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順着山路直接下了喇叭溝,我們也緊跟上去,由於上一次我和玻璃在這裡面遇到了那陣怪風,所以這一次下來格外地小心。但是我卻沒有什麼不祥的預感,因爲我的額頭並沒有感覺到癢。栓子徑直往喇叭溝裡面跑去,在一簇山棗樹前前停了下來了,那簇山棗樹在喇叭溝的坡下面,與溝底開的田地隔着一條排水溝。喇叭溝裡有兩條這樣的排水溝,位於田地兩邊,順着喇叭溝呈南北走向。這是開地人挖出來的,防止在雨季莊稼被淹。其實,在我看來這是多此一舉,周圍喇叭溝的溝底整體上是北高南低,就算到了雨季,水也自然而然流出去,絕對不會停留在這裡。栓子指着那簇山棗樹嘴裡喊道,“碎了碎了!”
我和玻璃走近一看,看到山棗樹下放有一個扁平的石塊,旁邊還有幾塊石頭。在石塊上殘留一些類似於石灰一樣的東西,我和玻璃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這時栓子一把撥開山棗樹,就在山棗樹被撥開的瞬間,我突然感覺一個寒戰,然後額頭開始有點發癢了。我和玻璃向山棗樹後面看了一眼,然後不由自主對視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的額頭逐漸癢得厲害了,看來這個地方又變得不安全了,我說玻璃快走,這地兒要出事。
玻璃自然知道要出什麼事,和我分別拉着栓子一隻手臂就往外衝,其實栓子是被我們給架出去的,因爲過程中一直在掙扎。
我走出喇叭溝時回頭一看,感覺喇叭溝內變得霧濛濛的,看不清楚裡面的東西,但是玻璃卻說沒什麼變化。
“那堆碎骨骸是誰的?這可是銼骨揚灰,誰跟誰這麼大的仇恨?”玻璃問。
我說,“明知故問,那骨骸肯定是那個趙老太太的,至於是誰故意破碎的,我想只能是一個人。”
“你是說來富叔?”玻璃壓低聲音說。
“因爲只有是他,這個故事才能連起來。”
玻璃聽了點點頭,但是考慮沒有證據也不能下定論。
我確實是在猜測,我本來想如果那裡附近有“鬼圪針”,那麼我就有六成把握斷定是來富叔。但是我剛纔看了那簇山棗樹附近並沒有“鬼圪針”,這就不能證明來富叔一定去過溝底了。
我把這事和玻璃一說,玻璃說,“你糊塗啊,如果是來富叔,他肯定不會走我們今天走的路線,而從那塊地到喇叭溝底最短的距離是我上天被推下來的地方,在坡的中間位置是有一大片‘鬼圪針’的,上次我褲子就粘了不少上去。”
“粘在褲子上確實是可以解釋的,但粘在來富叔頭上就不太好解釋了!他又不能靠頭跑下來!”
“說你榆木腦袋一點都不冤枉,他要是從那裡在爬上去呢!”
玻璃這麼說也有幾分道理,從溝底上去的話最短的距離就是直接爬上去,而且相對於其他位置,那裡似乎要坡的多,想上去的話也不是難事。
玻璃又接着說道,“當然,這還是推測,不能作爲證據。要想找證據,第一就是逼問來富叔,這個估計很難辦到,弄不好還會傷了和氣,除非我們百分之百確定是他。第二就是問栓子,他既然知道這個地方,說明他曾經來過這裡,只是他有一句沒一句,估計也挺難。”
玻璃說到這裡想了一會,突然擡頭看了看栓子,問道,“栓子,誰倒了?”
栓子呵呵一笑,玻璃又緊接連連問道“誰倒了誰倒了”,栓子這會有了反應,只見他轉身往前走了幾步,步伐邁得很大,每邁一次步子身體中心都要下移五公分左右,明顯不是栓子的走路方式。突然,栓子摔了一跤,但是這一跤看起來是栓子故意摔的,因爲他倒在地上依然呵呵直笑,嘴裡依然不停的說“倒了倒了”,跟一個正在學走路的嬰兒似的。
我和玻璃一看,同時叫道,“百分之百!”
