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夠近,便是在一臂之內,無巧不巧,向碎玉對這“一臂之內”的距離甚是熟悉,蓋因他在神仙谷學藝之時,正是大小師叔新婚燕爾之時,小師叔總喜歡將大師叔逼到牆角,一隻手撐在牆上調戲。是以“一臂之內”,於向碎玉來說,就是登徒子調戲小娘子的距離。烙印之深,以至這麼多年來,因進他“一臂之內”而慘遭報復的人數不勝數,是以他的表情,比平時都要複雜一些。
“師父?”
向碎玉搖搖頭,甩掉那金鈴被銀鎖困在牆角調戲的畫面,道:“下山吧。”
金鈴微微欠身,走到他身後推輪椅。喻黛子領着阿七,沉默地走在後面。
向碎玉深感最近自己疑神疑鬼,可最後還是不由得總結道:我這個寶貝徒弟沉穩內斂,遇事不驚,肯定不會落得被人逼到牆角調戲的田地。瞧她當時對那小胡奴的態度,多半即使有這等境遇,也是出手逼人的那個。
轉念又一想,我這個寶貝徒弟這麼木,搞不好真的會被那小混蛋逼到牆角。小混蛋與老混蛋如出一轍,多半調戲人的手段也差不多。幸而金鈴沉穩內斂,即使如此多半也不會如她所願。
他自己也不知爲何總是想這些不相干的事情,追溯其緣由,多半是因爲年前與大小師叔同行,不得已又被迫觀賞熱戀中的少女的緣故;
當世男風盛行,有錢人家多蓄孌童,已是司空見慣之事,向碎玉深受其擾,可女兒家戀慕女兒家,除了大小師叔,當真沒見過別人也這樣。金鈴肯屈就,銀鎖也必定不肯的……
他驚覺自己又想岔了,須得做些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便道:“黛子,你是還在烏山多住一陣子,還是又要出去雲遊了?”
喻黛子笑道:“我大概得再叨擾大師兄一陣子,多討幾碗飯吃,年後再往東邊去瞧瞧。”
“哦,沒關係,我多方仰仗你,多餵你吃點東西也是應該的。”
喻黛子忍不住笑出來,拍了拍阿七,道:“大師兄一直伶牙俐齒,只有他自己覺得自己老實木訥。”
說到伶牙俐齒,金鈴卻又想起了才離去不到半個時辰的銀鎖。她一路沉默,又成了衆人眼中那個不苟言笑亦不言不語的烏山少主。她推着向碎玉穿過烏堡前的板橋,穿過圍屋中的空地,王操琴遠遠地等在樓梯下,親自扛着向碎玉上了烏堡樓頂。在樓頂行主房間內,向碎玉交代了金鈴幾句,略略說了今後的任務,便讓她回去好好休息。
金鈴暗歎一聲,心道辛苦了兩天,其實腿都有點軟,是該好好休息休息了,不知那胡兒是不是也是一樣。
向碎玉喚來寒兒蓮兒,叫兩人護送金鈴回去後山,自己便進屋休息去了。金鈴在山上銷魂蝕骨,向碎玉卻在外跟陸亢龍明着暗着鬥法,夜裡也不敢睡踏實,和徒弟想必,實乃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離開烏堡,寒兒便道:“少主的新衣服怎麼又讓人弄成這樣了?戴公曾說只有那個什麼銀鎖美人喜歡將別人的袍子割得破破爛爛,少主你怎麼又碰到她了?難道她又殺了個回馬槍?”
蓮兒斥道:“多嘴。”
寒兒卻道:“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此人恁可惡,絲毫不將我烏山放在眼裡。要是我碰到她……要是我碰到她……”
蓮兒撲哧一聲笑出來:“要是你碰到她,就一動不動,呆若木雞,任她宰割。少主,你別理她,她就是嘴上厲害。真碰到銀鎖美人,她躲着走都怕來不及,更不要說上去招惹別人了。”
金鈴輕輕搖頭,道:“寒兒敢上去拼命,很好。”
寒兒聽罷,同蓮兒神氣起來,下巴恨不得擡到天上去。
“可少主不是和行主在一起嗎?有行主在,怎麼會讓少主被人這麼羞辱?難道行主也攔不住她嗎?”
蓮兒多了個心眼,早就覺得這師徒二人每到這個時候便要神神秘秘消失兩天,又斥道:“寒兒,又多嘴。”
金鈴果然不答,腳下加快了速度,不一會兒便回到屋中。兩個侍女一人去添柴燒水,一人來侍候金鈴更衣。
蓮兒跟着她走進屋,問道:“少主,你可受傷了嗎?我給少主上藥。”
金鈴如何會不知現在她這身破破爛爛的衣衫下面是怎樣的一片狼藉,當然不可能給蓮兒發現破綻的機會,免得又釀成當年那般禍事,便道:“我餓了;
。”
蓮兒會意,連忙出去做飯。金鈴在她出去之後,連忙脫下最外一層袍子,露出裡面的衣服。
這一層越發破爛了,有些刀口穿透了三層衣衫,能從其中看到皮肉,金鈴心中暗道這小壞蛋越來越過分了,將衣服割破不難,用那麼快的速度將衣服割破卻讓人毫髮無傷,這等殺雞用牛刀的事情,她爲何做起來這麼起勁?
