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若虛、駱燕離開鹿門山乘舟而下。天雖沒有下雨,可是卻沒有放晴的跡象。此時正是仲春天氣,這一路上青山隱隱,兩岸花紅柳綠,風光旖旎,不時還能看到一兩隻風箏在空中飄蕩,給灰濛濛的天空帶來些許生氣。
若虛心中牽掛着趙休花,風景雖好,但無心欣賞,一個人常常對着青山綠水發呆,駱燕也知道他的心事,多數時間並不打擾他。船上有二三十個乘客,多數是到漢口的。這個時候河水陡漲,船行速度較快,可是船老闆只在白天行船,晚上停泊在沿途的村鎮,船家這樣做是爲了安全。從船上乘客們的聊天中,若虛得知沿途的不少道路都已經不通,乘船是目前唯一的交通工具。若虛雖想盡快趕到漢口,可也無計可施。
這一天上午,若虛、駱燕站在船頭眺望,有人說,馬上就到文集鎮了。若虛、駱燕對沿途不熟悉,對船行到哪兒也不感興趣。駱燕見若虛今天心情好些,就陪着他說說閒話。面對着滾滾的江水和明媚的春天,若虛也能背出不少古詩文,讓駱燕有幾分羨慕。
這時若虛一指前面:“駱燕,你看!”順着若虛手指的方向一看,駱燕發現在不遠處的水面上似乎飄着一個人。若虛連忙叫來船家,船家不以爲意,說這是常事,不用管他!若虛、駱燕總覺得不忍心。若虛拿出一塊銀子遞給船家。船家不解地搖搖頭,但還是把船劃了過去。
果然水面上漂浮着一個人,這個人抱着根樹樁,似乎還有生氣。若虛、駱燕在幾個好心乘客的幫助下,把這個人撈了起來。這個人大概有五十多歲,中等身材,額頭上有一個黑痣,比較顯眼。他的身上有數處刀劍的創傷,已經處在半昏迷狀態。若虛忙給他換上自己的乾衣服,駱燕又端來熱水,忙活了好一陣子,黑痣人這才完全清醒過來,若虛、駱燕又爲他包紮傷口,黑痣人沒有說話,只是感激地看着兩個年輕人。
晚上,船家把船停在沙洋鎮。老闆把船上的乘客安排在離碼頭最近的一家“沙洋客棧”。若虛、駱燕扶着黑痣人住進客棧。夥計熱情地端來飯菜,黑痣人勉強吃了一些後,若虛把他扶到牀上。黑痣人神情疲憊,微微閉着眼睛,可是比白天要好些。
若虛坐在牀前,問道:“大叔,你是遇到了劫匪了?”黑痣人搖搖頭。從上午到現在,黑痣人多是在昏昏欲睡,若虛一直沒有問他。若虛又問道:“那你是怎麼受的傷?”
黑痣人長長出了一口氣,這才慢慢地說道:“他們裝成劫匪的樣子,可不是劫匪。不清楚他們是什麼人,爲什麼想置我於死地。”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若虛、駱燕聽得真切,關切地望着他,卻不知是否該接着問。
黑痣人停了一下,接着說:“他們突然襲擊,又人多勢衆,我受了暗算,只得邊打邊撤,後來被迫跳進河裡,這才逃得性命。可是我受傷很重,在水中泡得時間長了,不是遇到你們搭救,我就淹死的。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
若虛說道:“那大叔,你是——”黑痣人搖搖頭,說道:“我就不說了!說出來羞煞人了!”若虛估計這人有隱衷,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姓名,這種現象在江湖上也很常見。
黑痣人接着說:“他們還會找到這兒!”“啊!”駱燕大驚,“那你在這兒不是很危險嗎?”黑痣人點點頭,說道:“他們在夜裡一定會來!”若虛說道:“你這麼肯定?”黑痣人點點頭,傷口的疼痛使他皺着眉頭。
過了片刻,他才說道:“我跳進江裡,他們都看到了,你們救我上船,他們很可能也看到了。他們想殺了我,一定會找來的。”
駱燕說道:“那我們現在就走?”若虛遲疑了一下,說道:“現在江水暴漲,沒有那個船家願意在夜裡開船的。”黑痣人點點頭,說道:“不錯!”駱燕提議:“可以換一家客棧。”黑痣人搖搖頭說道:“沒有用!沒準他們已經隱身在暗中,我們的一舉一動他們都會知道。”
駱燕想了一下,說道:“我有辦法了!”說着就把自己的辦法講了一下。黑痣人點點頭,若虛也說道:“那就這麼辦吧!”
駱燕的主意是:讓黑痣人在熄燈後移到牀下去睡,這樣即使有人來行刺,黑燈瞎火的,也不好找人。若虛、駱燕就住在隔壁的客房,一旦聽到響動,就會出來。黑痣人懷着感謝的目光看着駱燕,微微點點頭。
若虛熄滅了黑痣人屋裡的蠟燭,囑咐黑痣人插上門栓。他和駱燕到了隔壁的客房。照例,駱燕睡在裡間,若虛睡在外間。這幾天坐船,也不辛苦,若虛的心裡還惦記着黑衣人,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迷糊一下,有人推他。
若虛一驚,睜眼一看:原來是駱燕!若虛一躍而起與駱燕一起貼近窗子,果然看到兩個黑影躡手躡腳地上樓來,而且很準確地找到了黑痣人的房間。看來他們早就知道黑痣人的住處,只等夜裡行動。黑痣人估計得沒錯!
