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局動盪,形勢微妙。殫精竭慮制定出的那此章程無法推行,至此唐鬆留在宮中,留在崇文館已無甚實際意義,遂請求出宮希望能另闢蹊徑走出一條路來。
聽了他的憩法,武則天沉吟良久,最終點頭應下了。
見她答應,唐鬆心下一鬆,隨後又說及了支持之事,武則天一併答應錢糧場地等必須之物俱由內庫支應,並不經戶部及京兆衙門。
聽到這個消息,唐鬆心中一塊兒犬石落地,躬身一禮作謝道:“陛下,據臣下所知,在國子學中明法、明算諸術科素來並不受看重。既然如此,莫如將其從國子學中將這一部分錄離出來,也好給臣下搭個架子?”
“你真是得寸進尺了……”看到唐鬆這雷給一就要二的商賈嘴臉,武則天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前幾日丙說過國子學不可輕動,聯豈能朝令而夕改叼再則,便是聯願意爲爾行此方便,那些個明法諸科的士子豈又願意往你門下?”
武則天此言一出,唐鬆還真說不出什麼了。
的確,雖說他辦學校的目的是爲培養通科學子,然則這“通科”本身對於唐人而言就是前所未見,前所未聞的新鮮事物。
接受一件聞所未聞之事本身就已經夠難了,更別說還是押上一生的前途做賭注。讀書人思慮多,本就處事謹慎,讓他們幹這樣的事情委實是難。
明法等術科在國子學雖然不受重視,但其畢竟是頂着國子學的名頭,這就如同後世北大清華的爛專業學生,即便本專業再難,但對外畢竟還是頂着北大清華的名頭兒。
而今要讓這些學生放棄這個頗有光環的名頭去一個聞所未聞的地方,即便是朝廷下了詔令,沒準兒也得激起好大的風波來。
唐鬆適才所提之事說來容易,但當下真要實行起來,幾無可能。
萬事開頭難,更別說唐鬆要搞的還是一個唐人聽都沒聽說過的全新開頭。
廣闊天地,大有作爲!這句話說着真是豪氣,但真要做起來,就註定了唐鬆必將面對無數的艱難險阻。
然事已至此,唐鬆已無退路,與其在這裡想着事情多難多難,還不如回去好生謀劃該如何行事。
該說的都說了之後,唐鬆便即起身陛辭。
目送他走出,侍立的上官婉兒眼神中露出了絲絲擔忱。
看了身前的武則天一眼,幾度張口欲言的上官婉兒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靜默了一會兒後,一邊注目着唐鬆的背影,一邊把玩着他剛剛繳還的內宮通行腰牌的武則天開言了,‘婉兒”
“臣女在……”
“着萬騎禁軍選拔兩隊百人精銳入衛清心莊口並着京兆衙門時時留意之,唐鬆但有所請不得以任何緣由推拒之……”
清心莊位於龍門山下,乃是隸屬於內庫的一處產業,亦是指給唐鬆辦那通科學校的所在。
“臣女領命……”
“此後有關唐鬆之舉動你多留意着,一則方便回報聯聽,再則也是多照看着他些,此子是能大用的莫讓他被人糟踐了去……”
聞聽此言,上官婉兒精神一振,有聖神皇帝此言,唐鬆的安全當無憂矣。
“啪”的一聲脆響,武則天將手巾把玩的內宮通行腰牌扔了過來,“若見着他時可將此物退還準其入宮見聯可也……”
上官婉兒上前從御案上收起通行腰牌,再次應命。
微微一笑之間,武則天似自言自語道:“這個唐鬆腦子稀奇,經帶發前人之所未見,偏生他這些想法若細思之還真有些道理口他是個能折騰的人,帶拘在宮裡未免可惜了,而今聯犬開牢籠準其天高海闊,劇真想看看他又能折騰出什麼犬動靜兒來或者曲徑通幽也未可知啊……”
見武則天興致盎然的樣子,上官婉兒順勢接了一句話道:‘若是他折騰的一塌糊塗又當如何?”
