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偏西的時候,若虛、駱燕出了嘉峪關,這是爲了避開正午的高溫。此時雖是夏末初秋,可是中午的氣溫仍然很高。商旅成羣結隊地在白天頂着烈日行走,他們怕土匪打劫,可是若虛、駱燕哪裡把這些土匪放在眼中?
若虛又擔心地問是不是需要帶水,駱燕說道:我們只在沙漠邊緣行走,沿途都有村莊,不用帶水,我們又不進入沙漠腹地。若虛又問了不少有關沙漠的問題,駱燕有時給他解釋,有時又故意和他開個玩笑,惹得若虛一臉的茫然。兩個人說說笑笑,很是愜意,打馬走了一個多時辰,太陽就要落山了。
見若虛望着遠處茫茫的沙海,駱燕問道:“若虛,你是第一次看見沙漠吧?”若虛說道:“是啊!駱燕,你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摩詰居士的詩句十分貼切!”駱燕說道:“那是無風的時候!你這個探花郎,恐怕也有詩句吧?”若虛笑着說道:“心中有詩題不得,王維有詩在上頭!”
“又來了!”駱燕說道,“好像在漢口的時候,我就代你說過!”若虛說道:“我就這麼一點學問,你又何必哪壺不開提哪壺呢?”駱燕嫣然一笑,映着落日的餘輝,就像夕陽下一朵盛開的海棠花。
駱燕見若虛看着自己,瞪着眼睛說道:“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走吧!不會寫詩的探花郎!”若虛打馬向前,嘴裡說道:“知道人家不會寫詩,還叫我探花郎?”
遠處連綿起伏的沙丘連着天邊,就像一望無際的大海,那高高的沙岩不就像洶涌的波浪?而大自然則把這個驚濤駭浪的場景凝固起來,讓它靜着不動,這是一種神奇的功力!此時落日的餘輝把這一片大海染成金色,算是給大漠單調的黃色換了一件衣裳,但是空曠、遼闊依舊,雄渾、肅穆不變。而不遠處的沙海中,點綴着一叢叢沙柳,給這個沉寂的世界帶來了生命的活力,一羣羣飛鳥匆匆趕往回家的路上,偶爾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一陣悅耳的駝鈴聲。
若虛由衷地說:“這是另一類的美!”駱燕一笑,說道:“你呀!待得時間長了,就會厭倦,絕不會說美了!”若虛看着前面,說道:“聽人說,這裡有沙暴天氣!”駱燕說道:“有啊!不過,我們哪裡就一定能遇上?”
若虛看着路邊的灌木,說道:“這是什麼樹?”駱燕說道:“這是沙柳!前面還有胡楊林。”若虛問道:“這裡沒有水,它們怎麼活啊?”
駱燕說道:“它們把根深深紮在沙土之中,一直延伸到有水源的地方,它們的根有十幾丈長。就靠着這種頑強的毅力,它們一直繁衍下來。據說有的胡楊林能存活上千年。”若虛讚歎道:“生命力真是頑強!”駱燕說道:“艱苦的環境可以造就偉大的生命!”若虛贊同地點點頭。
駱燕說道:“它們不就像你一樣?”若虛一笑,說道:“我哪能跟它們相比?”駱燕也是一笑,不再堅持。若虛又一想,雖然自己和沙柳確有幾分相似,可是沙柳的周圍是貧瘠的沙丘,而自己的周圍是膏腴之地:以前在宜昌有一羣出生入死的朋友,現在在玄武門有一批玉汝於成的下屬,更別說還有三個像親人一樣的姑娘。他不禁幸福地搖搖頭,又看了看那頑強的沙柳。
打馬走了一會,若虛問道:“我們要走到什麼時候?”駱燕說道:“走到二更天,然後住進客棧睡到明天下午再走。”若虛點點頭,此時天已經暗下來了,氣溫也降了下來。兩個人放緩馬速,若虛問道:“駱燕,早穿皮襖午穿紗,圍着火爐吃西瓜,說的是不是這裡?”駱燕說道:“這句話是從天山那邊流傳過來的,不過也基本適合描寫這裡的氣候!”
