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吃早餐時我仍在回憶着這個不愉快的夢,因爲走神往自己碗里加了過多的辣椒油,以至離開時滿頭都是汗。5ccc
街上的行人和車輛與往日沒什麼區別,都是一副很忙碌的樣子,彷彿一些勤奮的螞蟻,各自爲某個荒謬的目標奔走。我因爲無事可做,沿着人行道散步,因爲時間多得難於打發,所以我慢慢地走,差不多一秒鐘邁一次腿。
有一箇中年男子在我前面不遠處行走,他很圓很胖,看得出營養極度過剩,走路的姿勢令人想起一隻鵝或是蠕蟲之類的動物,不知爲什麼,我突然產生了一種衝動,想要找樣堅硬並且銳利的東西在他腦袋上重重砸一下,如果能夠把他的頭顱敲得裂開,讓白色的腦組織流出來我也許會非常開心。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衝動我也不知道,反正這個念頭突如其來,也可說是一個極強烈的願望,有那麼一瞬間,這個想法佔據了我整個意識,如果旁邊有形狀合適的武器,或許我真的會動手。
稍後我轉過頭看着別的地方,計算路過的車是國產貨多還是外國品牌更多,想以這樣的方式來消除自己漸漸高漲的暴力**。
一分鐘後,我驚奇地發現美韓德日系列的車比國產的多出不止三倍。
攻擊人的願望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從緊張的狀態裡鬆弛下來,我開始反思自己爲何會妄想襲擊一位素不相識的人,僅僅只是因爲他長得肥胖或醜陋?這顯然不能算是一個像樣的理由。
也許我應該去找份工作,跟一些與自己同樣乏味和無趣的傢伙一同幹活,掙一點少得可憐的薪水,講一些無聊和重複的話,心情好的時候還可以跟女同事們開一些黃色玩笑,努力學着象普通人那樣過日子,如此的生活或許能讓我思維裡那些爲數衆多的怪念頭如墜入深水的石頭一樣再不會浮現。
當然跟某個女人結婚也是一種選擇,運氣足夠好的話,也有可能娶到一個表現比較好的女子(她必須讓我每天在家休息,除了上網看書聽音樂什麼也不用做,過一種類似阿拉伯酋長或是蘇丹的日子),通過婚姻也不乏提高生活質量的可能性,雖然這種可能性並不那麼令人樂觀。
如果能夠有這樣一位女子,她足夠漂亮,溫柔乖巧,家財頗豐厚(最好是孤兒,因爲我這人打理不好太過複雜的關係),並且惟命是從,以我爲世界的整個中心,打心眼裡永不懷疑我的命令或看法的合理性和正確性,並且在離開了臥室之後就對我保持足夠的尊重和合適的距離(她應該清楚,平等和親密無間的相處方式僅僅只是限於某個空間裡),同時也明白我不僅比她強壯還比她更聰明,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只能是局部平等,大部分時間裡我處於絕對統治地位,這樣才能保證讓我享受家庭帶來的種種便利的同時也保持充分的自由。
有時我也會懷疑,這樣的要求是否脫離了現實,但很快我又重新拾起剛剛落下的驕傲,堅持非得符合這般條件女子才娶。
約在三個月前,我辭職離開了工作了六年之久的公司,沒什麼特殊原因,只是覺得太累了,想休息一段時間。在最近的四年當中,我每天早晨七點半離家,夜間二十二點左右回來,運氣好的時候,一年裡有可能撈到一天休息,一般是在大年初二或初三其中的某一天。
辭職後的頭幾天裡,我覺得非常幸福,我無比愉快地睡覺,醒來胡亂喝點啤酒吃些東西接着又睡,也不管太陽活動到什麼位置。
有一句詩說得有理:“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對此我深有體會。
