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龐達知道這位“好心人”讓他去的地方是帝國區的時候,他就大概知道接下來要見到誰了。
這是一棟路邊很尋常的房子,上面掛着“萬利事務所”的牌子,他敲了敲門。
沒多久門就開了,門內的人打量了他一番,“龐達先生?”
龐達點了一下頭,“是我。”
他今天穿着一套看起來有點隨便的衣服,戴着一頂漁夫帽,最大限度的遮住了他的體徵和麪部。
他雙手揣在口袋裡,有些緊張。
作爲一個執法人員,這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門內的人邀請了他進去,稍稍有些昏暗的燈泡雖然能照亮走廊,但不會如同白天那樣。
“藍斯先生正在通電話,你需要等一會,不過在這之前,介意我搜一下你的身上嗎?”,很年輕的面孔,看起來甚至還有些稚嫩。
不過在兩人的對視中,這個年輕人沒有絲毫的退縮,反而有一種想要挑釁的感覺!
龐達感覺到了一些不安,這實際上是他第一次接觸這種不能算太低級別的幫派成員,他在對方的眼睛裡,沒有看見一絲一毫對執法者的敬畏,這讓他感覺到了不舒服,也感覺到了恐懼。
作爲執法者,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這層身份帶給他的,包括了安全。
當他失去了這層身份帶給他的安全時,就意味着他會變得危險,就像是被炸成碎片的同事們。
他看着年輕人,慢慢掏出了雙手,伸展開,“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開始細緻的檢查他是否夾帶了什麼危險的東西,同時隨口回答了一句,“艾倫。”
“艾倫,你是隊長嗎?”
艾倫笑了兩聲,“你怎麼會這麼想?”,他又看了一眼龐達的臉,“你看到了,我就是一個看守大門的守門人,我可不是什麼隊長,雖然我渴望成爲隊長。”
他說着開始繼續履行自己的工作,包括龐達的蛋蛋都被他摸了一下,一方面是爲了確保藍斯的安全,另外一方面,其實也是打算給龐達一個示威。
通過這種方法,藍斯要讓龐達有一個深刻的印象。
藍斯家族的人,並不懼怕他的執法者身份。
而很顯然,藍斯的目的達到了。
“你可以進去了,這裡沒有什麼秘密房間,你可以隨便轉轉,等藍斯那邊的電話結束了,會有人帶你過去。”
龐達似乎現在對藍斯家族很感興趣,這並不是那種資料上冰冷的,沒有感情的文字,他們是可以被接觸的,交談的,更深入瞭解的。
“爲什麼你不喊他‘Boss’或者‘首領’,因爲你和他的關係不一樣嗎?”
艾倫朝着旁邊的一個房間走去,一邊走,一邊搖頭,“因爲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是兄弟,你不會喊你的哥哥叫做什麼什麼先生,所以我們都只是稱呼他爲‘藍斯’,而不是其他什麼。”
“當然你願意的話,你可以那麼做,沒有人會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艾倫邀請他,“我們正在打牌,要進來玩一會嗎?”
龐達透過門縫看着門內同時看過來的幾個人,還有他們冷漠有些森然的眼神,本能的不想進去。
但他似乎察覺到了這個叫做艾倫的傢伙嘴角邊說不上來味道的笑容,他點了一下頭,“我可以看一會。”
進了房間,有一張能坐十來個人的賭桌,桌邊坐着十二三個人,很擁擠,但他們並不在乎。
這不是營業性質的賭桌,就是大家一起沒事幹玩玩的。
他們在玩一種正在流行的遊戲,每個人手中最初時只有兩張牌……
所有人玩的都是現金,這導致桌子上堆了一大堆現金,看起來至少有好幾百塊。
有人罵了一句,蓋了牌,站了起來,雖然大家都是兄弟,但是輸錢了還是會氣憤和不舒服。
“要玩兩把嗎?”
“龐達先生?”
有人邀請他,不過他拒絕了,“我不會玩這個。”
其他人都笑了笑,是正常的,善意的,理解的笑,還是譏諷的嘲笑,就不知道了。
過了大概十來分鐘,有人走了過來,“藍斯的電話打完了,誰是龐達?”
龐達站了出來,來的人示意他跟上,“和我來。”
兩人穿過了長廊,這裡每一個房間裡幾乎都有人,他甚至還通過一個半掩的門縫,看到了一羣人正坐在桌子邊上數錢!
還有人不斷將一箱箱的零錢堆積到桌子上,桌子上的錢已經堆積如山了!
當他來到了最後一間辦公室門外時,莫名的有些緊張,領着他來的人敲了敲門,然後推開,“藍斯先生在裡面等你,我提醒你,別做蠢事。”
說着他讓開了位置,讓龐達進入了房間。
這是一間辦公室,有一個大書櫃,書櫃裡放滿了各種的書,這讓龐達對藍斯的印象突然好了一點。
比起那些喜歡收集各種獵奇道具或者武器的黑幫分子,藍斯這種會在辦公室裡佈置書櫃的,終究還是少數。
如果他知道這裡的書藍斯一本都沒看過,可能就不會這麼想了。
“坐!”,藍斯伸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對面,“吸菸嗎?”