因爲栓子是在模仿來富叔走路,來富叔走路時步子邁得很大,非常不穩,好像腿有點問題,這一點我從小就知道。看來栓子現在的每一句話,都是對過某一事情的反映,因爲這件事情給他的印象比較深刻,所以他總會反覆在嘴裡唸叨。而玻璃好像發現了這一點,因此也故意誘導他把某個事情表現出來。這時我突然想起一句話,就是玻璃訓斥我的話“他是瘋子,你跟他一起瘋嗎”。現在看來可不就是這樣,想知道瘋子在想什麼,還就得跟他一起瘋。
“似乎第一個問題有了答案。”我對玻璃說。
玻璃笑了笑說,“還差一點!”
我一愣,心想老太太回來的原因已經找着了,怎麼還差一點。玻璃說,“來富叔打碎她屍骨的動機又是什麼呢?這種仇恨因何而起?”
這個問題答案很明顯嘛,是趙老太太沖撞桂花嬸在先,來富叔與桂花嬸夫妻情篤,因此銼骨揚灰於後,算是報仇,這樣看來邏輯上並沒有破綻。
玻璃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笑了笑,“看來,你還沒有領會花狸貓的話。”然後又說,“算了,我們回去吧,天快中午了,有點餓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憶花狸貓的話,一句一句斟酌,想找到裡面的玄機。直到家我也沒發現有什麼值得推敲的地方。玻璃最後也實在憋不住了說了一句,“你忘了曹老五的出現!”
曹老五?我心裡恍然大悟,玻璃的意思是說,來富叔之所以破壞趙老太太的屍骨,是因爲曹老五的出現,而不是趙老太太原因。我把事情發生的時間重新整理了一下,發現九月十八號上午來富叔送走了趙老太太,桂花嬸已經好轉了,這說明趙老太太確實不壞,並不是爲了害人,所以拿錢有人。但是桂花嬸下午太陽快落山時,突然發瘋,比之前嚴重的多,花狸貓再去時,曹老五和趙老太太同時上了桂花嬸的身。來富叔應該是在這個時間裡二次去了山南,砸碎了趙老太太的屍骨。同時可以推測出,來富叔去的時候也帶上了栓子,至於他爲什麼要帶上栓子,這個恐怕只有來富叔自己知道了。
再分析花狸貓對趙老太太的態度,很顯然有偏袒之心,之所以偏袒趙老太太而不是來富叔,那是因爲她認爲來富叔做錯了,所以纔有了“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這句話。來富叔做錯了什麼呢,估計很有可能就是銼骨揚灰這件事。這樣一來的話,是非立場完全倒了過來,也就是說來富叔不應該去破壞的趙老太太的屍骨,可是,是因爲這樣做太過分了呢,還是說他報錯了仇?如果說結合曹老五的出現,很可能就是來富叔張冠李戴,把曹老五對桂花嬸的傷害,想成是趙老太太去而復返,拿錢毀約之人,因此一怒之下,壞其屍骨,以泄仇恨。這樣想的話,事情進展的就很合理!如果是事情是第一種情況,即來富叔燒了紙錢,趙老太太走了,但是心裡感覺憋屈,於是又去山南破壞其屍骨,但是這樣的話不符合常人思維。尤其是來富叔性格本來就老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送都送走了,也就萬事大吉了,幹嘛還要憑空再起禍端。
我把想法跟玻璃一說,玻璃也比較認同來富叔是算錯了賬,報錯了仇。因爲他在酒桌上也看出來富叔其實是很實在的一個人,不會沒事找事,除非別人把他逼急了,纔不則手段予以回擊。玻璃見識人比較多,一向看人很準,這一次應該不會走眼。這樣一來,事情很清楚了,一切都是曹老五從中搗鬼,那曹老五的動機又是什麼呢?問題逐漸集中在曹老五的身上了。