很快我就滿懷失望地發現,自己躺在牀上再也睡不着了,原以爲迫切需要的睡眠已經不再需要,甚至開始覺得多餘(一星期以前我還在爲睡眠不足而生氣)。
夜晚開始變得漫長而無聊,我一場接一場看足球賽(非常遺憾,球賽只在週末那兩天才有),從德甲到意甲到西甲再到英超,看得我眼花繚亂,摸頭不着腦。
有時自己會想不通,怎麼以前覺得精彩絕倫的綠茵戰鬥現在竟然變得如此乏味。
比賽日之外的時間裡,我找出多年沒時間用的QQ號碼胡亂抓人聊天,時間長了,也培養出那麼幾個所謂的網友,但我從來不想跟她們見面,偶爾在視頻裡看看就可以。
就這樣,我度過了無所事事的三個月。
我的名字叫做商淨空,這樣一個很具仙風道骨意味的稱呼所爲何來我也不知道。
上學時,曾有一些自以爲想象力豐富的同學,以這個名字爲基點出發,爲我取了好幾個外號,諸如淨空居士,假道士,花和尚,商半仙等等
就在一分鐘以前,我做了一項決定,如果一個月以後還是如此無聊,就去隨便找點什麼事做,只要別太辛苦,給多少錢都無所謂,那怕是叫我捕捉小狗身上的跳蚤或是教人打麻將都可以。
幻想(也可稱爲白日夢)是我的一大愛好,在孤獨卻又無事可做時,我會沉溺於其中,有時也會覺得很快樂。
比如現在,我走到一家書店門前時,心想自己也可以來開一家同樣內容的店,這樣我就可以看到許多新書。當走到服裝店前,我又想象開服裝店的情景,想象自己每天換很多套衣服,穿過之後又掛到櫥窗裡繼續賣。走過一家按摩院門口時,我突然又覺得這門生意是很是前途的,連韋小寶先生都曾有過類似的理想。。。。。。。就這樣,一路走來,我覺得賺錢機會滿世界都是,只要自己有興趣的話,可以選擇的生活方式多不勝數。
稍後我會漸漸明白過來,知道自己根本不會去做這些事,因爲我眼下最大的願望是寫一篇能夠吸引人的小說,然後放到網絡上讓許多的人來看,以滿足自己的小小虛榮心。
腦海裡滿是複雜而有趣的白日夢,腳下邁着緩慢的步伐,就這樣,我來到了預定的調頭地點,一家茶室門口,裡面嘩嘩的麻將牌撞擊聲無論白日還是黑夜從不停息。
一般情況下我都會在此轉身,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回去,這裡距離我的房子約有四公里遠,一般情況下當我走到家裡正好可以開始做飯。
但雷雨揚的出現把我的計劃徹底打亂。
雷雨揚(這個名字是他當神棍後取的,原名叫做熊大富)騎着一輛破爛不堪的摩托車突然出現在我眼前。
或許是擔心我記憶力不好,他大聲喊着我名字,笑容堆滿了臉,以致額頭和眼角全是皺紋。
其實這純屬多餘,就算再過十年(再遠就不敢確定了),我也能從人羣裡準確無誤地把他辨認出來。
我高聲呼喊他那個有些可笑的名字(熊大富),以示我並未忘記老友。
這樣說是有根據的,讀中學時每逢點名,老師唸到他的名字都會在同學中引起一陣笑聲。
他跳下摩托車,跟我來了個熱情的擁抱,然後遞來一張名片,說他已經改了名。
“現在很流行改名,與時俱進嘛。”說話的同時,我把剛塞到口袋裡的名片又掏出來看了一眼。
上面寫着:陰陽界服務公司總經理;雷雨揚博士;服務範圍包括看相排八字測兇吉觀風水降妖捉鬼。。。。。。畢業於復旦大學宗教民俗專業。。。。。。。
彷彿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他看看周圍沒人,把嘴湊近我耳朵:“你也知道我高中畢業後就沒再念書了,爲了賺錢,不得不弄了個假文憑嚇唬人,不過我那本畢業證做得跟真的一模一樣,連工商局的人都看不出是僞造的。”
“喲,看不出啊,都成半仙了。”我用調侃的語氣說。心裡很懷疑,復旦有這樣一個專業嗎?他就不擔心被人拆穿嗎?