此前是她命唐鬆制定章程,而今唐鬆夙興夜寐的將章程給弄出來了,卻由於穩定朝局的原因,這份凝集着諸多心血的章程卻無法推行,今日召見唐鬆時,武則天雖然身爲皇帝,無人敢於指責,但心中對唐鬆未嘗沒有歉疚,雖然這份歉疚絕對不多,但一星半點總還是有的。
唐鬆性子剛烈激切,卻在今日的事情上敏感的注意到了她穩定朝局的需要,章程雖不得推行卻沒吵沒鬧,這跟之前的馮小寶比起來,真是讓武則天省心到了極點,亦使其此刻的心情很是不錯。
正是這份微妙的心思,使得武則天對唐鬆益發多了幾分帶着憐惜的看重。
“天塌不下來”武則天說話間側身看了上官婉兒一眼,“婉兒,聯讓你留意唐鬆你莫要監守自盜了……”
這是武則天最典型的開玩笑時纔會用到的腔調,但聽在上官婉兒耳巾卻是心下猛然一跳,藉着裝那通行腰牌的掩護低下頭來笑回了一句……”臣女總在陛下身邊,朝臣們都笑話臣女就是陛下的影子。便是有監守自盜之心,也脫不開身去。再者,那唐鬆性情丙烈,主意又大的很,那裡就那麼容易盜了?……
說到這個極女人,極內帷的話題時,武則天發出了近日來難得一見的大笑之聲,“婉兒你說沒空閒是假話,倒是後面一句卻是真的,這唐鬆就是個能踢騰的烈性馬駒子想要馴服他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陛下說的是……”
卻不說宮中這此個***人間如狼似虎的八卦話題,單說唐鬆出宮城的消息本就是瞞不住人的,是以很快就傳揚開來。
秘書監鄭知禮是在散衙準備回府時聽到這個消息的,聽完之後腦子一轉隨即便命御者轉了方向……”先不回府了且往崔府……”
已經入相的崔元綜並不曾更換府邸,依日用的是當年在本αpo京中任職時置下的老宅。那時他不過是個五品官,這置辦的宅子又能好到哪兒去?位置偏不說,宅院也小的很。
馬牟駛進這個距離北市極近的坊區時,鄭知禮聽着外邊亂糟糟的聲音忍不住撇了撇嘴。這個崔元綜啊簡直就是不可理喻,焉有身爲宰相卻不華堂美宅的?似他這般受人輕賤了不說,便是入了政事堂做了宰相又有什麼趣味?
想到這裡,鄭知禮復又想到崔元綜自入相以來還不曾見過他,心裡不免又不舒服起來。
前些日子自己可是一本接一本的往上呈送奏章薦舉他入相的便是沒有功勞,總還有些苦勞吧。這個崔元綜,生性實是太涼薄!
走着想着,不一時便到了崔宅門前,鄭知禮下了馬車正要往裡走時,卻被那滿臉粗礪的老門房給攔住了。只說老爺有過交代,有事自往皇城公事房說話,若其不在府不得其首肯外客例不入私宅。
鄭知禮雖無實權品秩卻是不低,這麼多年在京中還真不曾被人堵在門口過。此刻卻在司爲四士族的崔元綜府上遇到這事,臉上的尷尬與心中的惱火可想而知。
“外客……”鄭知禮伸手指了指自己價臉,“你且看清楚某是誰?”那門房冷麪無言。
鄭知禮見狀便要發火,但心下總還顧忌着崔元綜丙丙入相,威勢正盛,兼且今日又是有求而來,遂強忍了轉身回到車巾等候。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時辰眼瞅着天色已經黑定時,才見到崔元綜的馬車在禁衛的環護下回來。
待崔元綜的馬牟停穩,鄭知禮先一步下了馬牟笑着上前迎候。
面相忠厚的崔元綜依日是那昏冷麪寡言的樣子,這讓鄭知禮的寒暄異帶難受。
兩人進了崔宅,在花廳中坐定後,鄭知禮便言說了唐鬆出宮之事,‘聽說當日陸元方曾有意薦其入禮部,是崔相極言不可?”
崔元綜點點頭。
“好”鄭知禮撫掌而贊後高聲笑道:“這一遭,這狂妄愚笨之小輩可知四士族不是好招惹好相與了……”
“唐鬆或者狂妄卻絕不愚笨……”
難得崔元綜主動開口,鄭知禮精神一振,“哦?”
