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虛僞。
也很現實。
一個人不會平白無故的去吹噓另外一個人。
因爲你在稱讚另外一個人非常優秀,非常出色的同時,會讓自己顯得黯然無光,而且你還不能說“其實我比他更好”這樣的話。
這麼說的話,你之前所有的稱讚,都會變成諷刺,也會讓你得罪人。
所以絕大多數時候,人們不會平白無故的,沒有理由的去稱讚誰。
除非,這個人是死人。
你會稱讚一個死人,因爲他已經死了,人們應該尊重逝者,美化逝者,這幾乎是一種人類的共性!
特別是,當這個人的死亡是爲了家族的利益時,即便這就是一個混蛋,但是人們在談起他的時候,還是會說,他是一個英雄,做了一個英雄該做的事情!
當人們在面對他的遺孀和孩子時,也會說“你的丈夫是一個英雄”或者“你的父親是一個英雄”,他們還會把一些其實並沒有發生在這些人身上的事蹟,強加上去!
一些原本無所謂大小好壞的事情,也會被他們拿出來說上幾次。
這就是一種很正常的……家族氛圍,畢竟都是自己人,總不能說自己人是壞人吧?
而且多佛的父親的確是爲了保護保羅而死的,那麼人們就更有理由把一個可能很多人都並不是真實瞭解的人,說成了一個非常優秀的人!
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成爲鼓舞下一代茁壯成長的榜樣,就像是他們希望多佛也能成爲下一個他的父親那樣,爲家族獻上忠誠!
在必要的時候,甚至要獻上他的生命!
可很多時候你一句,我一句的美化,不知不覺中就讓一些人曾經存在的痕跡發生了扭曲。
多佛的父親的確算是家族中的一個人物,可他並不能夠動搖保羅繼承家主的地位,否則就不是他給保羅擋槍子,而是保羅給他擋一槍。
所以從根本上來說,排除了那些人爲美化的結果,那就是他父親該做的事情!
並且他的父親,也沒有資格威脅到保羅的地位。
但是在過度的美化當中,多佛對他那個幾乎沒有記憶的父親的瞭解,發生了人們無法想象的轉變!
他甚至在這一刻覺得,如果當時不是他的父親爲了保護保羅,給保羅當了一槍。
說不定日後帕斯雷託家族就是由他父親繼承的,那麼他現在就不應該是什麼“家主的侄子”之類的無關緊要的小角色,應該是“下一任家族繼承人”這樣的關鍵角色!
身份上的巨大差距,周圍的環境,讓他很難不止一次的在內心之中生出憎恨來!
他總是在問,爲什麼,爲什麼的死的是他的父親而不是保羅,或者其他人?
如果他的父親還活着,那麼他從小到大的生活,是不是還會有更大的改變?
變得更自由,更自信,也擁有更多的權力!
保羅總是侵佔他父親的地位和權利,對他發號施令,並且不讓他做這個,不讓他做那個,還會因此懲罰他!
一個盜竊了他父親生命和地位的小偷,卻站在了家主的位置上來約束他,這就是他對家族最大的不滿!
在酒精的作用下,情緒達到了一個微妙的程度,人們就越是吹噓他的父親,也越是同情他現在的處境,以至於他在酒桌上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當初要不是我父親爲他擋了一槍,現在誰是帕斯雷託家族的老大,還很難說呢!”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卡座周圍的人都靜了一下!
有人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目光,兄弟,我們他媽說着玩啊,你當真啦!
但也有人露出了喜色!
那些在家族中有地位有前途的,早就去跟着保羅的孩子們混了,而他們這些跟着多佛的,並不是他們真的對多佛有多少認同感,又或者他們的父母對多佛的父親有多麼的尊重崇拜。
僅僅是因爲,帕斯雷託家族的核心圈子,他們進不去而已!
那麼圍繞着一個準邊緣人物,就成爲了他們不多的選擇之一了。
如果多佛能振作起來,變得優秀,能真正的進入核心圈子,那也就意味着他們也能搭載着多佛這艘快船,也進入帕斯雷託家族的核心圈。
雖然帕斯雷託家族中有不少人都是沾親帶故的親屬關係,可就算是親屬也有遠近,不是所有人都能擁有自己的產業,每個月拿着數不清的錢,如同上流社會老爺那樣活着。
也有人穿着廉價的衣服在街頭爲家族工作,幹最累最髒的活,卻拿最少的賣命錢。
大家都想往上爬,這沒有什麼問題。
以前多佛好像無所謂了,沒有什麼上進心,但現在,似乎他正在變得有那麼一點上進!
“多佛,你就應該振作起來,讓帕斯雷託家族那些人看看,你也有爲家族出大力的一天!”
“只要你能爲家族立下別人無法忽略的功勞,下一任家主未必就不是你!”
