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我這樣反常的樣子讓司元棋急得額頭上都冒出了汗,“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倒是說呀!”
“渡井英……爲什麼你會這樣……”剛纔被渡井英無視的片段不斷地在我腦海中回放着,心臟如撕裂一般……
渡井英……又是他……
司元棋看着眼前一臉傷心的少女,內心涌起了強烈的波瀾。
“如果你不這麼做的話,你就會永遠失去她!……”
“請來自星籟音樂學院的司元棋選手到後場準備!請來自星籟音樂學院的司元棋選手到後場準備!”
就在這時,廣播裡傳來了工作人員催場的通知,彷彿是戰鬥的號角。
“下半場比賽開始,第一位是來自星籟男子音樂學院的選手,司元棋!”
主持人報幕完畢,司元棋便一個健步衝到臺上。而此時已經結束比賽的我已經坐入了觀衆席,不知道爲什麼,當我看到司元棋上臺的一瞬間,總覺得他眼神中除了自信之外,似乎還有些別的什麼。
司元棋就這樣開始了他的演出,從臺下評委一片讚許的目光中就能夠看出,他們對這位絃音界新秀的水平也是非常的滿意。
一曲終了,臺下再次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熱烈的現場,並不亞於我剛纔演出之後的效果。
“Bravo!”我禁不住在臺下爲司元棋歡呼。
然而,當長時間的掌聲漸漸退去的時候,舞臺上的司元棋卻絲毫沒有要下臺謝場的意思。
“怎麼了?難道小夥子還想要更多的掌聲嗎?”評委席上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爺爺打趣地說道。
不對!
我突然發現司元棋此刻的眼神竟然有些熟悉,就跟第一次他去挑戰渡井英時候的一模一樣。
難道說……這傢伙,不會又要……
我的心頓時像是被揪住了。
司元棋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舞臺上,他金色的頭髮在我看來就像是燃燒的火焰一樣。他高高地舉着手中的小提琴,站在舞臺上,大聲喊道:“渡井英,我要向你挑戰。”
空氣好似一下子陷入了凝結,但是很快便籠罩在無數的竊竊私語中。
司元棋站在舞臺的中央,飛快地看了我一眼,我卻無法瞭解他目光中那悲傷而危險的意味。他再次轉向評委席,朗朗的聲音在整個大廳裡迴盪:
“如果我輸了,我就自動退出這次比賽!如果我贏了,你必須就剛纔的事情跟高凌葵道歉!”
司元棋,難道他瘋了嗎?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鬼話?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想說的話被更爲巨大的衝擊堵在喉嚨。
“渡井英少爺,是否馬上就取消這名學生的參賽資格?像這種無法無天的傢伙實在是……”一個評委立刻擁上來,諂媚地詢問着。
“不用管他。”渡井英果斷地說道,然後平靜地坐在評委席上。
不過,到這個時候依舊倔強地站在臺上的司元棋,也讓人覺得格外倔強。
我擡起頭,演奏大廳四周各種各樣的屏幕上顯現出紅色和綠色的文字。映襯得陽光顯得更加灰暗,閃耀着某種黯淡的光芒。
天氣陰沉,暴風雨似乎就要來臨。
就連一直跟隨着渡井英的管家大叔都一臉不安。
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頭突然有一種陷入泥沼的感覺。
“小葵!我們來了!”小卉忽然從遠處急匆匆地衝到我面前,在他們的後面,是一臉擔憂的光頭。
“司元棋那小子是不是又發神經了?上次的教訓他還沒有忘記嗎?”
光頭的臉色慘白,他遙遙地望着舞臺上的司元棋,連聲調都變得不受控制。
“這樣下去,他一定會被取消資格的啊!這個混蛋!”
光頭再也按捺不住,焦急地自言自語道,“不行,我一定要把他給拖下來。”
小卉和洛桑卻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着我:“沒想到,司元棋已經喜歡你到那種程度,他簡直已經瘋掉了嘛!”
“你們都不要說了。”我忽然朝他們大喊一聲,場面才變得安靜下來。
司元棋臉上那凝重的表情,簡直就和平時大腦缺筋,整天笑得沒心沒肺的司元棋截然不同!
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喂喂……看到那個男生沒!上次就是他向渡井英挑戰鋼琴呢!”
