一下,這是一張私人名片, 上面只有名字和電話,沒有職務和住址,原來她叫沈純良。
按照年齡來推算,這個女人最小也得有四十多歲,但她看起來很年輕,保養得很好,就像是三十多歲的模樣,穿着打扮很有品位,也很講究,很有氣質,長的也很漂亮,從她臉上,能看出三分盛晚歸的模樣。
將名片收入衣兜中,南霽雲不着痕跡的打量着她,突然覺得這個女人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也不言語,等着她開口。
沈純良優雅的輕呷一口咖啡,微笑着說:“小南,我能叫你小南吧,其實我十年前就見過你。”
哦,十年前?南霽雲暗自納悶。
“那一次,我實在太想念小晚了,便專程從美國回來,打聽到她就讀的學校,就在門口等着,放學的時候,那麼多孩子都往外走,可我一眼就認出了我的女兒,我看她蹦蹦跳跳的跑向了你,你牽着她的走,走遠了。”那是最近一次見到盛晚歸,沈純良的眼圈紅了,她掩飾着低下頭,悄悄的擦着眼淚。
哦,難怪一直覺得她面熟,原來就是那次,同樣的和他一次在校門外等着,看到盛晚歸時,她的眼神熱切而悲傷,加之長相和盛晚歸又有幾分相信,當時便引起了他的懷疑,但她此後再沒有出現過,這件事便這麼過去了。
“我記得那天的事。”南霽雲說。
沈純良恢復了神色,說:“作爲一個母親,我是不稱職,不合格的,也沒臉現在回來找她,但是在我的心裡,一直都非常的記掛她,擔心她,年輕的時候,我一直在事業上奔忙着,到現在總算是名利雙收了,但是這心裡面總有一塊是空落落的,人年紀越大,對親情就看得越重,所以這次,無論小晚怎麼想我,怎麼看我,我都想認回這個女兒。”沈純良說着,情緒有些激動,手微微的顫抖着。
“先喝點水吧。”南霽雲將水杯推到她跟前說。
“謝謝。”沈純良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大口,說:“其實我最感謝的是你,謝謝你這麼多年來,一直替我照顧小晚,我真的,非常非常的感激你。”
“感謝的話,你就不必說了,我照顧小晚,是理所應當的,不是爲了你。”沈純良的這句話令南霽雲覺得刺耳,禁不住出言反駁。
“對,是,是你應當的,但我還是很感謝你。”沈純良說。
“好了,不說這些了,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貿然就要認回晚兒,講給她造成多大的衝擊?她一直以爲她媽媽已經死了,從她有記憶開始,她的字典中就沒有出現過‘媽媽’這個詞語,她現在已經長大了,大到不需要再撲進媽媽的懷裡尋求保護了,你又忽然出現,要她怎麼去理解,怎麼去接受?”南霽雲站在盛晚歸的角度,設身處地的體會着盛晚歸如果知道這件事後的感受。
“是,我知道,我不應該丟下她出走,更不應該這麼晚纔回來找她,可是這都是有原因的,我也是沒辦法。我可以跟她解釋的,你說,她會原諒我嗎?”沈純良焦急的詢問着南霽雲。
細看下來,這個女人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魚尾紋,是再精緻的妝容也掩蓋不住的,眸子中透出些許哀傷和期待。
南霽雲說:“原不原諒你是另外一回事,現在我們討論的是你該不該在她面前出現的問題,我想,沈阿姨,你還是不要去打擾她平靜的生活吧,她現在過得很好,很幸福,有人疼她、愛她、呵護她,知道她過得好,對你來說,就應該滿足了吧。”
不自主的,他的語氣沒有原先那麼客氣的,他實在不理解,爲什麼母愛會在二十年之後氾濫開來,早知如此,以前的二十年都幹嘛去了,他認爲,任何的理由都不能成爲造成之中結果的原因。
沈純良嘆了口氣,有些失望,說:“連你都這樣,小晚的態度恐怕會比你更甚,小南,你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聽了我的故事,你或許會理解我也說不定。”
南霽雲悄悄的看看錶,見時間還早,聽聽也無妨,便說:“請講。”
“你知道小晚的爸爸盛燕趙是個小有名氣的國畫家吧?我是他的學生,那時候剛二十出頭,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他年紀也不算太大,三十多歲,有才華,人也帥氣,又癡情,聽說他以前愛過一個商店的女售貨員,因爲父親反對,女售貨員失望之下遠嫁他鄉,而盛燕趙就一直單身到現在,他符合我對愛情的一切幻想,所以我瘋狂的愛上了他,不顧他的冷言冷語,一心只想要嫁給他。
一個下雨的夜晚,我爬上了他的牀,勾引了他,他面對着我,卻叫着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但是我不在意,只要能嫁給他,被他當成替身也無所謂,後來,他真的娶了我,因爲我懷孕了,結婚後,他依然對我不理不睬,沒有半點關心,我才明白,沒有愛的婚姻有多麼的痛苦,生下小晚之後,在他給小晚取名叫‘晚歸’的時候,我終於再也忍受不了,和他大吵了一架,知道她爲什麼叫‘晚歸’嗎?因爲我偷看過他給那個女人寫的沒有發出去的信,最後一句就寫着:歲月忽已晚,殷殷盼君歸。”說道這裡,沈純良臉色泛白,呼吸急促,顯然這些舊事還在影響着她的情緒。
穩了穩心神,沈純良繼續說:“盛燕趙幾乎天天的,都給那個女人寫信,寫完了就撕掉,那天我恰好看到了那封還沒來得及被撕掉的信,才知道,自己的努力都是白費的,費勁心機的接近她,掏心掏肺的去愛他,可是在他的心裡卻還趕不上一個早就嫁給了別人的女人,那時候我簡直快要瘋了,女人就是這麼矛盾。”
沈純良自嘲的笑笑:“喜歡他的一個理由就是他癡情,可是怨恨他的理由也是他癡情,我不能再忍受了,我想,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等到盛燕趙愛我的那天,我已經心灰意冷了,便提出要跟盛燕趙離婚,他同意了,那時候,恰好有一個去美國學習的機會,我便去求盛燕趙幫助我,讓我得到這個機會,他也同意了,但提出了一個條件,便是今生今世再不出現在小晚面前,我……答應了。”
聽到這裡,南霽雲忍不住插嘴說:“雖然晚兒爸爸的要求有些過分,但畢竟你已經答應了,現在反悔了又來找晚兒,恐怕有些說不過去吧,想來你在當時做出抉擇的時候便覺得去美國比晚兒要重要,所以才選擇去美國,如果晚兒知道是因爲這個原因她才失去媽媽的,你讓她怎麼想?”
南霽雲頓了頓,看着沈純良低着頭,像是在懊悔的樣子,接着說:“沈阿姨,我想你真的應該設身處地的爲晚兒着想一下,如果她知道,她死了二十年的媽媽是因爲要去美國纔將她拋棄的,她會受到怎麼樣的打擊?作爲一個母親,不應該這樣的自私吧?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