“雖然好些年沒見,我還是在幾十米外就認出了你。”他把剛熄火的摩托重新起動。“我接到一筆十萬火急的生意,看來你也沒什麼事,跟着我一起去吧,也不需要你做什麼,站在我身後就可以,一點也不危險,就是幫人捉只鬼而已。”
看他一臉嚴肅,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我忍住了想要譏諷他一番的衝動。我不禁想,或許真有鬼魂也不一定,如果能遇到一隻如同《聊齋志異》裡常常出現的、很聽話並且溫柔善良的豔鬼香魂或是狐狸精之類的可愛生物,當然也不排除發生一次詭異愛情的可能性。
就這樣,我接過他遞來的頭盔,坐到摩托車後座,一同前往目的地。
我一直是個無神論者(立場是否真的很堅定自己也無法肯定,但大部時間裡我是這樣認爲的),出於好奇或是對一些未知事物的莫名興趣,我毫不猶豫地跟着僞博士雷雨揚出發,雖然我一向認爲摩托車這種交通工具極缺乏安全保障,隨時都有可能讓駕乘人員一命歸西,但爲了能近距離地親眼觀察一個神棍如何展開騙局,爲了能接觸到一些頗具神秘色彩的新鮮事,我冒險坐上摩托車。
有那麼一會,我曾想過提議把摩托車停在此處,兩人坐出租車去,但看到神棍先生一臉焦慮的樣子,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坐在摩托車後座上,我情不自禁地開始緊張,雙手抓住他的肩膀不放,總想着現在如果摔一跤會怎麼樣。
“還有多遠?”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我必須用喊叫的方式說話。
“最多一公里。”
這個回答讓我稍稍心安,以目前的速度,再過一分鐘左右就可到達,在這麼短的距離內,發生重大事故的可能性應該很小很小。
“你現在的職業一定很有趣吧?”我不方便直接質問他的工作是否損人利己或合法,只得這樣旁敲側擊。
“是挺豐富多彩的,每天都跟一些神經兮兮的人打交道,不時還得招魂降神什麼的,累得要命,我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瘋掉了。”
這樣的回答有些出人預料,看來他的生活與我想象中的樣子存在着不小的差別,先前我認爲他無非就是幹些裝神弄鬼的事騙取他人錢財,聽這麼一說,似乎他對自己的職業是很認真負責的。
我很想問問他世間是否真的存在着鬼魂,像香港恐怖片裡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會發生,但總覺得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語言才能讓這個問題合理地出現,並且還得顯示出我並未懷疑他的誠實。
就在我思索怎麼說這事時,轟——一聲巨響,前方五六十米處彷彿有什麼東西突然爆炸,一股濃煙挾着火苗從一幢七層樓的中部衝出,窗戶的玻璃如雪花般紛飛落下,刺中了幾位走在路上的行人,其中有一名中年男子受傷頗重,一片玻璃從他的脖子與肩膀之間插入,他倒在地上,血從傷口裡不斷噴出來,看樣子主動脈已經受損,估計等不到救護車來他就會死掉。
樓上的窗戶還在不斷地掉下東西,以至無人敢接近傷者,我看到有幾個人已經在打電話,估計他們會報警,於是我把已經掏出來的手機又放回口袋裡。
最近幾年來,我深刻地領會了一個真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是生活教會我的真理之一。
我們的摩托車停在距事發地點十米左右處。這時,那位受重傷的男子已經奄奄一息,傷口處血液噴射的高度明顯降低,嘴裡開始涌出大量的紅色泡沫。
“看樣子咱們來晚了點。”僞博士雷雨揚的聲音平靜得如同在討論晚餐內容。
“請你幫忙的人就在這幢樓上嗎?”
他點點頭,滿臉無所謂的表情,彷彿眼前發生的不是命案而只是一場沒有任何吸引力的鬧劇。
他的從容鎮定跟我的惶恐不安形成鮮明對比,我及時發現了這一點,也想學着他的樣子表現得勇敢些,但無論怎麼努力,我的腿還是忍不住發抖,弓着的腰也無法挺直。
今天是怎麼了,我無法理解自己目前的狀態,我清楚地記得自己曾經是個勇敢的人,甚至可以說有些魯莽和不守規矩,一點鮮血和一個快死的人應該不會讓我感到畏懼纔對。
有一個渾身被燒得焦黑的人從冒着火焰的四樓窗戶落下,伴隨着嗵一聲悶響跌落在地,他摔下之後還動彈了幾下,兩隻手臂伸在身前,僵直地做出拳擊手的姿勢(據說被燒死的人都是這樣),腹部有一處已經裂開,灰白色的腸子流出來,熱氣騰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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