“好像就是他啊!長得倒是很帥啊!可惜腦筋不清晰,渡井英連鋼琴都那麼厲害,更何況是小提琴!”從我身後似乎傳出了一些唧唧喳喳的碎語。
“真的耶!竟然向小提琴之王單挑!”
“雖然是新秀,但是這樣也太無法無天了吧。”
……
司元棋用前所未有的平靜表情望着渡井英,眼神裡是異常堅定的神情。只見他也沒有多爭辯下去,只是果斷地將小提琴又架回脖子上,然後便開始若無其事地撥動起琴絃來,一段高難度的熟悉旋律就這樣傾瀉而出了。
全場陷入令人驚詫的安靜,一絲聲響都沒有。
司元棋現在演奏的,竟然是世界十大小提琴名曲之一《門德爾鬆E小調協奏曲》!這部堪稱世界上最高貴樂章的曲調。弓弦之間緩緩流瀉出柔美抒情的旋律,顯示出小提琴的純潔和崇高。
而正是在6年前,維也納金色大廳裡,14歲的渡井英就是因爲這首曲子,用他的音樂穿越了國界,征服了全世界40多個國家頂尖的小提琴手和國際級評委。
也是因爲這首曲子,他獲得了小提琴界最高獎項“意大利帕格尼尼小提琴金獎”!在此之前,這個獎項獲得者的位置已經整整空缺了十二年。
也是從那一刻起,渡井英一夜之間成爲舉世矚目的小提琴天才,一直到如今的小提琴之王……
而現在的司元棋,他竟然敢在這樣的場合演奏如此高難度的曲調。非但如此,他的演奏竟然一點破綻都沒有,這顯然是練習了不下數百遍之後才能達到的程度。
一切的非議在這一刻幾乎全部都被司元棋的音樂給肅清了,這個年輕的小提琴手實在是帶給現場的人們太多的驚訝和不可思議。
當司元棋奏響最後一個音符的時候,所有人噤聲。他們已然瞭解到:眼前這個狂妄自大的少年,確實是有資本向渡井英挑戰的。而現在,就看渡井英怎麼迴應了。
這位小提琴界的天才演奏家,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公開演出。他現在的琴技到底到了一個什麼樣的高度呢?是不可思議的爐火純青?還是因爲有所懈怠所以開始頻繁地避免演奏?抑或是……
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刻都聚焦在渡井英的身上,等待着他的迴應。
“難道你不敢迎接挑戰嗎?難道你尊貴的手指已經無法再演奏了嗎?!”司元棋擡起頭,尖銳的目光盯着渡井英。
然而臺下的渡井英卻依然鎮定自若地坐着,像是根本就沒有把眼前的一切放在眼裡。
“怎麼了?你想直接認輸嗎?哼!你根本就不值得葵這樣對你!”司元棋憤憤不平地繼續說着。
“夠了!”我一下子衝到了臺上,一臉嚴肅地看着司元棋,“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自以爲是?我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你來管!你給我下來!”
“爲什麼?渡井英就真的值得你這麼爲他付出嗎?”司元棋看到我生氣的樣子,卻依然沒有想要讓步的意思。
“這跟你沒有關係!”
“那我挑戰渡井英也跟你沒有關係!”司元棋負氣地說道。
“我接受你的挑戰!”
就在這時,一直陰沉着臉坐在臺下的渡井英緩緩地站了起來,他狹長的眼睛犀利地望着臺上的我和司元棋。
明晃晃的燈光下,渡井英再一次成爲了萬衆矚目的焦點。已經有很長時間,他都沒有像今天這樣讓所有人的心爲他而加速。
自從獲得了多個頂級的獎項之後,功成名就的渡井英開始頻繁地擔任評委或者是擔任指揮。因此這麼多年來,我再也沒有聽見他演奏過《門德爾鬆E小調協奏曲》。
不知道爲什麼,我甚至有些擔心。有一瞬間,我彷彿覺得自己看到的人不再是渡井英。
然而,當樂曲緩緩響起的時刻,所有人的靈魂都被浸透在那比夢還要美妙的時刻。
全身的血液都隨着樂曲而流動,每根神經都因爲樂曲而顫慄。渡井英嫺熟地駕馭着手中那把小提琴,曲子中的任何高難度技巧都被他十分輕巧地處理得完美無缺。
然而,如果只是這樣,剛纔的司元棋也早已經做到了。
但是,渡井英演奏的旋律卻與衆不同。
“有……有兩把小提琴在演奏!”剛纔那個白髮的評委爺爺突然用驚詫的語氣道出了渡井英音樂中的奧妙。
衆人一片譁然,各個都張大嘴巴盯着臺上異常耀眼的渡井英:他只是拿着一把再普通不過的小提琴進行獨奏,但從提琴中流淌出的音樂卻如同是兩把小提琴合奏一般!
