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趕忙搖頭,這一段故事他聽過許多次,表現得太熟悉容易讓旁人察覺他細作的身份,就算是阿七,也是不要告訴的好。
明教在西域聲威如日中天,因此四大法王各帶一批人馬,往四個方向傳教,均遭當地其他勢力的激烈反抗,三大法王被殺,僅有影王陸亢龍倖存,後來陸亢龍爲三大法王報仇雪恨,出任教主
。
故事裡面倒從來沒提到過什麼遺孤,也許該回去問問康旗主,或者問問輝日左使,他肯定認識所有明教里長大的小孩,法王僅有三個,遺孤總不會超過三十個吧?何況教主這麼在意,或許是個獨苗。
他這麼一想,又對找小龍王之事充滿了信心,或許不必屈居烏山指望金鈴,也能找到她的下落,到時帶着兄弟幾個浪跡天涯,再也不必爲了昔日情人而傷神。
“嘁——白指望你了,枉我等了這麼久,還以爲你知道什麼。”阿七推他一把,將他從妄想之中打出來。
“我怎麼可能知道?明教如此神秘,若不是進了烏山,誰知道有這麼一個奇怪的教……”
阿七神秘兮兮地說:“明教可是在上庸有分舵的,我拜入師父門下之後隨他去阻止二師姐殺金鈴師姐,戰場就在……就在,就在之前小龍王給她幫傭的那宅子裡。”
宇文當然知道,因他是地頭蛇,在那場戰役之中貢獻了不少計策,殲敵無數,俘獲無數,套取情報無數,以至於他以爲自己能進總壇,都是因爲他立下了汗馬功勞。而今那地方已成了明教一處分舵,上面仍是一處小宅院,地下卻已縱橫交錯地深挖二十尺,成了進可攻退可守的堡壘。
那夜裡的記憶忽然紛至沓來。
他跟隨分舵中所有弟子一道,拿着手弩登上圍牆,看清來人是那曾負了小龍王的小恩公,心中還着實興奮了一會兒,偷偷拿弩瞄準了她,卻被掌旗使拍了一下,警告他再敢亂動就讓他去舉火把。
火光照得場中兩白衣人臉上忽明忽暗,影月右使側臥矮榻之上,一臉成竹在胸的模樣,眉宇間卻有絲絲不耐煩,小恩公被人圍攻吐血,她站起來要行最後一擊。可待到兩人漸漸接近時,卻有些不大對。
兩人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泛起濃重的□□,叫他這血氣方剛的青年看了險些把持不住。
不止是他,他聽見周圍吞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小聲地念誦經文。氣氛曖昧得詭異,可影月右使刺出的那一刀卻是真的。
那是真的恨,爲何只過了一年,影月右使便要一次又一次地救不死金身?
直到阿七和喻黛子救走了金鈴,也順便拯救了這些意志尚不堅定的低階教徒。
他記得影月右使曾罵過一句“誰把上庸分舵放在這的”,這地方非她所選,是以並不是她用來擾亂金鈴心神的陰謀之一。若說這並不是她的陰謀,那是什麼樣的運氣才叫她遇見這一個對金鈴極爲不利的地點,可她爲什麼要責怪這個地方?
“爲什麼?”
“宇文,文七,你腦子糊了?”阿七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又晃,見他回過神來,才把他的腦袋按下去,“快點睡覺!”
阿七熄了燭火,宇文兀自在想“爲什麼”
。
金鈴亦在想“爲什麼”,爲什麼她總是勝不過銀鎖,爲什麼她的計劃又失敗了,爲什麼天下風雲突變卻毫無預兆,她以爲她和銀鎖從光明頂回來之後,便可永不相鬥,回來之後,卻不得不繼續針鋒相對。
不是面對面,刀對刀,鬥得綿不着力,仍不得不鬥。傷害銀鎖和傷害烏山,她也只得兩害相權取其輕,有時她甚至分不出哪個更輕。
更重要的是,她現在已不知銀鎖和她一樣一邊對她出招,一邊在心中不忍,還是已將這樣的套路當做了慣常的“手段”。
她心中拒絕相信銀鎖是這樣的人,卻不代表她不會無意之中做出這樣的事。
若沒有此人,烏山挑動二虎競食之計已然實現,邵陵王佔汝南,接受齊國暗中援助,與魏國傀儡蕭察在北邊的平原上較勁,如此便可保烏山一時太平。這兩方受牽制,江陵便可專注爭奪鄂州,鄂州到建業,不過一日時間,光復建業,指日可待。
……可這人當時下馬,定然還沒有回義陽,否則該當和她同路纔對。不知這小貓兒又去哪裡搗蛋,在路上有沒有吃好睡好。
汝南城亂了幾天,被西魏接管下來,派了新的太守,換駐了新的守軍,探子傳回的消息稍有阻礙,最後還是好端端地落在了金鈴手中。
邵陵王爲儀同侯幾通所擒,頗有一把硬骨,拒不請降,侯幾通錘殺之,屍體棄置江邊,江邊落雪,屍獨不沾半星,路人異之。他的舊部下斂了他的屍骨帶回襄陽,好好祭祀下葬,這纔算得了善終。
蓮兒送來消息之後便侍立在旁,金鈴看完消息之後微微搖頭,道:“我與邵陵王有一面之緣,這人的想法當真怪異,該當做個狂士浪客,要他掌管一方也實在委屈他了。”
蓮兒不知說什麼好,看着桌上一串黃金瓔珞,欲言又止。
金鈴續道:“天時地利人和,此人獨佔人和,最難的事情他反倒做到了,天命也。”
“……少主,大掌櫃剛剛醒了,要叫他過來問話嗎?”
