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有一點好,即使說得非常簡便,對方也能懂自己的意思,雖不能排除對方有的時候裝十三的問題,但總的來說還是非常省力的。
巽清知道他在問的什麼,不過他並沒有急着回答劉楚的問題。他沒見過劉楚,只是從張佐炎那兒聽說過一點,所以他現在並不能百分之百肯定眼前這人就是……不過也**不離十了,這個時間點出現的人,並不多。
劉乾在都城的勢力跟劉楚的沒法比,他畢竟年幼,紮根不深,而劉楚的勢力經過多年,已經根深蒂固,其爪牙甚至伸到了張佐炎的地盤,這就不能不說他的手段有多高了。
而此人給他的壓迫感,應是錯不了,不過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不知攝政王殿下屈尊來找我等小民有何貴幹?”巽清昂着頭,面露譏誚。實際上他的臉並不適合做這種嘲諷的表情。
劉楚挑了挑眉,也覺得他的表情怪異,只不過他面癱慣了,做不出別的表示。“張家那小子沒對你說起過?”
這句話一說出口就等於間接承認了他攝政王的身份,本朝只有一個攝政王,此人是誰,已經不言而喻了。
“很抱歉,我的父親還在大理寺。”巽清斂了神色,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的眸子。
劉楚怎會聽不出來巽清的意思,只不過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箋樣的東西遞給了巽清。
巽清眨巴眨巴眼,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可劉楚是一隻面癱。盯了劉楚一陣子後,巽清認命般收回了視線,他接過那紙張,上頭那熟悉的字跡在一瞬跳入了他的眼睛,他只感覺眼睛有些被刺痛般的酸澀感,然後一陣默然。
劉楚的耐心很好,他知道巽清需要一些時間,就自顧自地泡了茶水,獨自在那兒一口一口抿着。
巽清忽然覺得自己這會兒居然有了膽怯的心思,薄薄的幾張紙在他手裡竟是有了千斤重。他知道自己應該立即拆開信封,上頭的字跡筆墨還是新的,拆開便能知道父親大人的近況,哪怕是隻言片語都好,無論裡頭寫了什麼,總比現在一點消息也無來得強。
理性如此,真要當那封信箋到了手裡,卻是另外的情況。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劉楚以爲他在哪兒快睡着了,他才手腳麻利地把封口撕了開去。可仔細看的話,不難發現他的手在輕微地顫抖。
“可是看完了?”劉楚發現他的耐心越來越好了,莫不是被柳鶯鶯的死女人磨出來的?!他皺了皺鼻子,對自己的意外變化很是不解。
不過……現在這樣,也不是太糟不是麼?
巽清沒理他,兀自將那幾頁紙看了好幾遍,纔將其收入了懷裡。
“我有說過你可以帶走它麼?”
“你可沒說過我不能把它帶走。”巽清彎了彎脣,心裡已經有了計較,“更何況,短時間內你也不可能放我走。”
“的確如此。”劉楚輕笑道,“我可以把你的意思理解爲——你打算助我?”
“隨意。”巽清聳了聳肩,自來熟地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灌了下去,“現在可以把我送回春闈的試場麼?我可不想引起大亂子。”
劉楚眯了眯眼,淡淡道:“我一個做主事的都沒到,他們是不會開始的。我已經和那幫老頭子打過招呼了,初試的時間會晚上一個時辰。”
巽清一頭黑線,原來有權可以這麼隨便來的麼……
“據我所知,攝政王殿下對這皇位並不上心。”巽清還是有些好奇劉楚招他來的最終目的,黝黑的眸子裡閃過些許流光,“那爲何需要我這青玉令?”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劉楚嘆了口氣道,“劉乾那孩子還是走到了那一步,可我並非聖人,不會站在那裡任他砍。不管有沒有青玉令,劉乾認定是有的,那我只能把它攥在手裡。”
巽清此時腦子轉得飛快,“若是劉……咳,皇上真知道那麼清楚,怎麼會至今扣着我父那麼久都沒動靜?”
“你爹是個硬漢子。”劉楚淡漠地眼裡總算浮上少許讚許,“劉乾也不知和誰學得,竟是如此對待朝臣,可你父親愣是這般受了下來,一句話都不吭。”
巽清這時才感覺到了異樣,之前他的話把他自己洗了個一乾二淨,更是把他自己擺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而現在他又在自己的面前毫不吝嗇地褒揚自家老爹,繼而把所有錯處引到了劉乾身上。
千錯萬錯都在自家那小侄子身上,劉楚的示好太過於明顯。
巽清眯起了眼,莫名有種被人拿起當刀刃耍的不爽感,偏生自己還不能表現地明顯。劉楚是一個不好糊弄的,若是表現地全聽全信,恐怕也不好……
巽清稍稍扭曲了一下面部表情,決定還是賭一把,看看最後到底是誰把誰坑到溝裡去。“既然我爹一聲不吭,你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青玉令已入我手?”