這原來就是真正的音樂之王的實力!他竟然可以把《門德爾鬆E小調協奏曲》中最精妙絕倫的技巧詮釋得如此超凡。
那是真正的天籟之音,是因爲擁有神的祝福而誕生的音樂……
司元棋緊握着手中的小提琴,白皙的臉龐失去了全部的血色。
渡井英再次用自己無與倫比的琴技向世人證明,他是當之無愧的小提琴之王。
場下的司元棋再度爲渡井英深深的震撼。毋庸置疑,他第二次慘敗在渡井英的手下。
司元棋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他兩眼通紅地看着渡井英緩緩走到他跟前。
“想諷刺嘲笑的話,你就儘管說好了!”司元棋不甘心地捏緊了拳頭。但畢竟他是輸了,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好了好了!較量也較量過了!年輕人你也不要提出退賽。大家請各自回到座位上去,比賽繼續!”白髮的評委爺爺拍了幾下手,試圖打個圓場。混亂的局面眼看就這樣要結束。
“可是……葵……”司元棋也因爲自己莽撞的行爲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頭便順勢向身後望去,沒想到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一下子惶恐地驚呼起來。
“葵—”
聽着渡井英臺上的演奏,強烈的陌生感籠罩在我的全身。
不,當年渡井英參加“仲夏夜之夢”決賽時演奏的曲子,不是這個樣子的……雖然他現在演奏的曲子和當時相比是一樣的出衆,但是……它們就是不同的,完全不同!
琴聲依然在我耳邊迴響,當渡井英完美無缺的臉龐剎那間奪走所有女生的呼吸時,我卻只能怔怔地望着他,整個人都在暈眩的狀態之中,整個世界都彷彿快要倒塌了……
不!這個感覺不對!
那時候,渡井英詮釋出的曲子如同和煦的陽光照射在身體上,讓人渾身都充滿無限的暖意。
聆聽曲子時候的溫馨和幸福到現在我還記憶猶新。可是剛纔……
耳邊響徹的聲音卻全然沒有半點的暖意。非但如此,它還帶給人一種無盡的低沉的悲傷,傾聽者很容易就會被帶入這種憂傷中。
這簡直就是兩種截然相反的詮釋,儘管同樣都能帶給聽衆無限的感動和享受,但是基調和風格卻全然不同!
一個高超的演奏家,怎麼可能在演奏同一首曲子的時候出現那麼強烈的風格反差?!
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啊!
除非……除非……
我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但是既熟悉卻又格外陌生的曲調依然在繼續,擾亂着我的心神。忽然,我的眼前一片漆黑,腦海零星的意識在瞬間全部消失;整個人都失去了力量,身體也隨之往下倒去。
這一刻,我恍惚看到司元棋着急地抱起我,囂張地指揮着會場人員找間休息室給我。我聽到心愛的小提琴掉在地板上的聲音,我還看到渡井英慘白的臉……
嘈雜聲、驚呼聲、喧鬧聲……
但是,我已經完全聽不見了,意識在漸漸地渙散……
恍恍惚惚地醒過來,我看到自己躺在乾淨的休息間裡。不斷有護士踩着高跟鞋走進走出。一個醫務人員替我掛上點滴……
窗外的雨似乎越來越大,我看着那些陰霾着的天空。時間由白晝轉爲黃昏,最後變成了籠罩在黑色夜幕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
我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話,只能感到大腦空白無力;但手卻緊緊地捏成拳頭,死死地不肯鬆開。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直到門口響起熟悉的聲音。
“混蛋!都是因爲你,葵纔會變成現在這樣子!”門外傳來了司元棋充滿憤怒的聲音。
“我要見她。”一個冰冷的回答,果斷而帶着強大的壓迫力。
“我覺得你是不是來錯了地方?還是說你的臉皮已經厚到無藥可救?你都已經把她傷害成這樣,竟然還想見她?”
