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不大,這裡的擺設和一般人家相差無幾,趙休花也無心細看。她舉目一瞧,只見正中八仙桌邊端坐着一位中年夫人,容貌端正,中等身材,雖額頭有些皺紋,可還是不能完全掩蓋秀麗的容顏。看來,她在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美人。
見有人來了,中年婦人站了起來,丫環介紹說道:“這是我家夫人!”趙休花拱手說道:“見過夫人!”中年婦女勉強露出一絲笑容,略一躬身說道:“姑娘不必客氣!”趙休花沉吟了一下,問道:“請問李王爺是您的——”中年婦女說道:“奴家是王爺的結髮妻子陳氏!”
趙休花點點頭,陳氏舉止文雅,不卑不亢,確有大家風範。陳氏作了一個手勢,說道:“姑娘,請坐!”
分賓主落座後,丫環送來茶。趙休花心想:剛纔已和丫環說了送李順遺體的事,想必陳氏夫人已經知道了,可是她一點悲傷的樣子都沒有,還露出一絲笑容,這又是爲何?她看了一眼紅嫣,紅嫣卻在端詳地陳氏夫人,似乎不相信她是李順的正室夫人。
陳氏又是微微一笑,說道:“多謝姑娘把王爺送回來。”趙休花說道:“夫人,這是王爺臨終前的囑託。”陳氏點點頭,說道:“奴家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
趙休花問道:“夫人不想知道王爺死於何人之手?” 陳氏搖搖頭,說道:“他死了,這世上就少了一個禍害!”趙休花瞪着眼睛看着陳氏,連一直打量陳氏的紅嫣也帶着驚愕的目光望着陳氏。陳氏臉色平靜,心平氣和,一點怒色都沒有,似乎對方說的是另一個與自己毫無關聯的人。
趙休花不好馬上就問,想了想,就對着蕭悅心點點頭。蕭悅心出來,讓人從馬車上把兩箱珠寶送到了陳氏身邊的桌子上。趙休花站起來,指着珠寶箱說道:“夫人,這是李王爺留下的珠寶,裡面還有三十萬兩銀子的銀據,您收好!”
陳氏隨便看了一眼箱子,說道:“不,奴家不能收!”趙休花問道:“爲什麼?這是你丈夫的東西!”陳氏平靜地說道:“奴家的丈夫?”她微微一搖頭,“姑娘花容月貌,這些東西是他給你的吧!”
趙休花搖搖頭說道:“夫人,你誤會了!我和李王爺沒有任何關係。”陳氏不相信,看着趙休花,說道:“他有很多女人,每個女人都能得到很多珠寶。”趙休花搖搖頭說道:“可我不是!”陳氏說道:“好吧!那就不爭了!”
沉默了一會兒,紅嫣問道:“夫人和王爺有幾個孩子?”陳氏說道:“一個!還有三個孩子不是他的!”啊!趙休花和紅嫣等人又是大吃一驚:她改嫁了?
看着這些人吃驚地望着自己,陳氏說道:“奴家本不想說,可是看你們的樣子,很想知道。奴家就說說吧,權當解悶。”她想了一下,接着說道:“說來奴家也算是個大家閨秀,後來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給了李王爺。可是奴家命苦啊!李王爺品行卑劣,經常尋花問柳,奴家稍有詢問,輕則斥責,重則打罵,在他的眼中奴家就不是一個人!”
