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一把把他推到了地上,居高臨下的眼神裡冰寒一片。
他想起了那個慘死的小丫頭,她正值豆蔻年華,她該享有普通女孩子該有的一切,美麗的,富有活力的,他甚至還能記起她最喜歡扯着他的衣袍糯糯地喚自己‘莫大哥’,結果轉瞬,她,連具完整的屍首都沒有留下。
莫君擎的心裡不由燒起了一股無名火,可現在的他無力去找劉楚,於是他揹着子瑜偷偷摸摸找上了這個人。
“她死了。”
莫君擎盯着一臉無辜樣兒的巽清,心裡的無名火燒的更旺了。
這都是他的錯不是麼,如果不是他在這裡混淆視聽……
而這世上最絕對的一條法則,就是沒有如果。
“你的錯。”
“你是個混蛋,巽清。”
……
巽清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麼。面前這個男人已經失控了,現在的莫君擎壓根就聽不進任何話,而巽清自己沒有做無用功的打算。
莫君擎不是一個多話的,他說了幾句,就剋制住了自己不再言語。只是他緊攥的拳依舊顫抖不已,泄露了他並不平穩的心思。
室內不大,加之莫君擎渾身散發的冷氣,使得身爲普通人氏的巽某人從心底兒就覺得瘮的慌。
巽清猶豫了一下,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在慢慢騰騰地走回了自家的軟榻。整個過程,他都沒有看莫君擎一眼,根本就是無視了他的存在。
即便,幾分鐘前,莫君擎還拿着匕首抵着他脖子,一副要拿他殺了泄憤的狠樣兒。
而事實上,莫君擎對他的舉動也有些怔楞。
他傻傻地看着巽清從地上爬起,再慢慢挪到了軟榻上裹了層被子躺好,遲疑道:“你……不怕我?”
“怕你?”巽清像是聽了一個不錯的笑話,扯着嘴道,“怕你什麼?怕你殺了我,還是怕你對我做些別的?”
“……”莫君擎愣愣地,不知怎麼回答。
剛有一瞬,他是起了殺心,這一點他不會否認,可是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正常人會在要殺自己的人面前那麼淡定自如,還是他真的問心無愧亦或是無所畏懼?!
“你不會殺我。”巽清篤定道,“要殺的話你早就動手了,不必等到現在。”
“她死了,你知不知道?”莫君擎見巽清又是一副迷茫樣兒,只好補充道,“凌璧,也就是之前刺殺過你的‘小碧’。”
“死了?”巽清有一瞬皺眉,隨機又面色如常地搖了搖頭,“不知。”
“你好像不是很驚訝。”
“有些猜到。”巽清直直地盯着莫君擎那雙煞氣十足的眼,並沒有絲毫慌亂,“但我並不知情。”
“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被人殺了。頭顱被人割下,至今不知去向。”
“抱歉。”
“人不是你殺的,你道什麼歉?”
“你信我?”
“你殺不了她。”莫君擎垂下了眼,也找了個地方坐了下去。他現在比之前冷靜了許多,也不知是不是拜這個人所賜,總之他……至少能冷靜下來思考問題了,“更何況,比起直接殺了她,依你的性格,定是會將她囚禁起來。”
莫君擎的話並沒有說完,巽清卻是能理解他的意思。這話說得有點意思,他和莫君擎相識不過幾面,倒是能瞭解對方個徹底,也算是種孽緣。
“會不會是劉楚因爲她任務失敗而將其滅殺?”
“不可能。”莫君擎緩緩搖了搖頭,“劉楚在榨乾自己手下之前,都不會親自下手。不過,這割頭一事,怕是與他脫不了關係。”
“哦?”
“確認身份。”莫君擎顯然並不想多說,隨即便扯開了話題,“你與劉楚見過面了?”
“恩。”巽清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下去。
莫君擎抿着脣,最後也只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小心。”
“你也是。”巽清淡淡道,“你和你的搭檔還有去處麼?”
“這一點不牢巽公子掛心。”莫君擎起身,作勢要走,“天大地大,自有我等留人之處。”
“……”巽清默默地看着他漸漸離去的背影,最後還是問道,“你來這裡,不就是要將她的事怪罪在我的身上麼?”