“我、要、見、她!”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從門外傳到我的耳朵裡。
我試圖讓自己坐起來,但是四肢一點都使不上力。勉強起身到一半的我,身體不受控制地摔在了地上。白色的被單連帶着桌子上的幾個茶杯,在地板上發出粉碎的聲響。
一霎那間,司元棋和渡井英幾乎是同時衝了進來。
渡井英穿着白色襯衫,領帶混亂地耷拉着,額頭上滿是匆忙趕來而滲出的汗水,眼神不安而混亂。一向穩重而理智的他,第一次讓我看到他也有焦慮不安的一面。
“高凌葵,我有話要和你說。”渡井英在司元棋的蠻橫阻撓下,強制自己鎮定地說道。
“好……好……我聽……”
我顫抖着慘白的嘴脣,結巴地跳出幾個字眼。因爲連我自己的內心都在掙扎着:是不是真的想聽渡井英接下去要說的話?!
司元棋的目光中迸射出一種絕望而憤怒的神色。他把手裡的外套狠狠地丟到地板上,重重地摔門衝了出去。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整個瀰漫着淡淡消毒藥水味的房間,只剩下我和渡井英兩個人。
“你說,你可以慢慢解釋,我會非常認真地聽!”我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深吸了幾口氣,故作鎮定地對渡井英說道。
多少次,我都想知道渡井英突然對我變得嚴苛的原因。但是,這原本是我夢寐以求的瞬間卻變得如噩夢一般!
“還是由你來問我吧,無論你問什麼問題,我都會如實回答。”渡井英似乎已經做好了全部的準備。他深邃的目光帶着強大的穿透力,直直地注視着我。
“你……到底是誰?”我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呼之欲出的真相幾乎讓我快要崩潰。
“渡井英……”
“不!你不是!如果你是渡井英,那麼帶我離開醫院的那個小男孩是誰,手把手教我樂器的人是誰,在‘仲夏夜之夢’決賽上演出的人又是誰?”
“你已經都知道了。”渡井英依然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像瘋了似的大吼着,“我只知道那個渡井英不是這樣詮釋門德爾鬆的,不是這樣的……不是!!如果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那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你根本就是不是他!”我歇斯底里地說出自己心頭的絕望。
渡井英沉默着,沒有任何反駁的話語。
“對不起,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渡井英的沉默讓我愈加地恐懼,恐懼到連自己都要爲真相找個合理的說法,“畢竟,人也是會變的,所以,這很正常。是嗎?渡井英,你告訴我!”
“對不起……”突如其來的道歉卻粉碎了我所有的假設。
“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是那個人……”
就像是深海中的最後一枚炸彈轟然炸響,整個世界頓時分崩離析。
雖然已經有預兆,但是聽到他親口承認,我依然感到一陣暈眩。我看着眼前的渡井英,目光變得有些恍惚,渾身的血液彷彿在一瞬間凝結。
“怎麼會是這樣?渡井英……我是說,那個把我從醫院接回來的人到底是誰?”
“他已經死了……
“在獲得‘仲夏夜之夢’決賽冠軍之後的第三天,因爲急着要趕回來和你分享成功的喜悅,所以‘他’在路上出了意外……”
“那你……又是誰?”我蜷縮在房間的一角,試圖抵禦朝身體侵襲而來的巨大寒冷,試圖讓自己冷靜地面對這個驚天謊言。
“我……是他的弟弟。還有……我擅長的並不是小提琴,而是鋼琴。”渡井英默默地道出了事實,“所以今天你纔會發現這樣的破綻。”
他的聲音很輕,仿若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但是卻讓我的世界瞬間破碎。
以前所有的疑惑都在這一刻串成了一條清晰的線索:爲什麼渡井英在獲得從‘仲夏夜之夢’比賽的冠軍之後,渡井英對我的態度會相差這麼多,爲什麼他自此之後極少在公開場合演奏小提琴……原來這一切竟然都是因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