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鈴站直起來,慢慢退回陣中,銀鎖從後面上來拉她,她盯着安火消失的方向道:“銀鎖,她並不是沒有武功,她武功還不弱。”
銀鎖道:“大師姐,你受傷沒?他們的人全撤了。恐有異變,我們快走。”
金鈴點點頭,從地下撿起兩根箭矢,隨着衆人一道進了院子,院牆上站滿了弓箭手,依舊開弓滿弦,四下張望。
銀鎖一行人終於到了旅途的終點,狼狽非常,幾乎全都攤在了地上,就連駱駝都不想站着了。
金鈴捏了一下銀鎖的手,銀鎖觸電一般地縮回來,卻見金鈴面色凝重,捏着箭矢道:“你讓他們下來吧,剛纔那一撥人大概就只是想把安火帶回去罷了。”
銀鎖奇道:“爲什麼?大師姐發現了什麼?”
金鈴道:“你瞧這箭頭。”
“鈍的?無怪乎方纔那麼密集的齊射,卻連駱駝也沒傷到。”
“不錯,對方用的是鈍箭,意不在傷人,只怕只是爲了震懾我們。”
銀鎖皺眉道:“安火到底是什麼人?值得這許多厲害角色來接應她?”
金鈴也答不上來。不過這兩下推斷,讓銀鎖稍稍放心下來,不必在好不容易準備鬆一口氣的時候持續作戰,否則強弩之末,難有什麼作爲。
正在此時,有一白衣弟子從土牆上走下來,單手觸肩,單膝跪地,摘下兜帽和麪罩,向着銀鎖和赫連行禮:“輝日左使,影月右使,屬下乃于闐分壇壇主索格力。”
銀鎖趕緊起身站直,觸肩還禮,道:“不必多禮。外面那些是什麼人,你可有頭緒?”
索格力眉毛粗黑齊整,現下已糾結到一起去了,“毫無頭緒,本以爲是仇家追着駝隊過來,還想向你們打聽一下虛實。”
“我也毫無頭緒,只知他們是衝着一個我半路撿來的小女孩來的,對我們說不上敵意。現在人被他們帶走了,可能也不會再來威脅我們。”
索格力笑道:“那麼我在此戒備,影月右使遠道而來,就先歇下吧,我派人去外面找一找線索,一有發現,立刻向影月右使回報。”
銀鎖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大家一路辛苦,勞煩你安頓一下。”
索格力笑道:“早已準備好了!”
他身後五個白衣弟子也都未帶兜帽,向着銀鎖行禮後,便將人帶到第二進院落中,挨個分配房間。這地方似乎就是給商隊歇腳的,內裡刷成天藍色的天井迴廊分了兩層,房間圍繞着天井佈置,四角各伸出一臂,比別處看起來安靜不少。
萬里征途終於到了終點,剛纔又經過一番折騰,這回終於到了自己的地盤上,人人都疲態盡顯,銀鎖下令解散之後,都東倒西歪地晃進了各自的房間。
銀鎖得一單間,立刻癱倒在牀上,正在此時,聽見門口有響動,她知是金鈴,便道:“大師姐自己進來吧,我就不起來開門了……”
果然聽見有人一掌打在門上,門閂自己彈開,金鈴進屋之後,又將門落了鎖。
銀鎖費力地撐起上半身,道:“你不歇着嗎?這一路終於到頭了,此處便是終點,終於可以好好睡上一覺,晚上還有洗塵宴,可以大吃一頓。大師姐睡飽了便起來吃飯,是不是再美也沒有了?”
金鈴微微一笑,道:“實是再美也沒有了。”
銀鎖當她說的是睡起來便有飯吃,金鈴說的卻是銀鎖不躲她這件事。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銀鎖驚覺不對,將頭埋進被子裡,道:“我要睡了,大師姐也回去休息吧。”
金鈴聽她下逐客令,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聽到金鈴離開,銀鎖心裡卻也空落落的,她亦長長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輾轉反側了一會兒,她跳下牀,披上外袍,穿過外面拐彎的迴廊,走到金鈴的房間門口,剛想伸手敲門,又猶豫了。
金鈴若是睡着了怎麼辦?
她數次擡起手來,猶豫再三,也沒有敲下去,只得慢慢放下來,轉過身準備回去再睡一睡。
不料此時門忽然開了。
金鈴亦只披了一件外衣,站在門口倚着門框,道:“睡不着?”
銀鎖愣愣地點點頭,金鈴將她拉進屋裡,道:“外面涼,進來說話。”
此時不過日影稍斜,天熱得像是夏天,只有背陰處稍稍涼一些,金鈴明知自己扯謊扯得大了,卻仍舊面不改色地拉着銀鎖。
銀鎖就這麼順從地跟着她走回牀邊。金鈴將外袍隨手甩在一旁,又窩上牀去,銀鎖跟在她身後,坐在牀邊,道:“大師姐被我吵醒了?”