“不,我最恨的就是沒有早一點找到她。”莫君擎頭也不回,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正如他來時一樣,沒有驚動任何一方。
我在她墮入地獄的時候沒有抓住她,所以,這是我的責任,怪不得旁人。
……
巽清卻是沉默了良久。
他能感覺到莫君擎來時的憤怒與怨恨,他以爲莫君擎會給自己來一刀,至少也會揍自己一頓,沒想到最後卻是如此……雲淡風輕。
他算計了莫君擎一行,間接拖延了他尋找他家凌璧的時間,按理說他該恨他的。所以他找上門來的時候,巽清是一點都不驚訝,甚至有點認命的感覺。
可最終的結果,
還真是讓人意外……
他遠比他想象的要冷靜自持的多。
凌璧死了,被人殺了,死因並非任務失敗,聽那人的口氣也並非是私人恩怨。
那麼和劉楚的王座兩儀司對立的,就只有劉乾手裡的那支隱秘驍騎衛了。
看來,劉乾也是耐不住性子了啊……
可惜,比之劉楚,劉乾還真不是一個夠看的角色。
這場戰役如無意外,必是劉楚獲勝。
巽清漸漸闔上了眼,心裡開始盤算下一步該怎麼走。
劉楚不是善茬兒,這一點從與他的第一次見面開始,這種印象就已經根深蒂固。對着這樣一個對手,話裡十分,必須得有七分是真,才能獲取他的信任。
他一旦和劉楚對上,自身的優勢纔是決勝的關鍵。而如今,劉楚對於自己的態度顯然是輕視的,這是致命傷,重點在於——自己該如何將其利用。
這個機會只有一次。
一旦失敗,自己將再無翻盤的機會,還會連累到自己的家人。
他,不會容許自己犯這樣的錯誤,一次都不可以。
……
房小靈負着手站在外頭,直到裡頭的呼吸聲歸於平靜,她才離開。
剛剛那一瞬,她差一點忍不住要出手了,幸好她只是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而巽清也是無礙。
只是自己早晚有一天會……
到那時,自己的忍耐力能抵得過自己的私心麼?
答案不言而喻。
房小靈的亮閃閃的貓瞳暗了暗,隨即就飄向了老闆的院子。
有些事情,還是早拜託了的好。
阿紫依舊抱着大堆的文書搖搖晃晃地從她面前晃過。虧他這樣,他還能看見一路飛馳過來的房小靈,他騰出了一隻空閒的手朝她揮了揮,便一路咒罵着某個剝削童工的混蛋,繼而一腳踹開了他的‘工作室’,晃晃悠悠進去了。
房小靈撇了撇嘴,就一個閃身竄進了老闆的房間。
老闆還是老樣子躺在被窩裡,手邊擺了一個裝有吃食零嘴的托盤,整個一大爺範兒。他聽見有人進了房間,直覺以爲是阿紫,便悠悠道:
“阿紫,還有兩份甲子文件在架子上頭,你先拿過去歸類放好。”
“老闆,有沒有人投訴過你在虐待童工?”房小靈戲謔道。隨即她就趁着老闆還在愣神的功夫,搶了他果盤裡的蘋果便塞入口中咵嚓咵嚓啃了起來,手腳相當利索。
“你說阿紫?”
“難道這裡還有第二個童工?”房小靈突然想起了那個毒舌的小丑裝笑笑,故而多說了兩個字的限定。
“阿紫陪了我約莫八百多個年頭了。”老闆淡淡道,“他的年紀比你還要大。”
“……”
還有比這更響的打臉麼?
房小靈慾哭無淚地發現,這不是一個單純看臉的世界。臉是最具有欺騙性地存在,原先就有張佐炎這隻衣冠禽獸,現在更有阿紫這個童顏來作爲最慘無人道的證明。
“你的錯。”老闆繼續進行其打擊。
房小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太蠢。”
“……”
我可不可以打死他!!
房小靈嘴角抽了抽,果斷把吃進去的蘋果核吐在了老闆身上。
老闆眉頭跳了跳,隱隱約約有些怒氣泛了出來。
房小靈淡定一指,“你的錯。”
“你欠抽。”
……
阿紫再度進來的時候是已經被嚇呆了。
他、他他看見了什麼?!!
自家的老闆被吐了蘋果核!罪魁禍首還一臉淡定地指着他?!
阿紫僵硬了,片刻後他默默地退出了房間,還極其體貼地帶上了房門。
尼瑪,他還嫌命太短!!這還要不要人活了!!!
……
房間裡繼續着一片詭異的靜默。
房小靈畢竟對老闆還是有些顧忌的,她縮了縮脖子,喉嚨裡咕隆着,良久都沒擠出一句正常的話。
“求人就是這樣的一個態度麼?”老闆緩緩勾起了脣,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那麼門在那裡,好走不送。”
“……”
這真是最糟糕的情況。
得罪了自己的外掛兼金手指怎麼破?
答案是— —
掉面子。
“大爺,我錯了啊。我真的錯了啊~~”房小靈撲上前去,哭得那叫一個悽(tai)厲(jia),“小的我上有老下有小,大爺你就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一回吧~~~”
魔音入體。
這纔是真的殺傷力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