趙休花點點頭,怪不得她一點眼淚都沒有,兩個人早就沒有感情了。紅嫣也瞪大眼睛,目光中充滿了好奇,很明顯,她還想了解更詳細的情況。
陳氏平靜地說道:“後來,奴家偶然得知王爺還在暗中密謀造反。他尋花問柳倒也沒有什麼,可是造反就是滅門之罪啊!奴家還不敢勸說他,怕他加害奴家。後來,奴家就找個藉口,帶着孩子來到新鄭的一個姑媽家。隱姓埋名地住了幾年,倒也平安無事。可是姑媽又病故了,臨死前,她勸說奴家回到王爺的身邊,可奴家堅決不回去,就是沿街乞討都不會回去。姑媽無奈就讓奴家嫁給了這家小蓬萊的主人,這才過上幾天安生的日子。”
聽了這些話,趙休花、紅嫣、蕭悅心等人都同情地看着陳氏。這個女人也是苦命的!陳氏想了想,語調平靜地說道:“有一次,奴家到寺廟敬香,偶遇王爺。不得已,這才告訴他實情,本以爲他又要責罵奴家,可是他竟沒有動手,後來奴家才知道,他密謀造反已經被朝廷查實,現在是朝廷通緝的要犯,他不敢過於招搖。可是他既不問自己的親生孩子,也沒有給奴家一兩銀子,倒是留給奴家幾個僕人和丫環,奴家後來才知道這些人都是他不信任的人,怕他們出賣自己,就把他們丟給了奴家。”
陳氏說到這些往事,語氣很是平淡,沒有眼淚,沒有悲傷,可大家都知道,她把受過的苦都深深地藏在心中。過了一會兒,陳氏接着說道:“打那以後,奴家一直提心吊膽,怕孩子和奴家自己受到王爺的牽連,奴家和孩子已經離開王爺多年,何罪之有?”她嘆了一口氣,接着眉頭一展,“現在好了,王爺終於死了,奴家可以不用擔驚受怕了。”
紅嫣同情地說道:“夫人,我們把王爺送來,萬一被官府查出來,不是連累了你?”趙休花點點頭,說道:“是啊!我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陳氏說道:“那就由奴家承擔!他畢竟還是奴家的第一個丈夫。奴家也有這個義務。”
蕭悅心說道:“我們一路上並沒有人跟蹤,不會被官府發現的。”紅嫣說道:“那我們趕緊走吧!”趙休花站起來,看着陳氏說道:“夫人,那我們就此告辭!”陳氏也站了起來,說道:“奴家也就不挽留了!這些珠寶——”趙休花堅決地說:“這應該是夫人的。”陳氏略一思考,也沒有再堅持。
衆人牽着馬從宅子裡出來,都是心情沉重,趙休花看看落在後面的張花,張花的話很少,昨天她受了傷。
紅嫣走到巷口,說道:“趙姑娘,這麼多的銀子和珠寶,就不要啦?”趙休花說道:“不是我的東西,我不會要!你想,我要是收了這些東西,我不就成了李順的人了。那若虛非打死我不可!”
蕭悅心一笑,說道:“他敢打你?”趙休花說道:“師父,你是不瞭解他,這傢伙平時斯斯文文的,可是嫉惡如仇。哎呀,說他幹嘛?”
紅嫣站住了,說道:“趙姑娘,我也走了!我昨天收殮好了三位師兄,後來就看到你們出城了。我氣不過,以爲你們也是李順的幫兇,天亮以後就追出來了。”
趙休花說道:“你不相信李順已死?”紅嫣說道:“我想親眼看到。後來我看到李順真的死了,可是還不解恨,就想跟着你們,殺死李順的全家,可是我聽到那些事後,就下不了手啦!”
趙休花說道:“原來你還想——哎,她是最可伶的!”紅嫣點點頭,說道:“這個狗王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哦,趙姑娘,我想把三位師兄送回天山。我就告辭了!”趙休花說道:“一路走好!”
紅嫣翻身上馬,揮揮手,跑出小巷。蕭悅心說道:“這個姑娘也是嫉惡如仇。”趙休花點點頭說道:“和我一樣!我們趕路吧!”
牽着馬,出了巷口,幾個人正準備上馬。這時一隊官兵從對面的一個巷口衝了出來,趙休花一愣,警惕地注視着對面,可這隊官兵卻直接向自己這邊衝來。
趙休花大驚,連忙後撤一步,正準備拔劍,此時張花不聲不響地到了趙休花的身邊,突然伸手點住了她的穴位。趙休花心中一沉,馬上知道是誰在背後下手了,正準備運功解開穴位,可是她的腦後遭到一擊,便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等趙休花意識清醒了的時候,發現自己靠在一張椅子上,左右一看,看到屋裡有幾個人:在自己不遠處的林雅,坐在窗下的蔡玉龍,還有一個在踱步的人,身穿讀書人的長衫,手中拿着一把摺扇。趙休花此時完全明白了,可是已經晚了。
林雅帶着幾分歉意走了過來,拱手說道:“門主,你醒了!屬下得罪了!”趙休花看着林雅,說道:“你不是五行門的人了,何必還叫門主?”林雅說道:“好吧!趙姑娘!”
