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手出來,飯菜已上桌,看着身穿圍裙,擺放着碗碟的於千帆,莫小桐恍然有種,這纔是一家人的感覺。如果,不是自己太執着,其實,挑於千帆這樣的男人做老公,或者纔是最幸福的選擇,只是,她心裡的那道坎,始終邁不過。
一邊搓手,一邊走近餐桌,莫小桐找了自己經常坐的地方坐下,一臉滿足道:“好香啊!”
“那就多吃一點,不然,就是不給我面子。”
“要給你面子還真有點難度的,這麼一大桌,我和我媽至少能吃一星期。”
“說的這麼可憐?要不,我以後每天來給你們做飯?”
“別呀,大律師怎麼能改行當伙伕?”
他笑,面不改色:“改一改也沒什麼。”
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莫小桐又一次尷尬了,所幸,這樣的尷尬有過太多次,大家似乎也都不那麼在意了。只隨便扯了個別的話題說開,也便恢復了自如。
最喜歡的菜,她還是沒有吃下太多,若在以往,至少她要再添一碗的,可是今晚,她竟是一碗也吃不完。
晚飯過後,莫小桐自然地起身,幫着於千帆收拾桌子,母親見她臉色還是不太好,便扯了扯於千帆的衣角,自己找了個藉口離開。莫小桐未看到母親的小動作,對她的離開起初也並不在意,直到,於千帆突然攔下她的動作,輕聲喚她,她才驀然擡起頭來,疑惑地望着他。
“千帆哥,怎麼了?”
“我來吧,你休息一下。”
“不用吧,也不是什麼大事,累不着我。”
“還是我來吧!”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裡的碗筷,於千帆利落地收拾着桌子,不到三分鐘的時間,他已忙完了一切,一身輕鬆地自廚房裡走了出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於大律師會親自下廚房,只是,爲了自己,他已忙碌了太多次。有很多次,她都想勸他停下來,只是,話到嘴邊,她卻說不下去。他似乎已習慣了這樣照顧自己,如果,真的拒絕他這樣善意的照顧,或者,對他來說,也會是另一種致命的打擊。
她不希望,他們到最後連朋友也沒得做,所以,就算會心疼他的堅持,可她還是在微笑着響應。因爲她始終相信,好人有好報,而千帆哥,也總有一天會清醒。
“忙完了?”
“嗯,出去走走怎麼樣?飯後運動,有助你保持最好的身材。”
“你想去哪兒?”
“隨便走走,哪兒也不去。”
聞言,莫小桐愕然般看了他一眼,終還是什麼也沒有再問,便隨着他的步伐,一起走了出去。
漫步在院中,一輪彎月散發出淡淡的銀光,沒有云霧的遮擋,於是顯得越發地明亮。
靜靜地走在他的身側,莫小桐恬淡的臉上,並未流露出太多的憂傷。她已漸漸學會了調整,她不想要別人的同情,也不想要別人的憐憫。所以,就算再心痛,再就算絕望,在面對別人的時候,習慣性的戴上了淡漠的面具。
“千帆哥,怎麼不說話?”以莫小桐對於千帆的瞭解,他不可能沒事找自己出來散步的,他那樣的忙,卻還跑來這裡找她,除了有話要談,應該不會有其它原因了。
靜靜在走在她前頭,於千帆伸出一隻手,在夜空中虛虛地抓着。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但,掌心空落落的,卻什麼也抓不住。沒有回頭,他只是繼續朝前走,一邊走,一邊很平靜地回她:“我在等你先開口,不過,你似乎真的不打算跟我說實話。”
“我怎麼了?”
“你有心事不是嗎?”
他很直接,事實上,在她的面前,他一直都很直接。除了那份感情一直不能隨便開口以外,他就是她最好的‘閨蜜’,只不過,是個炮灰級的男閨蜜而已。
“我不想說出來讓你陪我一起心煩。”
“你明知道的,你的事,無論是什麼,我都不會心煩。”
“可是,這一件不同。”
“不同在哪裡。”
嘆一口氣,莫小桐真不知道從何說起,對於於千帆來說,處理這些事情肯定更專業,只是,這件事,錯在良心,如果做了錯事,還想着要逃避責任,那她與莫小柳,趙明磊又有什麼區別?
“還是不想說嗎?”
“不是不想說,是說不出口。”
於千帆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對母親,他也很是尊敬,如果,讓他知道當年的那一段往事,豈不是讓他的心裡,母親的形象也毀滅了麼?
“對我還要這麼客氣?”
“正因爲是對你,所以,我才說不出口。”
“小桐,相信我。”
“我信你,只是,我信不過我自己。”
很害怕自己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語,比如,求他埋沒良心幫母親辯護,再比如,求他枉顧事實,也枉顧法紀,爲母親脫罪,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很可恥。可是,當她回家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確實是有那種衝動的,只是,內心的掙扎暫時還沒有超過理智,所以,她不想說,更不敢說。
“到底什麼事?”
忍了忍,還是有些忍不住,她小心地開口,試探性地問道:“千帆哥,如果,有人無意中教唆別人犯了法,她會有連帶責任嗎?”
