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超凡沒說話。
老憨坐在那裡低着頭也不說話,他很少說話,也就是剛纔在討論起不起墳事,他沒有主見,這邊倒一下,那邊倒一下。
“三娃子,你剛纔說被陰弓打着了,招了很多髒東西。這事,你能確定嗎?”老爺子沉了好一會,慢慢說道。
“爸,這種事我能亂說嗎,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纔要這麼做。”
“好,那就這麼辦吧,我剛纔想了很多,老婆子去了,咱們活人也得過。老太太那邊我也去說說,她會理解的。”
“啊。”老憨似乎猛然吃了一驚,“爹,我怎麼覺乎着你不對勁啊。”
“怎麼了?”老爺子問道。
老憨低聲說道,“你是不是和娘真能說上話,她不是走了嗎?”
事到如今,他問出這麼一句,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問得很沒水平,但是我卻犯疑了。他真得能和老太太說上話嗎,我覺得不太靠譜,更何況老太太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我們常常遇到這種情況,一個鬼魂,可能僅僅呈現出一個影像,在一個角落裡晃盪,或者僅僅就是一種聲音,而看不到它的影子。這個用玻璃的理論解釋就是人體波動不能同時與兩種頻率的波形成共振,但是我覺他這個說法確實從一定程度能夠解釋這種現象,但有缺陷,因爲我就不但能看到聽到,而且還能打到。當然這個可能和我的命格有關係,所以對於老爺子這個普通的人來說,我覺得他應該是屬於玻璃說的那個範疇的,優先考慮那種情況,並不能算上我這個特殊的羣體。再者,還是老太太一直在冷超凡身邊,鬼魂也是人存在的另一種形式,不可能瞬間移動,一日千里。我們平時看到的,魂魄飄忽不定,按照波共振說,其實是我們生物波的頻率在變動,時而可以共振,時而不能。
“這個不說了,不說了。”說着老爺子就站起了身,就走了,我一看他走了,咱們也不能幹杵在這裡,就隨着他一塊回去了。我雖然喝得不多,但多少也覺得頭有點濛濛的,所以我一回到家就鑽進車裡睡了。既然冷超凡的爸同意了可以起墳,我想應該就沒有什麼大礙了,我想唯一的阻礙就是老大了。這個人說要報復,我估計以他的爲人,肯定做的出來,所以我得提防着他。
唉,我這判書當的太憋屈了,我本是爲人間討公道,懲治越法之徒,不料反過來還要受人世的威脅。現在可好,連冷超凡他媽也對我耍惡,我圖得什麼。
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這一睡着,事就來了。還是昨晚那個穿黑衣服的女子,看不清容貌,又站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一個勁兒的求我,求我放過她,饒了她,說什麼一定會改過自新,再不插足人間的事情。
我暗想你到底是誰,是不是找錯人了,我什麼時候要害你了,更談不上放過你。我開口想問,但是出奇地是,幹張嘴就是說不出話來,身子也動不了,真是活見鬼。我越想越急,最後憋了很久一聲怒吼,身子頓時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那女子突然一聲驚叫,轉身化作一縷煙飄飄呼呼地就走了。
我一下醒了過來,發覺自己一身汗。看來我錯了,我本以爲昨天那個夢就是一個正常的夢而已,但是現在一想不對勁,那女人到底是誰,幹嘛一個勁兒求我放過她。
“不插足人間的事情”,言下之意她不是凡人,而是異類,或是鬼魂或是精怪。昨晚她說她經歷多少劫難,什麼天雷地火的,這樣一想,是精怪的面似乎要大一點。這是未來的一個警示?還是過去的反映?
如果說是未來的一個警示,我當然無話可說。但如果是過去的一個反映,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剩下的那條蛇了,對了,剩下的那條好像就是黑蛇。她死性不改纏在大志身上,妄想躲過一劫,莫不是見到青蛇死於老乞丐的星宿之氣下,方醒悟人間自有能人異士,才知道自己插足人間之事終究難逃一死。所以這才祈求我能放她一條生路?但這是老乞丐的事情,我作得了主嗎?另外她現在有悔過之心,想必她早已離開了大志。
於是我拿過手機,想打電話給大志問問情況。
沒想到手機上赫然顯示着五條未接電話,外加一條信息。我翻了翻,全是呂思然打過來了,時間都是今天下午。我手機原來是震動狀態,這個是大學形成的習慣,睡覺的時候怕壓壞了就放在了車前頭,所以我並沒有感覺到。我翻開那條信息,也是呂思然的。內容很簡單,“回來,我怕!”