駱燕眼睛一轉,忽然大聲說道:“哎呀,有小偷!你快去叫夥計!”若虛會意:這是想嚇走那兩個黑影!要不,他們在房間一找,還是能找到黑痣人的,到時難免會有一場打殺,還是智取爲上。
若虛大聲應道:“你吵什麼?哪有小偷?”駱燕提高聲音說道:“你快去看看,我們的貨還堆在院子裡。”若虛故意做出較大的聲音,把木地板踩得“咚咚”地響,接着打開門來到走廊中。院子裡還真有一些貨物,駱燕真細心!
若虛沿着走廊走了幾步,在黑痣人的房間前停住了,聽聽裡面沒有動靜,也不敢再問,又回到了屋子裡。兩個人相視一笑:這回他們合作演了一齣戲!駱燕假戲真做,繼續說道:“你呀,就別睡了!貨物讓人家偷走了,我們可就傾家蕩產了!”若虛暗暗好笑:這黑影可能還在附近,這齣戲還要演下去。他應道:“哎呀!外面什麼人也沒有!睡吧,睡吧!平安無事!”駱燕還在絮絮叨叨,若虛裝着埋怨的樣子,鬧了好一會兒,這才靜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若虛、駱燕來到黑痣人的房子,一敲門,黑痣人微笑着打開門,臉色仍然不佳,但是精神不錯。若虛問道:“大叔,昨夜睡得還好吧!”黑痣人一笑,說道:“還好!——我聽到了!”駱燕問道:“是不是我們的說話聲把他們驚走了?”黑痣人想了想,微微點點頭。
見黑痣人答得有些勉強,若虛心生疑慮:既然那些人想殺他,他們會被我們兩個過路人嚇跑了?可自己與黑痣人並不熟悉,既然他不願意多說,何必再問?他沉吟了一下,問道:“我們要到漢口,大叔你要去哪兒?”黑痣人說道:“我也去漢口,我們同路。”
駱燕擔心地說道:“昨夜的黑衣人很可能還在附近,要是——”黑痣人說道:“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只能硬闖一下了。哦,你們不要插手了。我不想連累了你們!”若虛說道:“也算不上連累!大叔,我們下去吃飯吧!”
吃完早飯,若虛扶着黑痣人上了船,駱燕跟在後面。有幾個乘客站在碼頭上,問明瞭船的方向後,也上了船。若虛仔細地看看這幾個人,這幾個人分兩撥,三個人的那一撥是生意人的打扮,提着不少行李,似乎是貨物。他們談笑風生,談着生意上的事,而另兩個人長得很兇,提着刀劍,也挎個包袱。他們也不說話,更不與別人答話。
若虛暗示一下黑痣人。黑痣人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若虛還是不放心,又到了後面問船家,平時在這兒上船的乘客多不多。
船家說,沒準,有時多,有時少。若虛一想:這等於沒說,可也是實情。他暗暗瞥了一眼那兩個長相兇惡之人,替黑痣人擔心,可是一個時辰過去了,什麼事也沒有!若虛對着駱燕搖搖頭,駱燕知道他的意思:自己想得過多了!這些人和自己一樣都是一般的乘客。若虛的心逐漸放鬆了。
中午,船家把船停在一個叫大陳臺的地方,乘客可以上岸吃飯。若虛看看黑痣人傷口疼痛,又見早上上船的兩撥人都已下船,就打算爲黑痣人帶些飯到船上吃,省得他來回折騰。黑痣人說他不想吃飯,但是也沒有拒絕若虛的好意。
岸上只有一家露天的小吃攤,一下來了許多人,小吃攤擁擠起來。若虛、駱燕後下船,自然也就在落在後面。若虛笑笑,打趣道:“這個吃法還是第一次!”駱燕說道:“我倒是吃過幾次了。你不體驗一下,你也不知道出門在外的辛苦。來,快來排隊!”若虛一笑,站在駱燕的身後。排了一會兒,終於快到駱燕、若虛了。
這時,先下船的人已經吃完,正陸陸續續地上船。忽然若虛心中一驚,連忙朝身後的船上看去,只見先上船的三個生意人從行李中抽出刀劍,衝向黑痣人。
若虛直怪自己大意了,他剛動了幾步,卻見那兩個相貌兇惡之人也拿出刀來,不過他們卻攔住了三個生意人廝殺起來。這兩個人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幫助黑痣人?他們只是一般的拔刀相助?若虛來不及多想,朝船上奔去,可是這兒到船上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在三打二的過程中,三個生意人略佔優勢,其中一個終於突了出來,衝向似乎毫無反擊能力的黑痣人。他鉚足勁一刀猛砍了下來,這一刀要是砍在身上,黑痣人豈有命在?驚得若虛大叫一聲,可是他知道自己來不及了,黑痣人這下完了!
可是意外的事出現了,只見黑痣人往旁邊動了一下,忽然一掌擊去,正中其人的前胸,把這個人打得翻了幾個滾,從甲板上跌落江中,濺起一陣水花,而黑痣人也栽了幾栽,一把抓住了船的桅杆,一口鮮血從口中溢出。
另兩個生意人頓時緊張起來,等若虛一躍而上時,他們轉身要走,可是隻有一個功夫稍高的人跳進水裡,另一個被面貌兇惡的人一刀刺中,接着飛起一腳,踢入江中。
一個面貌兇惡之人在船邊尋找着落水之人,另一個則上前扶住黑痣人,若虛奔到黑痣人的身邊,也扶着黑痣人坐了下來,問道:“大叔,你怎麼樣?”黑痣人搖搖頭,又一口鮮血從口中溢出。
黑痣人連忙坐穩運氣調息。前一個面貌兇惡之人沒有尋到落水之人,也回到黑痣人的身邊。他們也不說話,只是緊張地注視着黑痣人。這關注的目光使若虛起疑:他們肯定與黑痣人認識,否則不可能是這樣的眼光,但是黑痣人正在調息、運氣,不好再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