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我……我說什麼來着,就不能提……提起墳的事,你看娘都不願意了。”老大低聲哆哆嗦嗦說道,最後又加了一句沒來由的話,“爹,這次你贏了。”
這個啤酒瓶無風而動,裡面確實有古怪,但是這和老爺子能有什麼關係,他說老爺子贏了,那麼他們又有過什麼較量。我還在想他這句話,老乞丐這時起了身,走過去,提起腳,猛得對酒瓶子踢了過去。哪裡想到,那酒瓶子就跟長了眼似的,一下滾在了一邊,躲了過去。老乞丐一下沒收住,原地轉了一圈,差點坐在地上。
“你來,我搞不定,畢竟不是行裡的人。”老乞丐走過來對着我低聲說道。
我暗想,出了奇了,一個破酒瓶子就這麼厲害?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鬧亂子。
“唉,你也就討飯那點能耐了,就一個破瓶子你都拿不住。”我低聲回道。我知道這裡面有事,就算我過去也使不出什麼招,所以我就坐在原地,指着酒瓶子說道,“差不多了,該停了。”
我話剛落音,那酒瓶子果然戛然而止,躺在哪裡一動不動。
“哈哈哈”我故意大笑幾聲,然後裝作很吃驚的樣子道,“哎呦,你看吧,還有這麼巧的事兒!”因爲我不想讓他們把酒瓶子和那些事連起來,不然冷超凡化煞的阻力就更大了。
除了老大,其他人都鬆了一口氣,老大到底還是看出了苗頭,看來這個人確實不好糊弄。我看了看冷超凡說道,“沒事,就是風吹的,你繼續說。”
“哦。”冷超凡遲疑了一下,接着又說道,“就是要把那枚陰弓焚燒掉,然後重放一枚進去。”
“大哥,如果老三真是中了陰弓,這事就真得麻煩了,依我看還是把老總請來,一塊看看吧。雖然對娘有不敬的地方,我想他泉下有知,也會原諒我們的。”
“我也是逼不得已才這麼做的,如果怕出什麼亂子,我們可以把大總叫上,有他在會可靠一點。”冷超凡用了懇求的眼神的眼神看着老爺子,就希望老爺子能點頭。
“絕對不行,什麼陰弓,都騙人的把戲,哪有那麼一說,你聽說過誰被陰弓打過嗎。老三,你不要跟爹一樣在這裝神弄鬼。你是不是看近幾年俺家剛有起色,你眼紅是吧,你也想把俺娘召回來鬧騰俺家是吧。沒必要,俺爹都幫你做了,他贏了,他老人家多好,從小到大什麼事都幫你想,對我們都不聞不問的。”老大可能有點喝多了,說這句話的時候,舌頭都有點打結,並且從邏輯上沒有個嚴謹性。不過人說酒後吐真言,老大這一點很好,這句話確實透露出不少信息。第一,其實是老大眼紅冷超凡,認爲老爺子偏心,所以心裡不服氣。第二,他說老爺子已經把老太太請來了,聯繫前後,意思好像是說老爺子請老太太的目的就是要鬧騰他家,而且已經有了跡象,當然後來證明其實不然。第三,如果是單單考慮起墳會導致老太太不安而回家鬧騰的話,這和第二點是矛盾的,因爲老太太都已經來過了,這個擔心明顯是多餘的。那他爲什麼要千般阻攔,難道放陰弓的事和他有關?不對,孝子不能放陰弓,肯定是另有其人,誰和冷超凡有這麼大的仇恨?如果放陰弓的事和老大無關的話,那他怕什麼,怕陰宅風水衝了陽宅,對活人不利?但是那個風水應該是沒問題的,因爲前面老憨說了,是特意找風水先生看的。一時我也想不到更多的東西,也不能在想下去了,因爲這個時候老爺子一個勁兒地直喘,明顯是氣的,他拿手不斷的指着老大,嘴脣哆哆嗦嗦,卻因爲心裡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兩行眼淚下來了,看得我心裡不由得一酸。
“大哥,說話你得拿杆子標標,當老的哪有不希望自己子女好的,你這麼說話,讓他老人家多寒心!”冷超凡也實在看不下去了,頂了一句。他不說話還好,這話一出,作老大的哪受得了。果然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着冷超凡吼道。
“我說話不需要用尺子標,句句在理,你問問他上兩天怎麼說的,說什麼你不給我弄煙桶,我找老婆子說去,她不會讓你好過的。他一把年紀了說這樣話,太狠心了!這些東西我都不願意拿出來講,丟人啊,今天都是被你們逼的。”他這一嗓子可不要緊,直接把身邊兩個孩子給嚇哭了。
老爺子聽到這裡,嘴又一張一張努力想說話,但是一口氣憋在那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竟然嗚一聲哭了出來,像個孩子一樣。老憨趕忙過去,給他順氣,說好聽的。看到這裡我心裡一把火騰就燒了起來,因爲我就看不得老人家哭,尤其是老頭兒,我想這可能和我爺爺有關係。
