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略擔心宇文,不住探頭張望,暫時忽略了背後兩人。待到看不見宇文身影,忽然問道:“二師姐,你怎地知道他叫宇文?”
銀鎖暗道糟糕,隨口一叫,竟然叫漏了嘴。宇文是明教間諜,金鈴和阿七都不知曉;而她早就認識二人,阿七和宇文又都不知道,要想把幾個謊都圓上,可不大容易,幸而銀鎖也常常說謊,因而笑道:“我明教靠這個吃飯,若連你們的身世來歷都不清楚,我這個影月右使也不用混啦,早早回家生孩子爲妙。”
金鈴皺眉道:“胡說。”
阿七愣道:“你若像你說的那麼厲害,那你知道小龍王在哪嗎?”
銀鎖眨眨眼睛,望了金鈴一眼,道:“我不能告訴你,她叫我保密。免得知道的人太多,惹來殺身之禍。”
“……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銀鎖笑道:“你方纔還想殺我,我怎麼能放了你?等出了城門,一切塵埃落定,你想去哪就去哪。”
金鈴咬牙道:“敗局已定,我一個人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這可說不準,大師姐是個死腦筋,又喜歡做危險的事,我若不看着她,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來?”
金鈴不再和她爭辯,眼見離城樓越來越遠,騷亂卻像是水波一樣,慢慢一圈一圈地擴大,在她視線所及的城牆上,整裝待發的士兵們越來越慌亂,陣型也漸漸散亂,金鈴暗暗嘆息:軍心已散,說什麼也不可能反敗爲勝了。
她果真聽到有大批人馬跑過的聲音,銀鎖應是也聽見了,金鈴見她的耳朵動了動,移動的方向也漸漸有變。
銀鎖雙手懷抱金鈴,帶着阿七和宇文,潛伏在這一隊約莫有兩百人的輕騎旁邊,臨近城門處,有兩人上前命守城士兵開門,城門隨即軋軋作響,騎兵破門而出。從門縫裡往外望,還能看見外面的防線猝不及防之下被騎兵強行撕開。
銀鎖笑道:“我們走吧。”
金鈴道:“你不是說要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嗎?現在怎麼光明正大?”
銀鎖一口氣跑到城牆根下,趁着士兵們都聚集在城頭上時,帶着三人混了上去。
“我這還不夠光明正大嗎?”她鬆鬆手,與金鈴面對面,特意用十分驚奇的眼神看着她,只是掩飾不住其中的促狹。金鈴心中五味雜陳,顯然沒有心思和她對望,只得斂下眼神,避了開去。
城頭士兵本興高采烈地觀戰,漸漸地歡呼聲越來越小,俄而變作了罵聲。銀鎖晃過兩座大鍋輕聲問道:“大師姐,你聽不聽得到他們在說什麼?”
金鈴含混答道:“‘孃的,他們跑了,不能信傖佬的話’。”
銀鎖笑彎了眼睛:“我這定是第一次聽你罵人。”
金鈴淡淡道:“你問我,我便複述一下。”
阿七和宇文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銀鎖輕輕巧巧跳下城牆,下令道:“擋箭。”
她一個人風姿綽約地在前面跑,就算抱着個人也絲毫未受影響。阿七拔劍,宇文拔刀,兩人護在銀鎖身後,也不知到底誰是誰的手下。
金鈴已許久沒有在喊殺陣陣中還能這麼悠閒過了,她聽見有人逼近,正互相轉達着這裡有人,聽見有馬蹄踏響之聲,聽見槍尖劃破流風之聲,聽見銀鎖在她耳邊輕聲道:“大師姐,手抓緊。”
她情不自禁收緊了手臂,緊緊摟住銀鎖。俄而覺得肋下一輕,銀鎖已收回了託在她腰背之下的胳膊。
她轉過臉,看見來人勒停了馬,揮退手下人,道:“是將軍令牌!退後!”
金鈴輕聲道:“你是什麼將軍的手下?”
銀鎖低聲笑道:“大師姐儘可以猜猜看,但目下我要帶你出去。”
她舉起令牌,令左右道:“去拿馬,兩人一匹,騎馬離開。”
宇文急忙接過令牌,牽來兩匹馬,銀鎖跨上馬,高聲道:“剛纔是邵陵王,你們還不追?”
衆鮮卑人聽後騷亂一片,銀鎖見那偏將兀自猶豫不決,便對旁邊愣愣看着她的小兵道:“還不快去告訴將軍,不追人就跑了。”
那小兵一溜煙地跑了。
銀鎖一夾馬腹,向前衝出,金鈴側坐在她身前,又低低在她耳邊道:“小混蛋,快解了我的穴道。”
銀鎖吃吃笑道:“我不。”
銀鎖在前,舉着令牌開路,此次攻城軍隊本就不多,大多數守在城門周圍,城外僅有一些騎兵巡邏,看見銀鎖手中顯眼的令牌,忙不迭地放行。
汝南乃是平原,烏山則在山中,兩騎進了丘陵,銀鎖漸漸慢下來,鬆開繮繩,空出兩隻手給金鈴推宮過血。
阿七幾番欲言又止,擡頭卻見宇文面色不善地盯着銀鎖,心中陡然一驚,壓低了聲音問道:“宇文,你……難道?”