她把腰帶解開,將這破破爛爛的衣服一道脫下來扔在一旁。
屋中有一面大銅鏡,她忍不住朝鏡子裡看了一眼,就見自己身上四處都是暗紅色的斑點,尤以領口之下和大腿附近最甚。
她嘆了口氣,心道我神機妙算,早知如此。
兩人在神仙谷時,身上的印子都是舊的疊新的,最舊的淡化成紫色後慢慢褪去,但在這之前,原先的地方就被淡紅色的重新覆蓋。如今想來,銀鎖也肯定好不到哪去。
外間有人叩門,寒兒在外喊道:“少主,水燒好了,我進來了?”
金鈴立刻抓起一件衣服裹在身上,才應道:“拿進來吧。”
寒兒推門而入,端着一個盆子就進來了,金鈴奇道:“水呢?就這些?”
寒兒道:“少主定然受傷了沾不得水,我替少主擦身。”
金鈴道:“誰準你擅作主張?”
寒兒一愣,道:“可是……”
金鈴瞟了她一眼,寒兒立刻退了出來,道:“我去燒,我去燒……”
蓮兒見寒兒低着頭跑回來,大概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便道:“前年少主受傷,也特地不叫我去侍候沐浴。”
寒兒哭喪着臉道:“你、你怎麼不救我!”
蓮兒奇道:“誰個叫你偷懶的?你要燒一大桶水,時間足夠我交代你,你卻就弄這麼一點應付,你要去送死,我哪裡拉的住?”
“你、你……”
“你什麼你?你都多大年紀了,還冒冒失失的,就不能學得穩重一點嗎?得虧少主對我倆不錯,要是平常人家,早就將你夾頭夾臉抽一頓鞭子了。”
寒兒一口氣堵着上不來,憤而蹲下,悶頭燒水。待到水燒好了,蓮兒親自把桶拿過去,請示到:“少主,水燒好了,我來侍候少主更衣沐浴可好?”
金鈴道:“不用了。”
“可是……少主若受外傷,不能沾水怎麼辦?”
金鈴道:“你們出去吧,有事我會叫你們的。”
蓮兒看了一眼寒兒,低頭道:“是。”
她拉着寒兒走出來,道:“你瞧,我說吧;
。少主已是極好的脾氣,頂隨和的性子,最多就是爲人嚴肅一些。”
“王家嬸嬸纔是極好的脾氣……”
“你又狡辯,趕緊給我做飯去。”
寒兒灰溜溜地走了。
有耳神通的幫助,這些話金鈴聽得一清二楚,她甩□上最後一件袍子,坐在桶裡將身上的粘膩一一洗掉。洗過澡之後,兩個侍女已在外將飯食準備好,因並不是吃飯的時間,故而寒兒蓮兒都立在一旁。
只聽金鈴道:“師父要我去錢塘,後天出發,你二人替我準備一下。”
寒兒一愣,道:“去錢塘?那裡那麼危險,打仗呢!聽說餓殍遍野,流寇橫行,早已是一片荒地,行主派少主去做什麼?帶我二人嗎?帶着我們,還能……”
金鈴搖頭道:“你也知危險,跟着作甚?”
寒兒扁嘴道:“從前出去,都是我二人照顧少主的。”
金鈴道:“那時去的都是烏山的地界,錢塘如今若像是你說的,我便無法護你二人周全,是以不能帶你們去。”
“可我的武功也是有長進的!蓮姐姐你說。”
蓮兒亦道:“我二人只要小心一些,也足以自保,總呆在家裡也不能成事。不若我明日向行主請戰,請他准許我二人跟隨少主一道前往。”
“隨你們。”
她洗了澡,吃了飯,便隨手找了一本書,斜靠在牀上百無聊賴地翻着。寒兒偶爾看到,頗覺驚奇,蓮兒見她如此大驚小怪,連忙過來替金鈴關了門,拉走寒兒,道:“你又發什麼神經?”
寒兒低聲道:“你不覺得少主……你何時看到少主這等隨意的樣子?我覺得少主定然是這一趟出去學壞了。”
她說的倒也不錯,金鈴從前若是要看書,向來是坐在書桌前正經危坐,兩人還從未見過她這麼隨便往牀上一靠的樣子。但是蓮兒到底是穩重一些,才道:“奇怪是奇怪,你也不用這麼大響動,成心讓少主發覺吧?閉嘴了,不要再議論少主,否則她哪天想起你如此延綿不絕地得罪她,一動氣將你趕出烏堡讓你回去種桑織布,瞧你怎麼辦。”
寒兒縮了縮脖子,連忙搖頭道:“別了別了,織布什麼的你知道我,我不會的。”
“那你還不老實些。”
斷刀番外連載再開。
《斷刀錯》補印徵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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