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人多,景昕追下來的時踮着腳搜尋一番,人頭攢動的主路上早已不見宋潔的蹤影。
宋潔的目的地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S市,她有兩個選擇,一是直接在門口打車,二打車去機場,景昕不知有沒有航班,只能留下一些人保護孩子,剩下的分兩路奔向S市。
從網上查到最近一班航班票已在一個小時之前售罄,下一班是五個小時以後。景昕怕宋潔不知,在機場逗留,跟幾個人在機場尋找一圈後想上已經檢過票的航班上找找,機場工作人員礙於規定不通融。
提議景昕去廣播室喊一下,景昕覺得就算是宋潔聽到,她也不會出現,不再耽擱功夫,驅車趕去S市。
路上景昕給陸華年打過電話,讓他盯着魯辰硯那邊,到時候宋潔過去兩邊鬧起來就麻煩了。
幾個小時的路程,景昕一心都在宋潔身上,連續撥了宋潔N次電話都處在無人接聽狀態,不停的看着腕錶,不斷的在心中祈求宋潔跟孩子都統統好好的,不要有事纔好。
機場,一陣齒輪極速滑過地面的聲音過後,飛機衝向藍天,身後在天空中留下兩道白痕。
宋潔坐在窗邊,剛纔她急匆匆來到機場,剛好碰到飛往S市的航班檢票。她詢問服務員機票已經售空後,直接衝到檢票口,握住一個乘客的肩膀。讓他讓出手中的票。剛開始他不肯。她把錢包中剛取出要給外婆繳費的現金全部掏給了他,足足得有五千多塊。一般像這樣的短途商務艙纔不過五六百塊。很少有人跟錢過不去,遲疑下,一手接錢一手交票。
望着手中的票,她忽然覺得還是錢實在,不會背叛,還能作爲交換籌碼。
宋潔面色平靜的看着窗外的藍天白雲,出賣她的只有眼中簌簌而下的淚水,時間不長把她胸前的淡黃色毛衣打溼大片。
往事如過電影般掠過腦海,她輕吸下鼻子,用力抹了下眼淚。面前多了張紙巾,宋潔凝眉回身看去。
身穿休閒西服裡面配着羊毛衫的蔣毅對她溫和笑着,宋潔眸色一沉,臉別向一邊,心頭更添一抹陰鬱,低咒聲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好久都沒去公司了?”蔣毅訕訕收回手,繼續翻看手上的雜誌。
“下一句是不是想問,她爲什麼也沒去?這麼多年你就死心吧,都已經結婚的人了,好好的去過你的日子吧!”心情不好的宋潔,語氣不善,言語帶刺,眼中更是填滿譏誚。
“我已經離婚了。”
“呵。”短促的笑聲帶着濃濃的嘲諷,宋潔身子向後拉了下看着,半眯着眼睛審度着身邊面色如常的男人,嘴角譏誚更盛,懶得跟他再說話,閉目養神。
“不問問我爲什麼離婚嗎?”
蔣毅合上雜誌,目光落在她滿是淚痕的臉上,聲音輕飄飄的,聽似隨意卻有種要跟她深談的意思。
“除了因爲對景昕念念不忘,還能因爲什麼!別以爲她回來了,你還有機會。人家現在是三個孩子的媽,心裡裝的是陸華年,別以爲是人家初戀就了不起。在她心裡壓根沒有你!”
宋潔調轉下身子準備眼不見爲淨。
“情已逝,覆水難收。可惜過了三年我才明白這句話。”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非所答。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誰也不曾再開口。這幾天心事重重,宋潔並未睡好,閉着眼睛時間長了,本沒有睡意的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綿長的轟隆聲過後蔣毅搖了搖她的身子,熟睡的女人一個激靈慾站起身,安全帶力道迫使她再次坐下,回坐過程中,她潛意識用手捂住肚子,面上出現絲緊張。
“肚子不舒服?”
宋潔沒理會這個偏執到不可理喻的男人,火大的解開安全帶甩向一邊,拿起放在座椅上的風衣匆匆下了飛機。
S市與臨城不過幾百里之隔,天氣差異很大。臨近晚上,乾冷乾冷,時不時一陣冷風颳過,帶着寒意的風直往脖子裡面鑽,宋潔穿的不多,渾身打了個寒顫。搓搓手,豎起衣領,低着頭頭出了機場站在路邊攔車。
下班高峰期每輛車上都有人,她等了一會渾身如墜冰窖,原地動了動腳。白色寶馬車在他身邊停下,半敞車窗,解鎖示意她上去。
宋潔視若無睹,不遠處一輛出租車上乘客剛好下車,她緊走幾步上了車。
車子直奔市中心醫院,望着她上車的蔣毅驅車跟上,他下飛機時注意她出了機艙直接去了出口,未拿行李。剛纔她在飛機上情緒不對,很像賭氣離家出走的孩子。
車子在醫院門前停下,宋潔下車打開錢包時才發現裡面除了幾張卡以外,只剩下幾張一塊錢,司機看着她的表情,已猜出她沒錢付車費,嗓門不免他有些大了。
“沒錢你做什麼車,有卡嗎?我跟你去取!”