宇文皺眉看了他一眼,忽然擺手道:“你說什麼呢?回去再跟你解釋。”
銀鎖忽然扭頭,宇文和阿七齊齊嚇了一跳,以爲他們剛纔說的悄悄話惹了銀鎖什麼不快,都在心裡飛速地想着應對之法。孰料銀鎖並不是興師問罪來了,只是勒馬道:“我就送你們到這裡了,把她帶回去。”
她跳下馬來,還不忘推一把金鈴的腰,金鈴身形晃了晃,方纔自己穩住,低聲道:“走。”
金鈴獨自一人在前面馳騁,對於銀鎖的離去不置一詞,像是這人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一樣。宇文回頭張望,見銀鎖盯着金鈴,看到他回過頭來,對他做了個鬼臉。
後面二人同騎,因此馬速較慢,饒是如此,半夜裡也回了烏山。三人回到烏堡,金鈴甩下兩人回了房間,寒兒蓮兒聽說少主回來,一道衝入金鈴的房間,但很快又被趕了回來。
阿七透過窗子看到頂樓上寒兒蓮兒提着燈悶悶地從房中出來,走下樓梯,隨即關上窗子,小聲對宇文道:“我們剛從汝南城裡出來的時候,你幹什麼那樣盯着二師姐?她跟你有仇怨?還是你心中對金鈴師姐……?”
宇文打掉他的手,道:“說什麼瘋話?你知道小龍王沒死,她和小龍王之前……魯老大說小龍王對她有情未了,她顯然也對小龍王餘情未了。那她爲何還與……還與銀鎖美人走得這麼近?簡直……簡直……簡直是有傷風化。”
他想到金鈴一路上都依偎在銀鎖懷中,便覺得分外尷尬,那兩人那麼理直氣壯,好像是他心思齷齪,不該妄自揣測她們的關係。
阿七猶疑道:“我始終覺得你會錯了意……金鈴師姐是很防備銀鎖美人的。”
宇文奇道:“你怎麼知道?她二人摟摟抱抱,這哪裡是防備的樣子?”
阿七道:“……明教與烏山關係微妙,烏山提防明教,金鈴師姐當然防備她。”
宇文盯着阿七,抄手道:“你小子敢說得這麼肯定,絕對不是這個原因。”
阿七頓足道:“我就是知道,怎麼了?”
“你這是好好商量的態度嗎?”
阿七泄氣下來,低聲道:“金鈴師姐年初時便已交代我多多留意汝南,銀鎖美人經常出入烏山,誰也抓不到她的影子,只有金鈴師姐武功夠高,她總命我順着痕跡去找,終於叫我抓住了明教的尾巴……”
宇文心中微覺奇怪,烏山不是有我嗎?影月右使來烏山不找我,還有什麼事是連我也要瞞的?
“……所以你說,這還不夠提防嗎?”
宇文神色古怪,心道:你金鈴師姐從胡豆洲一路遭人追殺回來,雲旗主叫我前去接應,這事難道不足夠說明問題嗎?雲旗主對少主最是忠心耿耿,他必是知道什麼,纔敢假傳聖旨,但我又不能告訴你。
他皺眉沉思,遭阿七瞪視,“蠻牛,想起什麼了?”
宇文嘴脣開合,像是在斟酌用詞,“我二人沒什麼好爭的,你說不……少主防備……防備影月右使,我覺得她二人過從甚密,也可能只是影月……影月右使單方面……”
阿七皺眉道:“不會吧?對食磨鏡之事世上很多嗎?怎麼非叫我二人碰上好幾個?”
宇文不服道:“斷袖分桃之事就很多,憑什麼男人有女人就沒有?”
阿七一想這說法很有道理,又歪到了一邊,忽地又爬起來,道:“那若是如你所說,二師姐對大師姐心存接近之意,而金鈴師姐並無此想法,爲何她又不拒絕?”
宇文撲哧一笑:“你是站在我這邊了嗎?若是如此,那麼小龍王百分百在影月右使的保護之下。”
阿七忽地又皺起眉頭,“我們所有的推測,都已假設金鈴師姐顧念小龍王的舊情,咱們是爲什麼這麼覺得來着?”
宇文神色嚴峻起來:“是因爲少主說,小龍王還活着。這有什麼不對嗎?”
阿七道:“二師叔問我的話,我覺得與此事有關,可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麼關聯……”
“說什麼了?”
“和你說問你的那些大同小異。小龍王是男是女……可他說小龍王是他們明教一個法王的遺孤。”
宇文奇道:“法王遺孤?”
阿七希冀地擡起頭:“你知道什麼?”
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