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吃了,風景也看夠了,兩人已經走了不短時間,林歡不想折回公司取車,打算直接在陸家嘴站坐地鐵回家。出乎他意料的是,在準備下地道時白依然幾乎毫不遲疑依偎着他步行而下,害他原先準備好的臨別贈言又吞回肚裡。
事實證明了他的想法沒錯:如果回去拿車就等於送她回去——根據萬有引力定律:兩物體間引力的大小與兩物體的質量的乘積成正比,與兩物體間距離的平方成反比——離她住的地方那麼近勢必受到更強的引力吸引,搞不好連自己都要被吸進去。雖然大錯已鑄成,好歹那已經是她的家(記得明天催她給錢,讓這條理論徹底有根有據),在公司的套房裡“奸宿”有公私混爲一談之嫌。其實更擔心的是公司藏龍臥虎,裡面至少有一個連的林晨的親衛隊在那裡駐守,人多眼耳嘴雜……
白依然身邊還有四名保鏢跟隨,這些人是從原來林歡身邊抽調過去的。自從上回英雄救美過後,在強大的事實面前他終於把這些暗樁拔除,心頭大快。但現在心頭不快得很,這幾個暗樁任憑哪個也別想甩開,除非他能像老狐狸那樣飛起來拉着她跑。即使能甩開,大氣層上空還有一堆人造衛星……隨他們吧,反正遲早要向組織迂迴地坦白——他這個惡人肯定會搶先一步告自己的狀。
星期一晚上七八點的地鐵和星期六晚上八點的地鐵如出一轍——除了攢動的人頭的上方還能飛幾隻小飛蟲,底下滴水不漏;如果此時忽然飄來一陣暴雨,所有人頂多就是頭髮和肩膀淋溼,接下來不用半分鐘便全員溺斃。到了人民廣場站幾乎全員隨大流涌出,與此同時每個門口兩邊的逆流涌入,車內傳來幾聲尖叫後門關車走。林歡和白依然擠在角落一處緊緊抱作一團——就像他曾看過又看不順眼的那些小青年一樣——任憑風浪起,穩抱美人站。昔日的感嘆在此時一償夙願。原來地鐵裡這麼擠這麼好。
“減肥了!”一腳踏出靜安寺站臺上她呼出一口氣。
“別減到不該減的地方,我看看有沒有走形。”他轉到她身後又繞到她身前,點頭,牽起她手往扶梯上站。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我有沒有聽錯,你剛纔說什麼?”
他又重複了一次,然後道:“別擔心,沒走樣。”見她居然臉紅了,繼續捉弄她道:“我保護得很好,同時你的彈性也很好。”她氣急攻心,二十幾年來沒人對她說過這種話,又羞又怒之下沒輕沒重一掌劈了過去。林歡見來勢兇猛趕緊撤散護住鼻樑真皮層下的超級保護層,否則她這掌用力過猛保護層勢必反彈,到時候和打在一根鎢鋼鑽頭上的感覺無異。什麼!鼻樑?
啊一聲慘呼,他捂着臉俯着身頭頂在一根柱子旁,她嚇一大跳,忙扶着他察看傷勢,“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忽然瞥見他雙手指縫流出的鮮血,直接嚇懵了,馬上拿出手機要撥120。
林歡聽她講着電話,居然想搬一批要錢不要命的吸血鬼過來,連忙說沒事,逼她把電話掛了。“沒關係,以血還血……罷了。”他大度揮揮手,手掌血淋淋的。
簡直無可奈何!這傢伙言語怎麼變得這麼輕佻?拿出整包的紙巾塞給他,想想不妥,一張張抽出,兩兩疊成手帕大小又塞給他。
“和熟人我都亂開玩笑的,你別介意。但熟人對我動輒拳腳相加,這點我很介意。”他鼻子裡塞着紙,仰頭由她扶持走着,狀極囂張。“你居然毆打老闆,還在地鐵站那種衆目睽睽的地方,是不是《我的野蠻女友》看太多次了?”