“不就是百十塊錢的車費嗎?待會我給你雙倍!”宋潔好似吃了火藥,用力扯開門,剛欲坐進去。
“兩百,不用找了。
”蔣毅在身上罩了一件灰色大衣,影影綽綽的光影下,染上些許成熟的俊逸面龐帶着幾分冷意,回頭對着宋潔笑笑,“下車吧。”
宋潔抓着門的手一緊,想着待會還得用到錢,屁股在後座椅上坐下,準備關門讓司機帶她去附近銀行取錢。
“小兩口誰不會發生口角,我看他跟了一路了。看你們也得有三十歲了把,而立過後已不再年輕,該少折騰得到就少折騰一些吧。”
司機拿了錢心情好了不少,勸說人也多了幾分耐心。
“誰跟他小兩口,你到底開不開車!”宋潔的火氣一直沒有熄滅,還有上漲的趨勢,對着司機吼了聲。
“你這女人脾氣那糟,到時候人家不要你,也是你活該。”司機看了眼背光而站的蔣毅,誇讚聲多好的一個人。
“你知道個屁!”
司機的這句話無疑是重重砸到她心上疊加的傷痕,開門下車,用盡身上的力氣甩上車門。
不理會司機的抱怨聲,頭也不回的進了醫院。活了三十多年,兩段感情皆是對方不要她,難不成她宋潔就是一個人見人厭,不討喜的女人嗎?
不爭氣的眼淚再次滾落,她有些粗暴用衣袖擦着,衣服劃過臉帶來陣陣疼痛,刺激着眼淚流的更兇。
蔣毅一直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後,掛完號上了三樓婦產科,大醫院就這一點好,就算是晚上也有醫生值班。一進門不等醫生詢問。
“流產。”
劉醫生的筆在病歷上頓了下,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她只覺得面前的這個女人有些面熟卻又一時間想不起在那裡見過,“商量好了?”
“我的孩子憑什麼跟他商量!開單子我去繳費。”
“跟吃了火藥樣,鬧矛盾纔來流孩子的吧。”劉醫生話多,不停的勸說着。
“夠了!要你開個單子,你哪來的那麼多廢話!”宋潔站起身,奪過醫生手中的筆,“你說,我自己開!”
“我說你這個做丈夫的也好歹勸勸啊。”劉醫生有些頭疼的看着杵在那裡抿脣不動的蔣毅。
“你給她開吧。”
“丈夫”都開口,劉醫生也不再固執,面色不好的拿過宋潔手中的筆,撕掉宋潔胡亂寫的東西,一邊說教一邊開着單子。
“看你們也老大不小了卻丁點兒責任心都沒有倘若不想要孩子幹嘛不做好措施,拿流產當小事卻不知道有多傷身子,根本就不知多少人因爲隨隨便便流掉孩子,落下終身不孕。”
“你有完沒完!”宋潔隨着她的唸叨,眼淚再次滾落。
劉醫生也不介意她的態度,“看你這樣就捨不得流掉孩子吧,何必呢。還沒吃飯吧,夫妻去吃個燭光晚餐增進下感情就冰釋前嫌了。”
“羅裡吧嗦的,跟三年前一個樣!”宋潔奪過她手術中的單子,嘀咕一聲向繳費處走去。之前心急沒注意,這才發現剛剛的醫生是三年前指着陸華年鼻子罵的那個。
劉醫生被她這麼一說愣怔下,想着剛纔就覺得她面熟,生怕她是自己的某個親戚,晚上看診的不多,她遲疑下匆匆跟了上去。
“你把孩子拿掉,他的父親知道嗎?”
蔣毅雙手揣在兜中,不緊不慢的跟在宋潔的身邊,眼神複雜,晦暗難辨。
“這個跟你有關係嗎?”
宋潔本是想趕他走的,可又覺得自己挺可憐,來流產沒人陪,會遭到別人白眼,也就任由他跟着了。
“你曾經也一聲不響的流了我們的孩子。”
聲音平靜聽不清情緒,宋潔聞言,腳步微微頓了下,嘟囔一聲神經病。
“不管你承不承認,否定不了這件事情的存在。”
不久前,他跟一幫兄弟聚會,無意中聽人提起碰到她在醫院流產的事情,算算時間,剛好是兩人酒會亂性後不久。
“就算是有又能怎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你現在搬出來還有意思嗎?想陪着我就嘴巴閉上,別讓我聽到你說話,煩!”
宋潔輸着密碼,對着他擺擺手,一臉不耐。
“當年如果你告知那個孩子的存在,我們不會分開。”蔣毅握住她的胳膊,言語認真。
“爲了孩子勉強在一起,那樣的生不如死的婚姻不是我想要的。鬆手,別告訴我,你一直跟着我,是要爲你那個死在冰冷手術刀下的孩子討個說法的,我告訴你沒有那個資格!”
