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變化着,忽然琴絃上的聲音又變回帶有鋼琴般特質的音樂,不僅這樣,各種各樣的樂器,我都可以用小提琴栩栩如生地表現出來。
我一個人儼然就是一個龐大的樂隊,單單靠着一把小提琴,就將整個歌劇的畫面栩栩如生地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即便是沒有看過這部歌劇的人,也可以從我的音樂聲中,感受到這部歌劇的喜悅氣氛。
此刻現場的觀衆早已將注意力的重點轉移到了我這邊,莎繪學姐的琴聲似乎已經淪爲了一種陪襯。
就在這個時候,只見渡井英陰沉着臉突然站了起來。
他要做什麼?
“葵!第二小結,加入一個四分音符!”
“升半音!把速度加快!繼續!”
“第一主題,加入合音,下個段落高八度音!”
“重複四次!”
……
渡井英的話就像是疾風驟雨朝我襲來,此時此刻的他就像是高精密度的儀器,精確而毫不留情地捕捉着我每一個失誤。
很快,我的動作已經跟不上他的指令,整個樂章開始變得混亂不堪。
莎繪學姐很快發現了這一點,她勾起嘴角,得意地朝我微微一笑,手法更加嫺熟加大琴絃力度,而我卻在渡井英的“指揮”下冷汗直冒。
我怎麼能因爲這樣就在渡井英的面前輸給莎繪學姐!
怎麼辦!
不能輸!
絕對不能!
我緊張地捏着手中的琴弓,但手心卻早已沁出了汗,心臟在胸腔裡突突地跳動着。
正當我在渡井英的指揮下手忙腳亂的時候,忽然……
莎繪學姐運用高超的絃音技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全場的注意點轉移到自己的樂章上,火速做了一個完美的結尾。
同學們只聽到最後畫上完美結尾的琴聲是出自莎繪學姐的琴聲之中。
莎繪學姐站起來,向全場的觀衆投去了一個冠軍式的優雅微笑,而燈光也非常識時務地落在她身上。
掌聲立刻從四面八方包圍了她。
“莎繪學姐太棒了!你實在是太棒了!你是我的偶像!”
“莎繪學姐,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代表我們二年級打敗那個幼稚的丫頭的!”
……
整個會場開始沉浸在一片充斥着奉承話的世界中。我緊緊地握着琴弓,望着一臉平靜的渡井英。
“耍賴!完全是耍賴!這根本不能算是結果,我要重新比!”
“你已經輸了。葵。”
渡井英站在臺下,面無表情地強調着我失敗的事實。
我捏着拳頭,渾身簌簌發抖地望着他:“要不是你在旁邊故意搗亂,纔不會被那個傢伙贏了比賽!”
“至今爲止,你根本就沒有辦法排除干擾地演奏,你始終沒有真正進入音樂的世界。”
渡井英無可挑剔的臉龐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我的掙扎在他面前只顯得渺小而卑微。
“……”
整顆心臟就像是被淅淅瀝瀝地淋了一場酸雨。我的眼眶迅速地發紅,可是我把眼睛努力地瞪到最大,用世界上最惡狠狠的眼神望着他,不讓眼淚滑落。
“看來,你只能成爲第二小提琴手了,那麼回到屬於你的位置上去。”
平靜的話語就像是一枚深海中的炸彈,我的耳邊發出轟轟的鳴聲,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不知不覺地,我的眼眶溼潤了,眼淚終於從眼角中盈溢而出,劃過臉頰。
渡井英的面容在我眼前漸漸模糊,直到看不見。
我轉身不顧一切地跑了出去,就在我衝出大門的一剎那,背後傳來的竟然是渡井英平靜得似乎有些不以爲意的聲音。
“不用管她,下面進行第三小提琴手的選拔!”
混蛋!渾蛋!我不要再見到你!
不顧周圍人的訝異眼神和自己的失態,我瘋狂地在走廊上奔走着。
“你已經輸了。葵。”
“至今爲止,你根本就沒有辦法排除干擾地演奏,你始終沒有真正進入音樂的世界。”
渡井英剛纔的那些話彷彿魔咒一般不斷地在我腦海裡出現。
不!
我不是這樣的!
我重重地咬住嘴脣,用盡全部的力量,就想盡快離開這裡。我加快了飛奔的腳步,想將深深的委屈、屈辱和撕裂整個身體的疼痛統統拋到身後……
夏初的氣候還帶着羞澀的涼爽。深藍色的天際間,皎潔的月光均勻地照耀在空蕩蕩的屋頂。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羣,閃爍的霓虹映照着每一張興致勃勃的臉。
今天難道是週末嗎?好像整座城市的人都涌到大街上來了。
在音樂學院的我幾乎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練習!練習!除了練習,還是練習!