我這裡就迷糊了,“回來”,我知道是讓我回去,但是現在這個節骨眼我是不可能回去的。“我怕”,這個就難以理解了,怕什麼,怕我不回去?我想還是打過去問問吧,事情擱了幾天,氣已經消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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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關機。
我打了大志的電話,問他怎麼樣了。大志現在已經回家了,但是雙腿還是動不了。如來如此,難怪那條蛇向我求救,感情是大志離開了醫院,因爲大志一旦離開了醫院,她就暴露出來了,這樣老乞丐要找到她還是很容易的。所以她是不是悔過,現在還不好說,因爲很可能是她感到自己無路可走了,不得已纔來求情的。但是現在我還不能跟老乞丐說這個事,老乞丐一旦知道了,估計撒丫子就跑回市裡去了。
我透過車窗看了看,沒有人,老乞丐和冷超凡不知道幹嘛去了。睡了一覺,我感覺自己頭腦清醒多了,我下了車四下喊了喊,沒人應聲。
怎麼都走了,把我一個人撂在這,太不像話了。還是四處走走吧,於是我順着門前的巷子往下走去,大概走了二百來米就沒路了。巷子的盡頭是一條東西走向的河,當然河裡沒水,所以稱爲溝更合適,溝的南邊就是一大片田地。滿目的枯色,讓人看得煩躁,我呆了一會,一回頭又看見那個老總了,但是距離比較遠,從位置上計算,他現在應該是在冷超凡家門前,正探着頭往院子裡看,鬼頭鬼腦的,然後四下看了看一頭鑽進了院子裡。
他想幹嘛?鬼鬼祟祟的,可能又要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忙順着巷子跑了回去。這個老總的問題大了,從第一次見面我就發現他有問題了,冷超凡說要添墳的時候,他的臉色突然變了一下,這個恰好被我注意到了。另外他和老大應該還有過什麼交易,到底是什麼,我一時還不敢說,我猜測可能是關於放陰弓的事情,因爲時間都是二十多天前。但是這裡有個問題,老總是大知,老大是孝子,兩人都不可能是放陰弓的人。那到底是誰放的陰弓,爲什麼要把桑箭對着冷超凡呢。我想這個大知肯定知道,因爲他是主持大局的人,殯葬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安排的。
我是一路跑回去的,所以一進院子正迎頭趕上老總出來,手裡盤着那兩個玉球。
我說你這是幹嘛呢。
老總愣了一下,然後挺着肚子把頭一擡,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慢條斯理的說道,“沒事,我找老憨他爹說說話!”
“那用得着鬼鬼祟祟的嗎?”
“年輕人怎麼說話呢,什麼鬼鬼祟祟的,以我的低位誰不都得敬我三分,我有這個必要嗎?”
哎呦,我心裡暗想,你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你不就是對殯葬的儀式多懂點嗎,讓我來我也能玩轉,有啥好炫耀的。老總看我不說話了,以爲我是無言以對了,所以嘴角一撇,走了出去。
我忙問道,“老總,請問下葬冷超凡他孃的時候,是誰放的陰弓?”
“你也懂陰弓?”老總吃了一驚,轉身問道。說實話,像我這個年紀的人,我估計百分之八九十不知道陰弓是怎麼回事。因爲殯葬下井的時候,陌生人是很忌諱跟去看。就算跟去看了,大部分只是看稀罕景的,只知道有把弓箭而已,至於有什麼用,可能很少有人想起來去問,更不用說躲柳弓煞了,估計知道的人就更少了。所以老總這麼問,確實是有道理的。
“我當然知道,你當時安排誰放陰弓的?他爲什麼把陰弓打到冷超凡身上?”
老總一聽我這句話,臉色陡然一變,手裡的玉球險些掉了下來,連連說道我不知道我忘了,說完轉身匆匆忙忙就走了,我跟到院門看了看,已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我看了看天,夕陽已經落下去了,西邊的天空略微有些黃色,四下靜悄悄的一片。我在院子裡轉了轉,把這裡的事又想了一下。可以確定的是這個老總絕對參與了那次放陰弓的事,他一定知道內幕。結合他向老大討債時老大的表現,事情似乎很明顯了,老大才是主謀,花錢僱兇對冷超凡下了黑手。說白了就是老大花三千塊錢買通了老總,老總因此安排放陰弓的人把桑箭對準了冷超凡。可是如果冷超凡和老大是親兄弟,老大真得就能作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嗎,是什麼原因導致他們兄弟倆反目成仇的。
我正想着,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叫了一聲。“宋判書,救命!”聲音非常微弱,也很沉悶,就像悶在罈子裡面說得一樣。我一個激靈,忙回過頭去,身後就是那三間大磚蓋得房子,院子裡也空空如也,半個人影也沒有。奇怪,沒有人,怎麼會有人叫我,雖然聲音很沉悶,但是我確實是聽到了。我又仔細看了一圈,這時猛然發現中間屋的門上赫然立着一個人影,因爲現在天已經擦黑了,而且那扇門也是比較老的木門(估計是以前廚房的搬過來直接用了,因爲上面有過去貼的對聯,當然現在已經退色了),顏色很暗淡,所以一開始壓根就沒注意到這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