宋潔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心窩子,“我發現你這個男人還真是犯賤,女人喜歡你們的時候,你們把她們當根草。心被你們傷了後,你們又要吃回頭草。你們以爲自己是誰啊,憑什麼讓我們在原地等你。”
“是我當年糊塗了,錯的離譜。傷了你,也蹉跎了我的年華。就是因爲我知道錯了,不想讓你再走原先的老路。告訴他孩子的存在,或許會有你意想不到的結果。”蔣毅握住她的手,語氣神態認真。
“你放手,我
的事情不要你管!”
宋潔抽了抽手,她現在一心想處理了肚子裡面的孩子,沒有心情去跟他回憶過去。
“宋潔,你三十二,不是二十三!你沒有人家那些青春期的小姑娘揮霍的青春的資本,你沒發現你眼角已經有細紋了嗎?坐下來跟孩子的父親心平氣和的談談,該成個家了。”
“你才老了,我宋潔一點兒都不老。”宋潔捶打着蔣毅的胸膛,他輕柔的聲音好似讓她找到久違的被人呵護在掌心的感覺。眼淚像開了閘的洪水般傾瀉而出。
打的累了,她趴在他的懷中哽咽出聲,無意識訴說着心中的委屈。
“他明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還要跟別人訂婚,是他先不要這個孩子的,我還留着他有什麼用!不如流了心中會好受些。”
“流了你會更難受!我帶你去找他,如果他不要你,我要你們娘兩!”
他的聲音堅定,宋潔哽咽的聲音戛然而止,仰着掛滿淚花的素淨臉蛋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隨後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嘲諷勾脣。
“你這是要彌補當年的事情?連喜當爹都願意?”
“不是彌補,是結束之前一心追求的錯誤,跟一個值得呵護的女人一起生活過完餘生。”
之前的妻子是照着景昕的模型找的,到後來他才覺得自己錯的多麼離譜,就算是長相有些相像。性格也有幾分相似,她終究不是她。婚後暴露出來的諸多問題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這段好似活在幻想中的婚姻。
回頭去看自己的感情路程時才發現原來在自己的生命中曾出現一個全心全意爲自己着想的女人,他對她其實是不討厭的,加上知道她懷孕卻默默打掉不與他糾纏。不經意才發現自己錯過了一個好女人!
“三年前,倘若你跟我說這話,我會毫不猶豫跟你在一起。”現在只能說抱歉,他只是她的過去。
宋潔拿着單子去了手術室,夜晚走道中靜悄一片,燈光照亮整個走道,把她落在牆壁上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形單影隻。
劉醫生一直跟着,見到宋潔進了手術室,蔣毅站在門前低頭把玩着手中的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聽到腳步擡頭,詢問劉醫生手術需要多長時間,去不遠處的樓梯口掏出電話撥通那串熟記於心卻不曾撥打一次的手機號。
景昕聽到塵封在記憶深處的聲音時,沉默下,詢問他有什麼事情,蔣毅把事情簡單講述一遍。
“她現在在手術室,要做無痛人流,應該正在打麻藥。”
“蔣毅求你幫忙無論如何要把那個孩子留下,她這輩子可能只有這一次當母親的機會,求你了。”
景昕拿着手機的手猛烈的顫抖着,差點掉了下來,催促聲司機快點。
“我勸了她不聽。”宋潔性格倔決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那就把她打暈,等着我過去!”景昕心中焦急,聲音難免大了一些,吼完才發現,她憑什麼對一個打電話告知她的無辜者這般無理,說了聲抱歉,“看在她以前那麼喜歡你又幫了你那麼多的份上,幫她留下孩子,我不想看到她在將來的某一天後悔的不能自已。”
“我只能說盡量。”
蔣毅掛斷電話,轉身闊步向手術室走去,把已經走出很遠的劉醫生攔下。
“我想留下這個孩子,可我太太她脾氣拗,我今天不隨了她的意,她鐵定一鬧再鬧。她這輩子只能生這一個孩子,我知道她醒來一定會後悔。看你的年齡在婦產科應該呆了很多年。之前你們有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能不能想辦法幫我留下孩子?“
蔣毅態度誠懇,劉醫生搖了搖頭,“人家年輕人鬧也就罷了,也不看看你們是多大的人。”
劉醫生一看就是一個熱心腸的人。這在醫生裡面是很難得的,思索下敲響手術室的門。
“我看你老婆的脾氣就跟火箭筒似的點火就炸,我也不能保證辦法能不能奏效,只能姑且試一試,你也不要把希望全部寄託在我的身上。”
蔣毅點了點頭,雙手合十虔誠做了個拜託的動作。
接完電話的景昕一直心神不寧,先給魯辰硯打電話,手機處於無人接聽狀態。只有只能給陸華年打電話讓他趕去醫院之後又給魯辰硯打了遍。
連打兩遍終於有人接聽。
“魯辰硯你終於知道接電話了,你知不知道你再接晚一點,你的······”孩子就化爲一灘血水了。
“晨硯他不在,出去買東西了,你等下打來吧。不然等他回來我讓他給你回過去也行。”
“你是誰?”景昕聲音一冷,聽到女人自報家門納蘭靜,倘若此女在她面前,她一定要把手中的手機直接砸在她的腦門上。
“等他回來馬上讓他給我回個電話,如果晚了,後果自負!”
景昕越想越氣,不等那邊的女人給予迴應,快速切斷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