金鈴搖搖頭,“我也沒睡,想着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銀鎖應道:“好啊,我陪你。”
她說完便打出一個大大的哈欠,顯得十分言不由衷,金鈴驚奇地看着她,思索着剛纔銀鎖是不是真的說過“睡不着”,俄而她自己也打了個呵欠,渾身懶洋洋地不想動彈,眼睛也眯了起來。
金鈴轉過身,大着膽子勾住銀鎖的腰,意欲把她勾倒在牀上,銀鎖果真半點也沒反抗,頹然倒下,道:“大師姐的牀上簡直有瞌睡蟲,我要和你換一間睡。”
“可是我懶得動……”人便是這樣,長期地保持緊張,一旦鬆懈下來,不歇夠本,就一直疲疲沓沓,難以再次保持巔峰狀態。
銀鎖雖然懶得慌,但腦筋還算清醒,總覺得這樣不應該,是以掙扎着想起來。金鈴一困卻愛耍賴,牢牢摟住她的腰,道:“暖爐陪我睡一會兒。”
這句話着實催人心智,銀鎖心裡想着前幾天還決定不能再這麼下去,此番卻輕易地順從了自己的渴望。好像世上從來就沒有一個意志堅定的銀鎖一般。
反正再過兩個時辰一定有人來叫吃飯了,怎麼也不會超過時限。如此安慰自己,銀鎖又放縱了一次。一路上都是她摟着金鈴睡,現在反過來,哼,果真被人摟着更加舒服一些。
這處兩層小樓喧鬧了一陣子,寂靜下來,只有任勞任怨的赫連還醒着,強撐着眼皮等來索格力的消息,鬆了口氣,就起身去找銀鎖。他在銀鎖房間門口敲了幾下,輕聲喚了兩聲“影月”,卻不見銀鎖應答,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發現裡面沒人。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個當口影月不在,總不可能是又淘氣出去玩了,難道是給人悄無聲息地抓走了?雖然她武功高強,乃是教中數一數二的好手,可剛纔那一夥人來無影去無蹤,難保沒有什麼非常手段對付人。
他急忙跑出去,問過幾個戍衛弟子,卻沒人見過銀鎖的蹤影,他略有慌神,四處尋找卻不見銀鎖蹤跡,正急得團團轉,忽然福至心靈:影月自己雖然不至於到處跑,倒有可能帶着不死金身出去玩。影月這個人精力充沛,說不定大家都累死了,她還有力氣玩鬧。而這兩個人就算是不告而別,但不死金身的武功比銀鎖還要高出許多,若兩人一同不在,多半是結伴出去遊玩。
他遂走到金鈴房門口,輕輕敲門,狐疑地喚道:“……可還醒着嗎?”
銀鎖動了一下,驀地驚醒,迷迷糊糊聽見赫連的聲音,隨口應道:“輝日,做什麼?”
金鈴皺了一下眉頭,嫌她太吵,一把把她的嘴捂住。
銀鎖嗚嗚有聲地掙扎,赫連聽了卻覺得不大對勁:她們兩個在路上還可說是沒處睡,影月明明也說過不想睡在不死金身旁邊,爲此在統萬城外還常常霸佔他的帳篷,爲何影月會在不死金身房中?!
銀鎖好不容易掙脫金鈴的魔爪,抗議道:“大師姐放手……我去看看輝日叫我做什麼……”
只聽金鈴不情不願地哼了兩聲,俄而有人趿拉着鞋子走到門口。門開了一條縫,銀鎖睡眼惺忪,道:“做什麼……”
赫連終於回過神來,道:“沒事,你回去睡吧。”
銀鎖正迷糊着,聽他這麼說,也沒覺得奇怪,關上門又倒回了牀上,嗯了兩聲,似是轉了個身。
赫連腦中升起一個念頭,隨即覺得太荒唐了。
難道教主要拉攏不死金身,用的竟然是美人計?不不不,不就是睡個覺嗎,這兩人都睡了一路了……
他慢慢退走,睡意全無,直可惜現如今雲寒不在身邊,不然兩人好好一合計,定可將真相挖出來……
銀鎖重新睡回牀上,金鈴似是對她剛纔離去十分不滿,剛感受到她坐下,便又一把將她摟回去。銀鎖抗議了幾聲,可惜被吵醒的金鈴脾氣很大,連腳也上來了。銀鎖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好,但金鈴霸道起來實在可愛,她沉迷其中無法自拔,乾脆什麼也不管了。
朦朧中她聽見耳旁有淡淡的冷笑,她將醒未醒,卻又動彈不得,不知是被夢魘住,或是又一次走火入魔。
那聲音分明是那心魔的。黑影繞着她打轉,似是在欣賞戰利品,冷笑個不停。
“你是永遠打不敗我的……”
“你放不開她,你忘不了她……”
“你心甘情願沉迷其中,永生永世都不是我的對手……”
手腳使不上力氣,她徒然地掙扎着。忽然渾身一震,她驚覺自己能動,便伸手來推,俄而手被人握住,金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胡兒,做噩夢了?”
銀鎖睜開眼睛,見金鈴微有擔憂地望着她,心頭一暖,鬆了口氣,俄而驚醒過來,爬起身道:“你還睡嗎,我先回去了。”
金鈴手伸到半空,又放了下來。銀鎖飄然出走,再聽已聽不到聲息。金鈴嘆了口氣,心道:偷來的東西,終究是要還的。
只銀鎖自己知道,方纔那是落荒而逃。逃回自己的房間裡,又後悔不已,覺得自己幹了天下第一的蠢事。又覺得那心魔說的半點沒錯,她靠自己已快要爬不出來了,可是練功這回事,難道還能倚靠別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在寫h,h力快要消耗殆盡了_(:3?∠)_
你們有什麼辦法幫我補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