“我現在才發覺根本說不過你,都說了是無意的了,對不起啦。”她又是那副全世界她最委屈的表情。他簡直無力招架,一句血債血已償呼之欲出。硬生生又剎住——這句太不吉利,債償完就表示債務關係中止,一拍兩散。
她離開公司前就把衣服換了,(應該是從內換到外)今晚的行動早有預謀,卻要表現得像是讓林歡詭計得逞的樣子。男女間在交往初級階段就是這樣——男的一心只想攻城略地,女的要把握好以退爲進的度,欲擒故縱。
到家後他傷勢大爲好轉,不過鼻子腫得更嚴重。“唉,真不會挑時間,明天要去拋頭露面,結果給你毀容,麻煩……”他看了鏡中的自己,兩眼和嘴巴之間豎了一根大香腸,不由得鬱悶非常。
她也站在鏡子前,搞不清楚這種狀況下到底該冷敷還是熱敷,林歡說應該先冷敷,否則會腫得更厲害,“現在熱敷火上澆油,微血管不但擴張,連紅血球都被逼到血管外,到時候更像小丑了。”她委屈噢了一聲便去準備冰袋。原來學過的女子防身術想不到真的有用。
鼻子的問題得到妥善解決。客廳沒地方坐,兩人始終在房間裡耗着。“別黑着一張臉啦,都說了是無心之過了。”
“不是啊,我說話比較吃力,你說我聽吧。”
“好吧。說嚴肅的還是輕鬆的?”
“來點嚴肅的,你要逗我笑的話我擔心鼻子會裂開。”
“噢,那就說說我們將來是什麼結局好了……”她想了想道:“其實哪能有什麼打算?我已經以身相報。要是別人的話我還可以爭一爭,但她們兩個對我這麼好,又從不對我懷有戒心。如果我還居心叵測就變成破壞別人家庭。反正心願已了,自私是自私了點,做人總要有點追求。再過幾天等她們回來我們就恢復原樣,不會給你我的生活帶來不便。”她喃喃自語,最後正色看着他補充一句:“這是嚴肅的,不是裝可憐。”
林歡捂着鼻子,本來就不該出軌,十五秒鐘快感,三十年兒女債;即便無兒無女,一方肯定要負了一方,最後總要遺憾。話說回來,兩個人都不後悔就好。這社會的家庭制度真是麻煩,這時代還是有侷限性。他佔盡了便宜還說風涼話,心下歉然,“我一年前還在學校的地頭上混,當時你遇到我肯定沒半點感覺。其實就是整個人外包裝相當精美,我這人的本質再平凡不過。”
雖然平凡,但絕對不壞。白依然和自己99%不會有結果,1%的可能只能指望奇蹟發生。他懶得去想昨晚衝動的起因和後果,二人做事一人當,伸頭被砍一刀,縮頭再被砍一刀。他相信這世上還有許多比自己更沒良心的男人,比自己好的當然也不少——比下不足,比上照樣也不足,自己算中流壞坯子。長久以來畏首畏尾磨蹭拖拉的毛病昨晚似乎一針見效。他不害怕被處極刑,只希望趕緊開庭審理。反正做出這種事全是男的背上罵名,躲避問題不如解決問題。
“我承認你說的是實話,兩個人相遇相知需要外在物質條件。現在就是包裝取勝的年代,”她的心情忽然寥落下來,“有些事情經不住深究,說這個也傷神,不說了。”他手環着她腰,心裡也有些沉重,兩人一時無語。他們都不是哲學家,窗前月下的氣氛不斷撩人遐思,要懷着這些心事想上一夜纔不合理。
林歡覺得自己鼻子的傷勢已無啥大礙,枯坐着挺無聊,暗暗後悔自己不經大腦盡說些破壞氣氛的話,真是白癡到極點。“我們接下來做什麼?”他接着自己的問題道:“煮咖啡好不好?”