“教唆犯和被教唆犯罪的人形成共犯關係,必然是有責任的,如果教唆的是未成年人,犯事後,可能還會重判。”說完這話,於千帆刻意停頓了一下,才又問道:“犯的事重嗎?民事還是刑事的?”
“如果死了人呢?”
於千帆終於停了下來,回過身子,表情認真地看了她一眼,這才嚴肅道:“會判的很重,小桐,你朋友嗎?”
“如果,是我媽呢?”
“…………”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於千帆沒有再開口,只是很快地將莫小桐帶到了他認爲最安全,也最不可能被別人聽到她們談話的地方。
莫家大宅也是於千帆從小最熟悉的地方,他自然對這裡也很熟悉,將莫小桐帶到了小時候經常躲在這裡藏貓貓的儲物室後,他又轉身出去泡了兩杯咖啡進來,隨後,便緊緊關上了儲物室的門。
“怎麼回事?”
糾結地摳着手指頭,莫小桐忐忑不安道:“千帆哥,怎麼辦?我媽真的要坐牢嗎?”
輕拍着莫小桐的手,於千帆沉着道:“別急,你先跟我說說大致的情況。”
“其實,這件事,和肖奕有關。”
“什麼?”
這樣的時候,聽到肖奕的名字,不知爲什麼,總讓他覺得刺耳,從前,好事都是他的,可現在爲何壞事也有他?
“我剛剛纔知道,原來,八年前那場火災,是我爸媽指使人做的。”每每說到這裡,她的心依舊很痛,肖唯的笑臉總在她腦中打轉,讓她做夢都不安生。
“肖家媽媽和妹妹死掉的那一場大火?”
“是。”
“怎麼會這樣?”
於千帆的表情,讓莫小桐心慌,她激動地握着他的手,急急問道:“千帆哥,是不是會判很重?”
“你從哪兒知道的?有證據嗎?”
“肖奕一直在收集證據,可是,他老婆費雪莉手裡的證據似乎更完整,還有,費雪莉說她找到當年縱火案的元兇了,那個人,只要一出現,就是人證。”
一想起費雪莉的手段,莫小桐心頭就有些犯怵,那個女人,行事太瘋狂,單憑她攔下母親不讓去醫院,就能知道她有多可怕了。這樣的女人,她如何能鬥得過?
“那就是說,鐵證如山了?”
“是,千帆哥,要是我媽媽去投案自首,是不是能輕判?”
“原則上是這樣,可是,再輕也得不少年。”
本還想說,如果自首可以輕判的話,再跟法官求求情,畢竟,是意外,一定會有辦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現在,於千帆的一句話,已是將所有的希望徹底打破,而她也似被打入冷窟,再不能動彈。
她激動地捂住臉,又有種瘋狂落淚的衝動了:“那可怎麼辦呀!我媽她年紀大了,受不了那樣罪了。”
“你先彆着急,等我明天回去查查資料,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減刑,不過,要是肖奕現在就提交證據的話,恐怕就來不及了。”事情的嚴重性,已超出了於千帆的預計,雖然,他也覺得這件事,莫家父母做的太過,但,他們畢竟是看着自己長大的長輩。讓他撇下這件事不管,他也做不到。
“他不會的。”
“你又知道他不會?”
“費雪莉手上有人證,可是,他還不知道。”
“爲什麼?”
突然被問住了,她張着嘴,卻半響答不上來。
“現在還要瞞我?”
他嘆着氣,臉上的受傷顯而易見,莫小桐爲難地低下頭,終還是對他道出了事實:“因爲,費雪莉來找過我,說,如果我答應她一個條件,她就把證據毀了,不讓他知道。”
“什麼條件會讓她背叛肖奕?她要你做什麼?”
青白着臉,莫小桐咬了咬牙,恨聲道:“她要我替肖奕生個孩子,而且,這個孩子必須當成是她的孩子來扶養。”
“爲什麼,她難道不會自己生?”
“她生不了,因爲,她有不孕症。”
“所以,你答應了?”
着急地搖着頭,莫小桐緊張地否認,可否認過後,她卻又只剩無力:“我沒有答應,可是,萬不得已的話,我也只能答應了。”
“不可以答應。”
他突然慌了起來,緊握她的大手,越來越用力。莫小桐忍着手心的痛意,回望着他,也同樣激動道:“難道要讓我看着我媽這麼大年紀還從牢嗎?我就這麼一個親人了啊!唯一的親人。”
“小桐,別亂,你先別亂,讓我想想,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一定還有。”
“我已經沒有辦法了,千帆哥,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
“嗚嗚嗚………”
輕拍着她的背,於千帆一個勁地命令着自己冷靜。
冷靜,冷靜,只有冷靜下來才能想到最根本的解決辦法。
或者,他可以求求自己的導師,他現在已經是法官了,可這樣,會妨礙司法公正。或者,他可以自己反收集證據,找到對莫夫人有利的那幾條,再親自辯護,可這樣,也只會讓莫夫人減刑,不可能達到免責的可能。
這不行,那不行,統統都不行。
所以,他只剩下最後一條路了,去找肖奕,也只有讓他知道當年莫小桐被侮辱迫嫁的真相,纔有機會讓他對莫家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