他打開煙盒蓋子,推了過去,一邊是香菸,一邊是雪茄,龐達確實有點緊張了,他拿了一支香菸,然後順勢坐下。
等他點着了香菸之後,藍斯看着他,“龐達先生,我是一個喜歡交朋友的人,我和很多人都是朋友。”
“我相信,今天你來這裡的目的,也是這樣。”
藍斯說着露出了一些笑容,“我可能說得太直接了,希望沒有嚇到你。”
“我們在今天之前並不認識,我相信促成我們坐在這聊天的原因,並不是我想要了解你,或者你想要了解我。”
“也許我們以後會隨着合作的加深彼此瞭解對方,但現在,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先讓我們成爲朋友!”
龐達的腦子有點跟不上藍斯的語速,過了好一會,他才說道,“你看起來和你的年齡並不相符。”
他感覺藍斯說話時有一種很“老氣”的感覺,更像是四十來歲,有着豐富經驗閱歷又掌握着權勢的人,話裡話外都透着一種看透和不容置疑。
藍斯笑說道,“當你被這個社會的鞭撻得身上沒有一塊好皮膚的時候,你就會獲得比別人更快的成長速度。”
“沒有人想要變得比同齡人更成熟,龐達,因爲只有疼痛纔會讓人成長。”
龐達覺得這句話很深奧,而且具有很深的真理,他只能認同,然後他說出了他此行的目的,“我需要一筆錢,藍斯先生。”
藍斯微微頷首,但沒有表達什麼,他只好繼續說道,“五萬塊,現金或者轉賬都行,我可以爲你們提供一些情報。”
“傳遞五次消息!”,他斟酌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底線。
之前藍斯酒吧被端了的損失基本上都在一萬塊左右,所以他認爲五萬塊錢換五個消息是很值得的事情。
藍斯卻緩慢的搖着頭,“你沒搞清楚一件事,龐達。”
“你沒有你同事那麼的聰明和理智,五萬塊,我可以僱傭到至少五個你的同事爲我傳遞消息。”
“但你卻只願意給我五個消息!”
“你可以出去轉轉,看看有沒有人願意爲你花這筆錢。”
“同事”這個詞讓龐達對危險品管理局內的一些同事已經開始產生了質疑,同時也對他們“競價”的態度表示鄙夷。
更重要的是,這種競爭讓他意識到,他對藍斯並不是“唯一的”,換句話來說,有他沒他都一樣。
當一個人不那麼重要時,他就會自動的降低很多的條件。
一萬塊錢……
好吧,一萬塊錢的確不太好,他不吃不喝也要工作七八年,一瞬間,他突然有一種明悟了,爲什麼會有黑警,黑特工。
那些聯邦政府的官員,那些手中有權力的人,爲什麼會收黑錢。
因爲他們給得太多了。
五萬塊,四十年不吃不喝的收入,一時間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麼來應對現在的局面。
藍斯看着他有點發傻的模樣,笑說道,“我給你一個條件,你來聽聽看。”
“我一次性給你一萬塊,然後每個月額外給你三百塊,每傳遞一條有用的消息,我給你五百塊。”
“但我必須提醒你一次,只有第一個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才有這五百塊。”
“如果你努力點,每個月收入一千塊以上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而且有的情報我可能會給你更多的錢,兩三,三千,甚至是五千。”
藍斯也從煙盒裡拿了一支菸,點上後他的手在桌子上比劃着,“除此之外,我還會爲你提供一些情報線索,讓你去破獲一些案件,讓你有出色的表現。”
“這裡是金港城,龐達,它屬於本地人!”
“沒有人比我們更瞭解這裡的一切!”
“我可以讓你更快的晉升,高級特工,特工主管,甚至是副局長和局長,都不是沒有機會!”
“我們的關係是保密的,不會有人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你會成爲危險品管理局,甚至是這個系統的明星!”
“你應該把這裡,看作是你的起點,而不是你的終點!”
藍斯停下了話,把選擇權交給了龐達,“現在,你需要做的,就是作出決定。”
“成爲我的朋友,還是繼續保持我們陌生的關係。”
聯邦此時並沒有“堅決的仇視犯罪的人”,所以龐達對藍斯,對犯罪集團的態度,並不那麼的堅決。
包括此時危險品管理局,他們打擊走私酒的犯罪行爲,也不是爲了正義,只是爲了一份工作,以及往上爬。
說到底,利益驅動着每一件事情的發生和結果,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龐達有些爲難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我現在需要五萬塊。”
藍斯也給了他一個解決的方案,“我可以再借你四萬塊,你只需要籤一份借款協議就行了。”
雖然藍斯給他了一套方案,可看起來他似乎還是很爲難。
過了一會,他纔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我還不上這筆錢。”
他本以爲藍斯會拒絕借錢給他,可沒想到的是,藍斯笑着告訴了他另外一個真理——有時候還錢,不一定要真的給錢,其他東西也行。
“你不用擔心還不上錢,龐達,只要你還在危險品管理局,這筆錢你就能還得上。”
“相信我,這方面我是專業的!”