若虛問道:“晚上還圍着火爐?這麼冷?”駱燕一指馬背上的包袱,說道:“我帶着衣服,不過,基本用不上。”若虛又問道:“爲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溫差?”駱燕搖搖頭,說道:“這就要問你這個探花郎了。”若虛看看無雲的天空,說道:“這會不會與雲有關?我媽說過,多雲的天,氣溫就高些。”
駱燕搖搖頭,說道:“我娘從來都沒有說過。”若虛忽然問道:“駱燕,你娘長什麼樣?”駱燕想了想,說道:“嗯,我娘長得比我還好看,他們說,在白虎山有很多人——哎呀,不跟你說了,就儘想打聽人家家事。”
若虛一想:比駱燕長得還好看的人,自然能吸引很多人,不知道她娘怎麼就看上她爹了,以後找個時間問問駱燕;哎,駱燕還說過,她生活在一個不幸福的家庭,父母經常吵架,這又是爲何呢?她爹不通情理?那她娘怎麼能看上他?而一個不通情理的人怎麼還能坐上掌門之位?
想到這裡,若虛不解地搖搖頭,駱燕也似乎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之中,兩個人沒有了話語。可是他們沒有料到,危險一步步向他們逼近。
突然從一個砂岩的後面跳出一個人來,飛掌擊向若虛。若虛猛地一閃身,讓過這一招,同時一躍下馬,準備迎戰。面對自己的這人滿臉的絡腮鬍須,頭髮凌亂,看不出年齡。若虛一愣:這人不就是自己的爹嗎?
他走近幾步,想看個仔細,可是這個絡腮鬍突然再起一掌,一個“捫參歷井”擊向若虛。若虛沒有防備,這人出招又快,這一掌擊在他的胸口,他就覺得嗓子眼發熱,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同時後退好幾步,一下子栽倒在地上。他感覺傷勢不重,就趕緊爬了起來。
而絡腮鬍也被震得後退五六步,可他毫不遲疑,還要上前再次攻擊,駱燕不幹了!她縱身下馬,飛劍衝向絡腮鬍,瞬間連出了十幾劍,分襲這人的大穴、要穴,大有一下就擊倒對方之意。
絡腮鬍只是靈巧躲過,卻不還擊,他的身體移向若虛,很明顯,他就是針對若虛的。駱燕發現在砂岩的後面還有幾個人,看來他們是絡腮鬍的同夥,而這個絡腮鬍的武功還很高,不像是當地土匪的手段,還是儘快離開這裡。
駱燕再起幾劍逼退絡腮鬍,一個縱身上馬,衝到若虛的身邊,伸手來拉若虛。若虛藉着拉力,飛身上馬,坐在駱燕的身後。
這時絡腮鬍一個健步衝了上來,一把抓住馬繮繩,駱燕飛劍直刺絡腮鬍,可是被絡腮鬍閃過,駱燕只得揮劍斬斷馬繮繩,此時若虛看得更加真切,喊了一聲:“爹!”又回頭盯着絡腮鬍,可是絡腮鬍毫無反應,繼續猛追上來。駱燕估計若虛認錯人了,連忙打馬如飛,漸漸把絡腮鬍拋在後面。
駱燕哪敢停留,連連打馬向前跑了半個時辰,這才勒住馬繮繩。她先是朝後面看看,又環顧一下四周,這才跳下馬來,問道:“若虛,好些了嗎?”若虛點點頭,在駱燕的攙扶下,也下了馬。他找了一個地方,盤腿打坐,靜心調息。
駱燕知道此時不能打擾若虛,就在四周巡查了一會,等到若虛練功完畢,這纔回到若虛的身邊,若虛站起來說道:“好多了!”駱燕從馬鞍的包袱中,拿出衣服,遞給若虛一件,自己也穿上一件。
若虛點點頭:駱燕想得挺周到的!他邊穿衣服邊說道:“駱燕,剛纔的那個人像是我爹!”駱燕說道:“哦!怪不得你受傷了!你以爲是你爹,就沒有防備!”
若虛點點頭說道:“奇怪!我認錯了?”駱燕說道:“天色昏暗,你沒準就是認錯了!你爹怎麼會在塞外荒漠之中?”若虛說道:“就是!照說我爹也應該認識我啊!當年我離家的時候已經十二歲了。”
駱燕說道:“你長高了,可是萬變不離其宗,你的樣子,外人認不出,你爹不可能認不出你的!”若虛點點頭,說道:“可我也不會認錯爹的!”駱燕想了一想,還是搖搖頭:她無法解釋。
若虛又接着說道:“你把我拽上馬以後,我還喊了一聲‘爹’,可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駱燕說道:“這人恐怕只是像你爹而已!”若虛說道:“只能這麼解釋了。哎,他們是什麼人?爲什麼襲擊我?不會是土匪吧!”