最後幾個字,巽清咬得極重,看向劉楚的眼神更是不善。至於對攝政王不敬是什麼下場,已經不在巽清的考慮範圍內了,他現在做的就是給劉楚留下一個有些頭腦,但意外地很好糊弄很好掌控的印象,如此劉楚纔會在他的面前露出他的獠牙,而自己……
“這個麼……我在能人異士裡有些路子,聽說了青玉令的故事,你是巽家唯一的長子,巽三爺身上既然已經沒了青玉令的印記,那麼想必他已經把玉傳給了你。”劉楚板着臉解釋道 ,但不難聽出他聲音裡有了一絲鬆懈的成分。
巽清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劉楚卻是垂下了眼,在那一瞬,巽清讀懂了劉楚的意思——原來,你也不過如此。
他扯了扯嘴角,故作從容地提到了自己的父親,“我可以幫你,但是我要我的父親回來。”
劉楚對於他提出的這個條件並不意外,相反他終是把自己的戒心放下了。有了把柄,有了掣肘,他就不相信這個傢伙能翻出天去,而自己離那個位子是更近了一步。
其實,他不用等到現在的,可他太過在乎他孃親的遺訓。
相比較那個唾手可得的位子,他要的是名正言順,他要的是——沒有人會對他的所作所爲提出異議。
爲了這一刻,他蟄伏得夠久了,久到那小崽子再也忍不住拿起屠刀向他揮來。而在劉乾決定向劉楚出手的那一刻起,劉楚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去扳倒自己那位愚蠢透頂的小侄子。
“這是自然,巽公子還有什麼條件麼?”劉楚說的大方,其實也是私心裡看看這傳說中讓他暗地裡吃了不少虧的傢伙是個什麼樣的人。
巽清看他閃爍不定的眸子,自是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他垂着頭,暗自思忖了一會兒道:“我需要你加派人手到巽府,保護我的家人。”
這一說,爲的就是把劉楚安在他家的暗樁全部一股腦兒調到明面上,一方面也可估摸着劉楚的真實實力。
劉楚眯了眯眼,倒也沒說什麼,只是伸指入口打了一個尖銳的呼哨。
巽清愣了愣,隨即瞭然地看向不遠處單膝跪下的兩人。
“甲十七,乙小四聽令。”
“是!!”
巽清訝異地一挑眉,這裡面居然還有一個女人。劉楚這是想要做什麼?
“從現在起,巽清巽公子便是你們的主人,他的命令你們首要執行,即使與我衝突,你們也不可反對。”
“是!!”
沒有任何異議,從今日起他們的所有權就歸巽清所有。雖是如此,他們也不免對這個新主人有所好奇,而巽清是被劉楚的‘信任’當頭砸了個暈頭轉向。
“這……不大好吧。”本着當前利益交互的夥伴,巽清弱弱地開口道。
劉楚頗爲淡定地一指那依舊跪着的兩人,“既然在我的陣營,我就有義務保障你的安全。更何況,若是劉乾那小子抓了你家人作爲要挾,我會很頭疼的。區區兩名暗衛而已,巽公子還是莫要拒絕的好。”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言下之意就是這兩人你不要也得要……
巽清僵了僵,很想說就算你把這兩人塞給我,我也養不起……可他還是頗爲理智地點點頭,只不過臉色不大好看。
“請主子賜名。”兩人再度齊聲道,只不過這一次他們不是對劉楚說得,而是對着那呆立着不動的巽公子。
劉楚顯然沒有想上前解圍的打算,他對於巽清的手足無措十分滿意,這一看就撐不了大場面的人,最適合掌控。
“你們原來叫什麼,現在還是用這個名吧。”憋了半餉,巽清只能磕磕巴巴地接口道,“起來吧,地上涼 。”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只道這新主人好生奇怪,卻不料這些話都是專門爲劉楚準備的。
劉楚看看差不多了,輕咳了一聲道:“你們起來吧。剛纔巽公子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還不快趕往巽府,開始你們的工作?!若是有什麼閃失,巽公子或許會饒了你們,至於我麼……”
森寒之氣從劉楚身上漸漸溢了出來,那兩人跟在劉楚身邊那麼久,怎會不明白劉楚的意思。當即他們應了一諾,就消失在了原地。
室內再度陷入了沉默,巽清呆愣愣地看着不遠處的地面,顯然已經神遊天外了。
劉楚勾了勾脣,裝模作樣地忘了一眼日頭,道:
“哎呀,時間差不多了。不若我們一起走吧,巽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