“現在還早呢,我喜歡睡前再喝。”她不喝咖啡反而睡不着,也算異類了。
“那……一起洗澡吧?”
“不要。”她莫測高深一笑,“今天不能那個,我們都帶傷了。”
“放心吧,今晚不動刀舞棍。不洗澡那你說做什麼?”
“好吧,去洗。”確實也沒什麼好做,不如說其它事情都不值得浪費現在的時間去做。
……
“你不是說今天不舞棍?”洗完澡兩人決定先到被窩裡溫存一會兒,她驚覺這傢伙居然想扛槍上陣,擔心自己恐怕不行:昨晚從一開始她幾乎是忍着眼淚奉陪到底,等到一絲絲恍如上回綺夢裡發大水的感覺開始涌現時,一切已到了結尾。
“不是舞棍,是耍棍。”他邊親吻邊舒展着她的肢體。她大窘,應對這種事情她就和青澀少女沒兩樣,他的動作在她眼裡都是如此大膽創新別開生面,言語極盡挑逗之能事,聽得她又是想聽又想罵人,最後忍不住打人,打下來落在他身上又變成輕撫。他說這叫調教,現在正扮演着靈魂工程師的角色,幫她過渡到熟女階段。她在這種話題面前簡直無言應對。
他最後迅速埋首於她雙腿之間,她的驚叫抵抗形同虛設。原來男歡女愛的滋味這麼美妙!在徹底沉淪進慾望之海以前,她內心總結出當年傑克對蘿絲所說的長篇大論的精華部分。吉列刮鬍刀的廣告有曰——第一道颳去鬍鬚,第二道拉起胡根。後來速鋒又出的三層刀片的廣告詞怎麼說的沒去注意,有空再進行第三次深入調教也有必要。
第二天林歡的鼻子還是有些腫,但是好了許多。
“不錯不錯!如果我再把你這張臉打腫一點,你的鼻子就徹底好了。”
“說的什麼話,以後你再打傷我,我就用昨晚那一招對付你。”
她想起那一招的可怕威力,馬上噤若寒蟬。
NE截止05年8月在華投資超過3億美金,所有直銷公司在華投資名列國內第二。包括四家工廠、中國華南兩個總部,以及200家左右公司投資管理的專營店。今天是NE駐守中國的六大天王蒞臨公司考察,林歡也沒讓人安排花籃紅地毯鑼鼓隊,也沒俊男靚女夾道相迎,更沒在門口弄兩張大紅紙寫着歡迎XX領導蒞臨指導這種惡俗標語。上午九點五十他親自到一樓相迎。十點包括他那架座駕在內的三輛車組成的小車隊準時到達。
七人卿卿我我一番後先上了6樓倉庫,讓對方看看他有容乃大的決心和實力。然後上25樓,從這一層開始走馬觀花參觀,最後臨近到林歡辦公室裡小敘閒聊。從這次合作的廣度與深度來看,必須等5月10號集團主席親自到來才能就合同框架下的細節進行討論。把考察的花花外衣全部剝去,其實就這麼簡單省事。5樓的餐廳在節前試運行,中午乾脆就在他辦公室裡設宴款待對方。
下午送走他們,他查了網絡銀行,那筆鉅款到了。保潔員在收拾殘局,他到休息區抽菸。這整層樓只有四間辦公室——兩大兩小——格局非常簡單,休息區佔地廣闊,裡面的設施相當齊全,甚至還有條單獨的保齡球道、壁球室,和室內高爾夫球練習場地。以目前NE的產能來看即使連收三個月庫存也花不了這筆鉅款的一半,把錢爛在銀行裡纔是巨大的浪費。想起還有筆錢還沒收,於是起身下樓。
白依然讓他拉到角落裡,輕輕甩開他的手道:“我在工作啊,你來攪什麼局?”