“細察其入神都以來種種作爲,看似愚笨無度,但樁樁件件卻是與陛下聖心暗合,不說本朝,便是從前唐開國算起,何曾有人似他這般年紀便聲名達於帝聽,且爲天子諸多回護的?”
鄭知禮臉色一沉,“還真不曾有……”
“你再細思,其入京以來行事看似莽撞無度,但其可曾做過一樁深深得罪武黨及李黨之事?”
“亦不曾有……”
“而今朝中李武黨爭如此激烈,唐鬆這麼個看似莽撞無度之人卻能不獲罪於他兩方,樁樁件件只是針對我士族而來這樣的人豈是真個莽撞門……”
“崔相的意思是?”
“此子大不簡革,唯其如此便益發要將其堵在仕宦之外。一個白身人便是再折騰危險總是小得多……”言至此處,崔元綜看了鄭知禮一眼,“唐鬆不是個能安分的人,這此日子鄭賢弟多留意着他,觀其欲有所作爲時能打壓便盡力打壓,若能使其就此湮沒無聞最爲上佳……”
鄭知禮聞言重重的點了點頭……”此事我與明倫兄自當留意……”
崔元綜‘嗯”了一聲,一時間,屋裡安靜下來。
鄭知禮今日來崔府原就不是爲唐鬆之事,這不過是他預備下的一個弓子罷了。
此時弓子說完,鄭知禮輕咳了一聲後道:‘某自七年前入職秘書監以來,至今已是三任有奇,時日久了難免有靜極思動之心,還請崔兄……崔相體諒此個……”
聞言,崔元綜深深的看了鄭知禮一眼,“工部門……”
“啊?”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鄭知禮一愣,繼而明白過來,心下大喜的點頭不迭。
“某已知之,自當見機行事成你心願……”
崔元綜這話真如仙音,鄭知禮之前對他的那一些小小不滿頓時煙消雲散。
又說了好一會兒的感激話後,知道崔元綜脾性的鄭知禮便起身告辭。
崔元綜起身相送時,問起了之前安排下的那此事。鄭知禮恭謹答道:“詩文集及選出的一些士林仰望的孤本、善本書籍已然雕版刻印完畢。往三京及天下各道州交遊士林的人選亦已選定,第一批前往神都的已經動身其他的不日也將起行……”
“如此甚好……”
從崔宅辭出,鄭知禮乘了馬牟起行回府。初時臉上還是滿面笑容,但驀然想到一個問題後,心裡卻不自在起來。
爲何我丙說有靜極思動之心,崔元綜便知我是欲往工部?他是知某有理政工部之才?還是知道某在意工部那流水般的過手錢糧?
直到回到府中之後這個問題還如一根刺般橫亙在鄭知禮心頭,不免使其心巾的快意大打了折扣。
唐鬆出宮的消息丙一傳開,其要辦學校的消息也隨之不脛而走。
因爲聲名着實響亮的緣故,他要開辦學校的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皇城傳遍士林,很快的乃至於神都市井間也都傳的沸沸揚揚。
辦學校實在沒什麼稀奇,往遠不說孔聖開私學,弟子三千賢者七二的往事。便是前隋末年,初唐四傑之王勃的祖父大儒王通就曾開辦過一家聲名達於天下,弟子人數逾千的私學。
辦學校確實不稀奇,稀奇的是唐鬆如此年紀居然就敢開辦學校。他纔多大力今年不過十六七而已,古往今來,可曾有過十六七歲就敢開辦學校的力
便是才譁天縱如孔聖,也是“年十五有志於學”待“三十而立”博學之名在魯國遠播之後,方纔開門授徒口至於隋末大儒王通亦是學問犬成之後方敢如此。
這唐鬆居然以十六七之齡就敢開辦學校,還不是什麼小私塾,這……真是狂妄的無邊無際的地步了,將置孔聖於何地?置天下士子於何地?