我好像只和小卉和洛桑去過一次卡拉OK、大頭貼、電玩、遊樂場……什麼都沒有經歷過。我自願過着這種苦行僧的生活,爲的就是得到那位“天才”的肯定。
說起來,當初我也只是在聽了一整張CD的情況下就能哼出全部的曲子,所以才被他當成音樂天才並積極對我進行培養的。
但是現在,當他發現我根本無法達到他所期望的高度時,立刻就像是買到了假冒僞劣商品卻被拒絕退貨的顧客一樣,開始毫無掩飾地展露對我的厭煩。
我邁着極慢的腳步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着,即使是撞上來往的行人也毫不自知。
真是失敗,不顧一切地想要迎合渡井英所有的心意,從清晨就開始練琴一直到深夜;因爲不吃不喝而暈倒;即使在星弦女校得到天才美少女的頭銜的我……還是被無情地嫌棄了。
現在,沒有了小提琴的我,離開了渡井英的我,應該做什麼呢?
“葵?是你嗎?”
一羣男孩正從一家音像店裡走了出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我。
“啊!真的是你,聽說渡井英要在預選賽之前弄一場公開表演,怎麼,你不參加嗎?”司元棋興奮地看着我,他的目光還是帶着孩子般的興奮和竭力隱藏的羞澀。
“哈哈哈哈!難道說是所向無敵的葵女王被天才渡井英淘汰了嗎?”
“是啊是啊!沒有了葵女王的預選賽,我們司元棋可會很寂寞哦!”
我還沒有回答,在光頭的帶領下,司元棋身旁的幾個男生立刻起鬨。
我白了他們一眼,咬着嘴脣不說話。
“葵是星弦女校數一數二的小提琴手,怎麼可能被淘汰?”司元棋的辯解立刻遭來光頭他們的一陣“HOHO”的噓聲,司元棋卻招呼着他們耳語了幾句,一陣更大的噓聲過後,光頭和其餘幾個男生便迅速離開了。
“葵,吃過晚飯了嗎?”司元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臉已經微微紅了。
“不要無緣無故向別人獻殷勤,這種男人最無聊了。”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可是,葵,等等……”
穿梭在如織的人流中,我加快腳步往前走着,全然不顧身後也越來越急促的腳步聲和小心翼翼的呼喚。終於,司元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跟渡井英的不同,他的手指溫熱而有力。
“我只是想邀請你吃飯,如果你生氣的話……”
“對不起,”也許是被他不屈不撓的頑強精神徹底打敗,我覺得自己反而有些冷靜了下來,“可是,現在我想一個人待着……”
“去吃飯吧,我知道這裡有家口味很不錯的餐廳。”
“司元棋!可不可以麻煩你讓開,在馬路上死纏爛打這一招早就過時了!”
“有效就可以了啊!”司元棋那個該死的傢伙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語氣中的不穩,“其實我們乾的也是體力活哦,沒有力氣怎麼能好好地演奏呢!”
他曲起胳膊,做了個健美先生的姿勢,然後笑嘻嘻地擋住我的去路,純淨眼眸裡是讓人無法拒絕的好意。
啪!
終於,我一巴掌拍開他的手,“走吧!給本女王帶路!”
“喂!這已經是你吃的第三個匹薩了!”
一家安靜的西餐廳裡,突然響起了司元棋大呼小叫的聲音。
“就算是我請客,你也不必把我給吃窮了吧?”司元棋搖了搖頭,用一副無奈的神情看着我。
我依然低頭猛吃,絲毫沒有理睬面前這位“哭窮”的傢伙,心中依然對剛纔發生在排練場的事情耿耿於懷。
爲什麼?爲什麼輸的人是我?爲什麼渡井英要故意刁難我?爲什麼他就是不肯承認我的實力?
就在我滿腦子都想不通的時候,餐廳響起的一陣熟悉輕快的樂曲聲卻讓我頓時“定格”。
“我不是屬於你一個人,我不能愛上你!”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
“等到這朵山茶花凋謝的時候……”
……
那不就是《茶花女》選段嗎?我不由自主地開始側耳傾聽,不知不覺中竟然已經離開座位,走到了播放器前面。
“小姐,請問需要什麼服務嗎?”
我的怪異舉動引起了服務生的好奇,但我卻依然旁若無人地沉浸在茶花女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