駱燕忽然驚叫道:“薛如鬆?他們一定是薛如鬆的人!”若虛想了想,說道:“可是,他爲什麼會選擇在沙漠中下手呢?”駱燕說道:“是不是我們在關內小心防備,他們沒有機會下手,而到了關外沙漠中就放鬆了警惕?”
若虛沉吟了一下,說道:“可能是吧!”駱燕說道:“你拒絕了薛如鬆,他是不會放過你的。還好,你的傷勢不重!”
駱燕還要說什麼,這時附近傳來一聲狼嚎,接着遠處又有一陣狼嚎傳來,似乎在迴應。駱燕、若虛沒有在意,可那匹馬頓時不安起來,昂着頭,警惕地注視着前方,等又一聲狼嚎傳來時,它嚇得一抖,踏着馬蹄,就要跑走。
駱燕大驚,飛奔過來,一把抓住馬繮繩,可是剛纔馬繮繩已被斬斷,駱燕只抓到了一截繩子。她緊跑幾步,可是這匹棗紅大馬卻加快腳步,一溜煙地跑了,瞬間就消失在夜色中,只聽得馬蹄聲漸行漸遠。
駱燕急得一跺腳:這在沙漠中,沒有馬,可就危險了!這時,又傳來一陣狼嚎,接着就看到了一羣閃着綠光的眼睛正朝這邊移動,駱燕只得回到若虛的身邊。他們退到一塊高地上,此時有二三十隻狼從兩邊圍了上來,這是狼羣!
駱燕問道:“若虛,你怕狼嗎?”若虛說道:“在家鄉也見過狼,可不是狼羣!——你見過狼羣嗎?”駱燕說道:“見過幾次!你數數,那綠油油的眼睛有多少?”若虛說道:“小時候怕狼,現在見得多了,哪裡怕它們?”駱燕點點頭,說道:“這世界上,人是最可怕的!”
若虛撿起幾塊石頭,說道:“我打東邊的,你打西邊的。”駱燕笑着說道:“你習慣了做中軍主帥!好吧!這次也聽你的!”若虛看準綠油油的眼睛,運用內力,把石塊砸向狼羣。這兩塊石頭呼嘯着砸中狼的天靈蓋,兩隻狼無聲地倒了下去。
人們常說狼是:銅頭鐵尾豆腐腰。可是狼頭再硬,也擋不住若虛的內功,要麼說,人才是萬物的主宰!駱燕也用石塊打倒了兩頭狼。這一下,狼羣后退了一些,可還是不忍離開。
若虛坐了下來,說道:“趙姑娘說過,她也在深山老林中打過狼羣,還是單身一人。”駱燕笑道:“她一個大家閨秀,一定怕的要死吧!”若虛點點頭,說道:“她說,衣服都汗溼了。”駱燕搖搖頭,說道:“狼有什麼可怕的,我擔心的是這大沙漠。”
這時,一隻狼試探着衝到前頭,若虛扔出石頭,這次是砸在這隻狼的腰上,一下子就把狼的脊骨砸斷,這隻狼栽倒在地上,扭動身體,痛苦不堪。若虛不忍,又扔了一塊石頭,擊中狼的頭部,這隻狼翻了一個滾,就不動了。這一下又鎮住了狼羣,它們往後退了幾步。駱燕隨便扔了一塊石子,狼羣嚇得四下逃散,可是仍然沒有走遠,狼是很有耐心的動物。
“駱燕,”若虛看看四周說道,“馬跑了,我們現在該怎麼走?”駱燕嘆了一口氣,怒道:“都是這羣該死的狼!”她把手中的石子連續扔向狼羣,狼羣發出陣陣慘叫聲,即刻就倒下三四隻。這些狼知道這兩個人不好惹,四下逃散而去。
駱燕不再顧及狼羣了,說道:“我們還得趕路!在明天中午之前找到個村子,要不然,不是餓死,也得渴死!”若虛說道:“那我們趕緊走吧!”駱燕看看方向,說道:“絡腮鬍襲擊我們的時候,我們是向北走的,現在應該向南走,才能找到路,找到村子。若虛,哪邊是南啊!”
若虛仔細看看頭上的星星,又看看天上的銀河,然後用手一指,說道:“朝這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