趙休花說道:“你還會易容術?”林雅說道:“這是蔡大俠從天聖教那裡學來的,其實也不難。”趙休花說道:“張花呢?”
林雅說道:“張花也是我的好姐妹,我已經把她帶來了,她和蕭長老在一起。我不會爲難她們的。”趙休花說道:“這麼說,你會爲難我?”
林雅說道:“我也不會爲難你。可就怕趙姑娘不和我們合作。”趙休花說道:“林雅,我讓你找個好人家就嫁了,不要再管這些江湖混賬事。”林雅正要說什麼,林風接過話,說道:“多謝趙姑娘的關心!趙姑娘大仁大義,在襄陽放了林雅,本府真的十分敬佩。”
趙休花說道:“你是林雅的哥哥?”林風說道:“本府就是林雅的哥哥林風。”趙休花盯着林風看了一下,問道:“我們能有什麼合作?”
林風說道:“本府早就在監視李順,不過不是爲了朝廷,而是爲了青龍派。李順正在爲太平教調集三千精兵,我們就是想要他的兵符和暗語。”
趙休花問道:“你們也想要這三千精兵?”林風說道:“有了這三千精兵,我們就可以殺回青龍派,奪回掌門之位。”趙休花說道:“曲二胡是江湖頂級高手,這些尋常士兵能奈何他?”
蔡玉龍插話道:“至少,我們可以趕走他,讓他也嚐嚐無家可歸的滋味。”趙休花說道:“曲二胡會在太平教的支持下,再度奪回掌門的。”
蔡玉龍冷笑一聲,說道:“據我們得到的消息,江湖刑部正在四處活動,聯絡各路人馬對付太平教,太平教是自顧不暇,他們還有餘力幫助曲二胡?這時候正是打回青龍派的最佳時機!”
趙休花說道:“你是洛陽知府,調集三千人馬不在話下吧!”林風搖搖頭,說道:“他們都這麼說。可是本府若能調集三千人馬,何須費力跟蹤李順?說實話,本府只能調集一些捕快而已,而且還要批發公文。”
趙休花說道:“當今江湖,太平教意欲一統江湖,可是你們卻只顧自己的利益。薛如鬆一統江湖之後,會讓你們獨存?”林風說道:“不錯!本府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在打回青龍派之後,我等一定全力支持江湖刑部,薛如鬆的陰謀是不會得逞的。”
林雅也說道:“我們會摒棄我爹稱霸江湖的老路,和各門各派和睦共處。”林風說道:“這個,本府可以保證!趙姑娘,把兵符和暗語都給本府,你就自由了!”
趙休花看了一眼林風、蔡玉龍,心想:他們可不是林雅,我把兵符和暗語給了他們,他們就會殺人滅口,我要是不說,他們就不會下手,這些人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不能信他們。她說道:“兵符是李順給我的,可是我不知道暗語。”
林雅說道:“李順臨死前,就你一個人在場,他只能告訴你!”趙休花說道:“你跟我這麼長時間了,我和他有聯繫嗎?他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一個外人?”
林雅一愣,接着說道:“可他給了你那麼多的銀子和珠寶?”趙休花說道:“這也是我在他的牀下搜到的。”林雅說道:“可是你身上的兵符呢?”
趙休花說道:“李順讓我轉交給他的夫人陳氏。”林雅說道:“可是我始終沒有看到你給她。”趙休花一笑,說道:“我會隨便讓人看到這個重要的秘密?”
林風說道:“這麼說,兵符還在陳氏夫人手中?”趙休花說道:“你們恐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陳氏夫人不是個尋常的女子,她一定會拿着東西逃之夭夭了。”
林雅愣愣看着趙休花,不知該如何回答。蔡玉龍哈哈大笑,走了過來,說道:“趙姑娘,你說謊話的功夫不低啊!你能騙得了小姐,能騙得了我?我敢肯定,兵符就在你的手中,暗語你也知道。你要是不說,我就先殺了你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