其人雖有才名,但其才名皆是由曲子詞而來,《五經正義》都不知可曾讀通,這樣的人居然大言不慚要開辦學校,天下間那個父母,那個士子敢入其門下就學?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個消息弓來皇城與神都各色人等無限熱議,士林且不必說,這一回就連素來對唐鬆印象極佳的普通百姓們也是毫不看好此事,皆認爲唐鬆實是少年心性不穩,此舉實是誤人子弟。
消息傳開的幾日,百姓們相互熱鬧閒話時都好拿此事打趣,只是卻無一人肯將孩子送到唐鬆門下。
這個消息還不曾消化完,一個新的更加震驚的消息隨之傳揚開。
那唐鬆要辦的學校與漫天下所有的學校都不同,竟是個什麼“通科”。
大多數人乍一聽到這個消息,都是根本不明白這所謂的通科究竟是什麼意思。輾轉來回打聽了許久後才勉強明白過來,原來這位聲名偌天的唐鬆要辦的所謂通科就是什麼都教,什麼都要學的學校。
《五經正義》、歌詩辭賦、明法、明算、明書等等等等,總之就是一個雜貨堆子,入了他那裡便都得學。
這個消息一經確認,朝野士林,神都百姓之間已經不是譁然一片這麼簡單了,衆人簡直以爲唐鬆是失心瘋魔怔了。
“螃無爪牙之利,筋骨之強,而上食埃土,下飲黃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鱔之穴無可寄託着用心躁也……”荀卿《勸學篇》巾的名言是士林讀書人們說的。
便不說歌詩辭賦,革是《五經正義》便何等的博大精深?知海無涯而人力有盡,一個士子一生能將這五經讀通就已是犬難事,遑論還要學那許多東西?唐鬆此舉那裡是開辦學校,又豈是誤人子弟這麼簡革,分明就是蠱惑讀書人不沉潛守業,分明就是異端邪說,此風一開,則士林學風犬壞矣!
辱沒斯文,辱沒斯文哪!
好在唐鬆此舉雖將士林刺激的不輕,士林的讀書人們卻還有可堪告慰的地方,他們還真就不相信有人願意到這等學校裡去讀書。唐鬆此舉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市井百姓們自然不會上升到如此高度,不過他們樸素的相信“術業有專攻”,相信世間雖有三百六十行,但一個人卻不可能端兩隻飯碗。
什麼“通科”?這就跟耕田一樣,一塊田裡怎麼能什麼都種?若是什麼都種,那不就是什麼都種不成?這簡直就是瞎胡鬧嘛!
還有一此個婦人很艱難的弄明白了通科的意思之後,頓時就是“呀”的一聲驚呼開來,“天爺爺,人的腦殼就那麼大,若是這般什麼都學,什麼都往裡塞,豈非要撐爆嘍?”
隨着這個通科消息的傳出及熱議,就連原本還勉強替唐鬆申辯的人也偃旗息鼓的銷聲匿跡了。
哎!唐鬆實是不知自愛,成名不易怎麼就不知道愛惜羽毛呢?自作孽,自作孽啊!
距離前次凝碧池畔詩會不久,唐鬆便再次成爲神都熱議的焦點,只不過這一回卻沒一個人看好唐鬆,尤其是那些曾被其得罪的權貴們,更是幸災樂禍到了極處。
就不說這瞎胡鬧的通科學校能開辦成什麼樣子,單是第一關就足以讓人笑掉大牙了。
既是學校就總要有人來就讀吧。
且看你唐鬆從哪兒去糊弄學子來?
外面熱鬧的不堪,各種非議簡直能把人給淹死批死,處於風暴中心的唐鬆卻是不爲所動,一邊看着經由內宮調來的將作監工匠們改造校舍,一邊往各處蒐羅開辦學校所需的諸科老師。
他有內宮的支持在手,那些個被他找到的人便不得不來,不過這此人雖然不敢不來,但來的時候臉色之難看,實是到了如喪考妣的程度,看向唐鬆的眼神也是如見不共戴天之仇敵一般。
但不管如何,隨着龍門山下清心莊逐漸改造完成,隨着從刑部、犬理寺、工部、將作監、欽天監、太醫署等地蒐羅的人相繼到位,唐鬆開辦的這個新學校在風雨飄搖中總算是把架子給搭起來了。
到這個時候,最難,同樣也是最芎人注目,最被人等着恥笑的一件大事被提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招生力
學生從哪兒來?
沒有學生,還叫什麼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