他頓了頓,“如果你沒問題的話,我們可以簽訂一份協議,然後我現在就能把錢給你……”
來的時候,龐達是空着手來的,走的時候,他帶着一箱子錢離開了,都是現金。
他不敢要支票,因爲支票需要兌現,萬一銀行的人認識他,這會成爲一個大麻煩,雖然藍斯提出了可以找人幫他支付的辦法,但他還是拒絕了。
錢這個東西,只有在自己的手裡時,才真正有作爲錢的意義!
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爲了麗莎,他愛麗莎,願意爲對方做任何事情。
同時藍斯也給了他一份任務,搞清楚,危險品管理局,到底往他這裡送了幾個臥底,都是誰。
其實如果說之前龐達還有些疑惑藍斯是不是真的買通了其他人,那麼現在他沒有太多的疑問了,因爲這件事是很機密的,只有他們這個小組的人知道。
真的有人已經投靠了藍斯,那一張張同事的面孔在他的眼中不斷閃過,他眼裡流露出一種既討厭,又有些親切的複雜情緒波動。
討厭的是這些人背叛了戴爾局長,親切的是,他們都是臥底!
讓人送走了龐達之後,藍斯把埃爾文叫了過來,“危險品管理局的人可能已經潛入進來。”
埃爾文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因爲收人這件事一直都是他在監督。
之前都是他招人,現在他的事情多了之後,招的人他還是會親自檢查一遍,所以他覺得有一種很不開心的感覺。
他的表情也有些凝重,不過他還是再三的確定了一下,“消息是可靠嗎?”
藍斯點了一下頭,“我讓他去查一查有哪幾個是他們的人,他的反應很意外,就像是有一種我不應該知道這件事的感覺。”
“人的第一反應很難作僞,他不是政客,不是演員,我不相信他會專門去學這個。”
這個就像有人突然喊你的名字,你的第一反應肯定是看看是誰他媽這麼無聊在大街上喊你的名字。
回頭就是本能,是第一反應。
哪怕是你告訴自己不能回頭,但有人喊你名字時,也會產生很短暫的遲疑。
藍斯相信自己的判斷,“就算他說的是假的,查一查,也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也許是考慮到埃爾文不知道怎麼查,從什麼地方開始查,他提了一個建議,“把他們分成三批,送去三家不同的酒吧。”
“安排人盯着他們,看看他們的行爲有沒有異常就知道了……”
龐達回到了家裡,他將裝滿五萬塊錢的手提箱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昇華了!
已經做了吃的麗莎再次投懷送抱,在激烈的戰鬥結束之後,麗莎捧着龐達的臉親吻着,“我從來都沒有感受過如此的幸福!”
“你就是我世界的全部,龐達,我無法用語言描述我對你的愛,即便是讓我去死,我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你是唯一一個走進我心裡的人,也是最後一個,除了你,我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
聽着麗莎說的這些話,龐達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吃了晚飯又有了力氣,兩人又酣戰了兩個回合。
年輕人身體就是好,不像是那些有錢有地位的中年人,大多數時間都用在使用道具和折磨上!
兩人相擁入眠,第二天上午,兩人一起去了銀行,把錢存進了麗莎的賬戶中。
然後龐達送麗莎去了車站,看着她上了車,才返回危險品管理局開始新的工作。
他不知道的是,麗莎並沒有乘坐這趟列車,而是在最近的溪谷市下了車,並很快的回到了金港城內,最終把那五萬塊錢的支票,重新放在了藍斯的面前。
藍斯看了看這張支票,又看了看麗莎的靚麗的面容,笑說道,“他很信任你。”
麗莎很熟絡的從煙盒裡取了一支菸,點上。
她翹着腿,紅脣和長裙還有手中的香菸形成了一幅很有時代感的畫面,她聳了聳肩,“一個沒有什麼感情經歷的小子。”
畢竟那是五萬塊,不是一筆小數目,就這麼給了麗莎。
麗莎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種男人簡直就是稀有動物,她有些猶豫,“藍斯,能不能……不要傷害他?”
藍斯此時纔將五萬塊錢的支票拾了起來,放進抽屜裡,“我保證,只要他不做蠢事,他能活到大結局。”
“大結局?”
“生命的終點!”
這下麗莎聽懂了,她忍不住笑着,“你得說點我們能理解的。”
藍斯倒是頗有些探索的興致,“你是投入到了你的角色中,還是沉浸進去了?”
麗莎突然露出了一些煩躁的情緒,她連續吸了兩口煙,夾着香菸的手神志微微有些顫抖,“我不知道,當他把錢給我的那一刻,我覺得我可能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