“這次不好辦了,曹老五屬於橫死鬼,連花狸貓都拿他沒轍,估計比較兇。現在的問題是曹老五和那個小男孩都被釘魂釘訂在了白楊樹上,要是釋放了小男孩,同時曹老五也必然出來了,到時我們沒人制服得了他。但是要不釋放他們,趙老太太雖是善良之輩,但是一直耗着,難免會狗急跳牆。”
玻璃所說的正是我所擔憂的,但是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放出來那個小男孩,趙老太太就會走嗎,來富叔闖了這麼大的禍,他們會善罷甘休嗎?我應該做些什麼纔算是給她一個交代。
“曹老五這個名字,你們以後別再提了!”吃飯的時候,老媽訓斥道,“這個東西經不起惦記。”
老媽之所以用“東西”而不是“人”,是因爲曹老五生前被猴精纏住的時候,表現實在太過怪誕,幾乎沒有人的行爲特點。
“阿姨,你能說說曹老五的事嗎?”關於曹老五之前我也對玻璃粗略說了一些,但是沒敢多說,因爲事情涉及我身邊的親人。玻璃這種性格自然不會滿足我所說,尤其是剛纔聽老媽說“這個東西經不起惦記”,估計他也發覺用“東西”一詞有內容,所以一時來了興趣,才問老媽關於曹老五的事。結果可想而知,玻璃被訓得挺慘,不但是他,把我也連坐在內。
玻璃一看形勢不對,連忙說“吃飽了”,然後拉着我就跑了。真是可笑,我和玻璃連連兩天被老媽從飯桌上趕走。太過分了!
下午我們去了一趟花狸貓家,可惜他不在家,聽說他又趕集去了。眼睛不好使,心裡卻比誰都亮堂。這是玻璃對花狸貓的評價。
“亮堂有什麼用,別人一上午就一個來回,他是早上去,晚上才能回來!”我說道,說這句話時,對花狸貓多少有點惋惜。看相,看風水,算命,摸骨,無一不精,甚至在辟邪之法上也有一定造詣,可以想象他曾經是何等的威風,只可惜晚年失明,以至於生活如此困頓,真是世事無常。
玻璃在花狸貓住的地方看了看,嘖嘖稱讚,直說花狸貓真會挑地方,房子建的順風順水,山水相依。其實我是知道玻璃的水平的,看一些明顯的山水佈局還行,至於一些住宅風水,他最多隻能看三分。
我瞅了一眼玻璃說,“後天八卦你回去再好好研究吧,你那半吊子水平別老是拿出來炫耀,遇到行家你臉都不夠丟的!”
其實對於後天八卦裡涉及的住宅風水我也只是略知皮毛,從不敢亂髮表意見,花狸貓的住的地方看起來不錯,風生水起。但是靠山住的太近,並且面山而居,水汽不通,住久了於主人不利。如果說明白點,就是氣遇山凝結成水,而房子又依山北而建,住久了容易患關節炎,風溼之類的疾病。但是我感覺花狸貓比我懂得多,這個問題他肯定考慮了,而之所以仍然住在這裡,估計是因爲這座山海拔太低,又是座禿山沒遮沒攔,並未構成這種格局。
玻璃被我一下點中死穴,也不再說什麼了。我們在花狸貓房子旁的池塘邊等了一個小時,依然沒見到花狸貓的影子,我感覺這樣乾等也不是辦法,於是我們轉身回去了。玻璃臨走時竟然偷走了花狸貓門上面的八卦圖,這個是我後來才知道的。在農村,幾乎每一家都要在房子的屋檐下,也就是門正上方掛一塊八卦圖或者放一面鏡子,作用就是辟邪擋煞。到底這玩意能不能起到作用,我也不敢說。如果從八卦的本身意義而言,它僅僅是代表一種哲學思想,一種從自然界中悟出的道理,尤其是先天八卦,這和辟邪擋煞,驅鬼護院,沒有絲毫關係。而後天八卦通過對先天八卦的拓展,確實將其延伸到人們的日常應用中去了,尤其是陰陽宅風水方面已經有一千多年,將近兩千年的歷史。但是有多少可信的成分,自然也不好考證。
“哎,二郎,你跟我講一講關於曹老五的事!”玻璃看着我,一臉認真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