我看了看老乞丐,老乞丐對我搖了搖頭,那意思是人家的家務事,你別攪和,搞不好引火燒身。老乞丐能沉得住氣,但是我那時血氣方剛,加上喝了不少酒,哪裡沉得下來,更何況剛纔喝酒的時候他就明一句暗一句地一個勁兒損我,其實我早受夠了。我二話不說,抄起酒瓶子對着老大的臉就砸了過去,這一次出奇地準,正砸在他鼻子上。其實這一下我留了力氣,不然他鼻樑骨非得碎成渣不可。啤酒瓶掉了下來,老大的鼻血也如決地之水涌了出來。
我指着老大罵道,“活這麼大,就沒見過你這樣的!知道你這樣,還不如從小掐死扔了算了。”
桌上人頓時都傻了,誰也沒想到,半天不吭聲的我竟然毫無預兆地就出了手。
短暫沉默之後,一句撕心裂肺的喊聲在屋裡炸了開來。“殺人啦——”
是老大的媳婦,喊着就繞過來要抓我。老憨見自己老大被打了,噌一下站了起來,挽起袖子就要動手,卻被冷超凡一把拉住。而老大的媳婦凶神惡煞剛繞到老乞丐跟前,不料老乞丐坐在那裡神不知鬼不覺地一伸腿,老大媳婦一個不防備,結結實實栽了個跟頭。再看老乞丐,他忙縮回腿,裝作沒事人似的,擡頭看着屋頂,一聲不吭。
我暗想,看來這次老乞丐也不淡定了,不過這老傢伙比我可聰明多了,專下黑手!
老大哎呦哎呦呻吟着,血從指縫裡流出來,止都止不住,他一手捂着鼻子,另一隻手指着我,嘴裡嗚裡哇啦不知道說什麼玩意,大概就是要報復我什麼的,看起來特別憤怒。
我剛要接着罵,突然額頭一陣發癢,緊接着感覺背後有人在推我,不是身體上的推,像有一股力量壓迫着我,同時感覺腳下有點發麻,要離開地面。這種感覺和當初在冷超凡家被青絲纏住時一樣,肯定有東西要把我的魂魄推出去,但是這一次力度要輕得多,我感覺自己還能壓住。那兩隻手就放在背部中間位置,按此推算的話,這個東西的個子應該不高。
這時倒在一邊的老大媳婦,哎呦一聲緩過神來,剛站起身子擡頭一看到我,整個人一下呆住了,臉上煞白,雙眼瞪着老大,嘴巴一張一合,然後慢慢擡起手,指着我的背後。她一定是看到了我背後的東西,而這個時候其他人壓根沒有任何反應,說明他們並沒有看到。
“娘……娘……”老大媳婦硬生生擠出這兩個字。
我心裡咯噔一跳,她喊娘那就是說她看到的一定是冷超凡的母親,因爲在農村兒媳婦都是這麼喊,並不叫婆婆。正是這個分神,自己的魂魄險些被推了出去,我連忙定了定神,心中暗想怎麼會這樣。老太太求我幫她冷超凡,我現在來了,她爲什麼要害我呢。
我猛一個回頭,喝道,“是非不分,不知好歹。”
然而就在我轉過頭時,那股力量早就消失了,所以我什麼也沒看到,相當於是對着空氣罵街。一屋人頓時都向我看來,個個面沉似水不敢出聲。老大媳這會又婦晃盪晃盪,眼睛一翻癱倒在地上。老大見了,趕忙過去扶了起來,帶着兩個孩子走了。臨走時放出一句狠話,“誰敢動俺孃的墳,我就跟他拼命。”
屋裡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老憨的媳婦這時從廚房走了出來,正遇到老大他們,說道,“大哥,你怎麼走了,我這正燒湯呢!”
“你家飯,俺吃不起!”說完轉頭就走了。
什麼人,都吃飽喝足了還說這樣的風涼話,我暗想,不過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我算是把老大得罪了,這裡是他的地盤,我在這生事,不是虎口拔牙嗎。想到這裡,我不由得有點後悔剛纔太過沖動了。
“唉”老爺子一聲長嘆,緩過了氣,嘴裡嘀咕道,“當年他們冤枉我偷生產隊東西,見天開批鬥會,不是打就是罵,我什麼時候眨過眼流過淚,沒想到我臨老臨老了,還得受這氣,唉,今天我這心是徹底地寒透了。”說完擡頭看了看我,低聲問道,“剛纔,你是不是看見老婆子了?”
我覺得一直瞞着也不是辦法,何況剛纔老大媳婦都已經喊出來了,我又沒來由的一通罵街,再加上剛纔那兩件壞事,傻子也看出來是怎麼回事了。我剛纔遮着掩着其實是做給老大看的,但是他這個人精得很,一下就看透了,而且他現在堅決不同意起墳的事,那我現在也沒有必要在隱藏什麼。
“老太太就一直跟着我們,雖然我看不見,但是我能感覺到,我估計是隨着車過來的,到了家才離去。”
“那你不早說。”
“我說老太太就坐在你副駕駛的位置,你還敢開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