“跟你催房款來了,300萬,一分不能少。”
“哪有像你這樣爲富不仁?一般程序都是等過完戶才付全款的!算了,早晚都得給。”她回頭道:“你先到樓下開車送我到浦發行或招行,我隨後就下。”
林歡心想,原來你是小富婆,存在兩個銀行裡的存款都能應付。本來想把錢要到手後再問她手頭緊不緊,借她一筆大筆的獎勵她,現在看來完全沒必要。想了半天居然發現周圍認識的人都不缺錢,想做做好事都無從做起,這也太奇怪了。他下樓開車,順手拿起電話打給林晨,確定她們的歸期,預估自己的死期。電話不通?打了小丫頭的也是……可能在忙,晚上再打。
熟門熟路的那家招行離自己公司很近。林歡聽徐經理說他最近要提了,可能升分行副行長,林歡說恭喜恭喜,徐經理不掩飾滿面喜色,說這都是拜他所賜,讓他今年第一季度就完成了往常五年的任務。林歡說不敢不敢,他問今天有什麼能幫上的?林歡說來劃筆帳,要轉進來三百萬,然後介紹了白依然。
白依然撅着嘴,“一劃給你我就剩零頭了。”基於爲顧客保密的原則,就算這女的是林財神的妻子也不能明講。徐經理心說,你這300萬對他來講也只是零頭的零頭。他招待兩位喝茶,順便吩咐下屬把專門準備好的茶葉拿出來送。林歡道謝,手機響了,他接聽不久笑容逐漸凝結,最後說了句:“別廢話,什麼條件你說吧。”
林晨和小丫頭被韓勁鋒綁架了!昨天發生的事。昨天他還在美人窩裡深陷……他又急又愧。韓勁鋒在電話裡只說她們兩人都在他手上,暫時不會動她們一根指頭,讓林歡放心。條件需要慢慢想,想好了再通知他。
“另外,好像沒什麼另外,對了,你想報警或者向長老會議報告都隨便,我也隨便,大家都隨便。”他說完直接掛了。
白依然和徐經理雙雙愕然,從沒見過林歡這麼凶神惡煞的模樣。林歡竭力平復情緒道:“不好意思,家裡出了點急事,我們先告辭。”白依然沒等他使眼色馬上站起。兩人走出大門她馬上問道:“林晨她們出什麼事了?”
“在國外被綁架。”他面色陰沉,撥了葉知秋電話,接通後他直接道:“韓勁鋒那夥人綁架了林晨和一名對我同樣重要的女人,姓夏。我懷疑葉風也參與在內,我現在馬上要知道她們的下落,她們絕對不能出事。”葉知秋聽完後沒猶豫直接道:“知道了,你等我電話。”然後掛斷。
林歡道:“在這裡等不出結果。我要出國找她們,爭取明天就走。”說罷他低頭沉思,在國外綁架兩個人運到中國幾乎不可能。但她們在巴黎被綁架,整個歐洲隨處可去,靠自己茫無頭緒地亂找全無可能。韓勁鋒八成知道他那雙眼睛是他廢的,對自己肯定有所堤防,不可能親自出面見他,只能盡力滿足他條件。不管怎麼說,到國外見機行事能省下寶貴的20個小時時間。心下主意已定,擔心其它都是多餘,只能照計劃一步步實施。
接下來葉知秋的電話打來,“葉風說他後來沒有參與,聽說之前他們計劃得手後的藏匿點在荷蘭,其它消息我繼續替你打聽,你趕快親自去一趟。我後天上午離開亞的斯亞貝巴。我們在阿姆斯特丹碰面。”林歡說好,緊接着讓公司定一張最早到達荷蘭阿姆斯特丹的機票。他看着白依然;韓勁鋒這回想來個魚死網破,這一走別她也被綁了。忽然問她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她趕緊重重點投,林歡對話筒道:“再加一張,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