“他精神怎麼樣?”
“……不太好。”
“過兩天吧。”
蓮兒只得點頭,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少主,回來得晚,你不歇一歇嗎?”
金鈴先是搖頭,後又聽見蓮兒打呵欠,便道:“你睡吧,後幾日不必再出去,我可以在家閒着,不差這一會。”
蓮兒如蒙大赦,立刻落跑,金鈴嘆息着鎖上門,又拉上所有的幔帳,走到窗口時,擡手放手反覆幾次,最後也沒鎖上。
次日起牀時,一條亮光從那條縫裡照進來,風呼呼地吹着,頂着窗子,頂得幔帳上出現一個窗子的印記。
屋裡仍是隻有她一個人
。
荊襄地區的冬天永是如此:鉛灰色的雲越來越厚,待到太陽都透不下來之時,雲層也重得自己也浮不住,雪花一層一層地飄下,金鈴冒雪騎馬回來,天色已幾乎要黑透了。蓮兒知她怕冷,早早在屋裡燒了水,金鈴命她離開,鎖上門之後,邊往桶邊走,邊一件一件地脫衣服,白色的羊皮襖扔在最外面,外袍中衣落在地上,裡衣搭在屏風高頭,她走到水邊時,已然全身光裸,是以毫不猶豫地一腳踩進水桶,沉入水中。
熱水包圍住她,也讓幾乎凍僵的四肢漸漸回暖,她的指尖終於有一絲絲平常難得一見的粉色,身上種種舊傷也在熱水的熨燙下無所遁形,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顯出粉紅色的痕跡。
炭火嗶剝地躍動,四角的宮燈也散發着熱。終於回到了溫暖的地方,金鈴的心情也放鬆下來。
夜風呼呼地撞着窗子,雪片砸在牆上似也有了聲音。
風越大,風中之物就越是能聽清楚,就好像水流越急,水裡的東西就越會讓水流顯出奇怪的起伏。
她聽見風聲陡然變大,又忽然變小的聲音,一片羽毛隨着幾片雪花落在了地上,有人慢慢走進,卻並不急着過來,而是走到門口,順着她進來的路走到了屏風後面。
銀鎖從屏風後面出現,把她的衣服依次掛在架子上,背對着她一件一件地脫掉自己身上穿的東西。
兩人的衣服幾無二致,外面的羊皮襖更是一模一樣,若是銀鎖穿着這一身走在烏堡之中,只要掛一把劍,再稍稍低頭,莫讓人看見頭臉,說不定還有人恭敬地開門放行。
她身上還有雪片,受屋中熱氣激發,化成水滴,慢慢滑落在地上,她自己定然未曾察覺。
銀鎖又脫掉外袍,掛在金鈴的衣服旁邊,露出的中衣是向碎玉親手所縫、前年在建業送給她的。
那件衣服從銀鎖身上滑落,連帶褲子也一併落在地上,露出窄腰翹臀,瞧着十分緊實,還隨着她的動作微微顫抖,像是一頭初生的小鹿,就算是站着不動,也透出一股活潑。她稍稍扭過來,一直低垂着眼睛盯着地面,扭捏得像個怕生的小姑娘。
她的身體卻實在不像個小姑娘,微微隆起的前胸似乎散發着甜香,向下收窄在盆骨之上,身體的線條隨着腰上的肌肉向內凹陷,形成一個淺淺的窩。
她已應了金鈴當年的猜測,長成了傾倒衆生的尤物。這尤物如今全身□□,盡數落在金鈴眼中,讓她一陣氣緊。更過分的是,這絕色美人亦一腳踏入盆中,水位微微上漲,沒過了金鈴的下巴。她朝旁邊挪了挪,可兩人的皮膚還是不可避免地觸在一起。
觸到的地方起了一陣戰慄,颳着脊椎直直衝進後腦。金鈴閉起眼睛,騰出個位置給她放腿,再把自己的腿搭上去。
“大膽,誰準你進來,怎地弄得這麼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