這些人又開始吹捧起來,一如他們之前每天做的那樣,把多佛哄高興了,這樣多佛就會一直帶着他們。
有錢,有閒。
一杯酒灌下肚子,酒精帶來的興奮讓人們忘記了憂愁,他們頻繁的舉杯痛飲,說着可能過一會就會忘記的不切實際的話,在歡聲和笑語中消磨了時間,蹉跎了時光。
但他們卻覺得,這就是生活。
到了半夜,一羣人已經醉的不成樣子,歪歪扭扭的連路都走不好的朝着外面走去。
多佛撓了撓褲襠,“我去尿泡尿。”
他傻笑着推開了要攙扶自己的人,說了幾句“我不要你們扶”之後一個人跌跌撞撞的進入了洗手間裡,他很困難的找到了方便的位置,然後拉開了拉鍊。
在他哆嗦了兩下準備離開時,有人攔住了他。
“滾開,別他媽擋在我前面!”,他的手向着懷中抹去,但他忘記了,他的槍留在了車上。
“你信不信,我……喊一聲,你就會住進天使湖?”,他說着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來。
或許剝奪同類生命時,他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偉大和不平凡。
那人只是平靜的看着他,“我想和你交個朋友。”
“不需要……你這樣的朋友。”
“你幫不到我什麼。”
他的話都有些說不清楚了,心情鬱悶和嫉恨讓他晚上不知不覺就喝了太多的酒,這還要感謝他喝的酒酒精度數不高,不然此時也差不多該走了。
“我能讓你成爲下一任帕斯雷託家族的家主,你現在還覺得我幫不了你什麼嗎?”
“我知道,你早就窺覷那個位置,但你沒有資源,沒有人手,沒有膽量。”
“你所欠缺的,我都能夠幫你,這就是我能夠帶給你的,多佛。”
他把一張名片放進了他胸前的口袋裡,“如果你對我的提議感興趣,或者你不忘你父親的死只給你帶來了消沉,你想要做點什麼。”
“那麼等你酒醒了,想清楚了,聯繫我!”,他拍了拍多佛胸口的口袋,似乎在提醒他,名片就在那!
“機會只有一次,多佛,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你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
“像一條腐爛的蛆蟲一樣在酒精裡打滾,最終成爲人們口中的廢物。”
“一邊是光明的未來,一邊是腐爛的沉淪,你知道如何做選擇!”
這人說着點了一下頭,推開了多佛離開了洗手間。
從他離開後,洗手間突然進來了好幾一些人,他們嘴裡罵罵咧咧的。
剛纔有人擋住了洗手間,不允許他們進來,如果不是看對方好像不太好惹的樣子,他們早就動手了。
沒有人注意到多佛,多佛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醉意似乎不那麼明顯了。
他扭開水龍頭,捧起一捧涼水,撲在臉上。
那種落水被水淹沒的溺水感一瞬間驚醒了他,他猛的深吸了一口空氣,都帶着一絲哨音的甩起頭,看着鏡子中大口大口喘息的自己,突然給了鏡子裡的自己一拳!
“法克,這個人有病!”
有人被他打在鏡面上的動作和聲音嚇了一跳,提着褲子連忙走開了。
拳頭上的刺痛讓他的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他看着鏡子裡碎裂的自己,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改變!
他回到了酒吧外,手上的傷立刻就引發了人們的關注,他們叫囂着要讓傷害了多佛的人感受到絕望。
不過多佛卻表示,這是他是自己弄的。
一些人又開始吹噓他的勇猛,不知道爲什麼,原本還是很高興的多佛,一下子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海風吹來,他望着漆黑的海面,他突然意識到,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剛纔的他了。
就在他望着的方向很遠之外,麥考克(海岸巡邏隊的隊長)正坐在牀邊吸着煙。
藍斯又聯繫了他,給了他一個時間和大概的位置,麥考克連考慮都沒有考慮,就答應了下來。
之前那次合作他拿到手了九萬塊。
他,他父親,他爺爺,三代人加起來都沒有賺到過這麼多錢!
但他只是……出動了一下,就獲得了這筆錢,包括他的那些心腹,每個人都獲得了鉅額的財富!
他們的人生已經變得不同了,因爲他們的選擇,讓他們走在了一條積極向上的道路上!
金錢的確是這個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它能夠解決幾乎所有人們能夠想到的煩惱!
孩子們得到了更多的零花錢,他成爲了好爸爸。
妻子得到了額外的家用補貼,他成爲了好丈夫。
值得一提的是晚上他就享受到了平時享受不到的待遇!
父母得到了一些錢,他又成爲了好兒子。
他給自己也買了一些東西,他其實已經儘量剋制自己花錢的慾望了,但是這種慾望真的剋制不住。
他買了一個四十九塊錢的打火機,開始吸四十九分一包的香菸,穿着三十九塊的皮鞋,身上看似不起眼的衣服加起來也要一百塊!
低調,奢華,這就是他對自己的定位,他其實一直想要買一塊金錶,但始終狠不下心。
現在有錢了,又不太敢買,因爲這個東西太扎眼了。
按道理來說,藍斯給他的錢已經夠多了,但不知道爲什麼,當藍斯告訴他,這些人又要接貨時,他就忍不住了。
不只他忍不住,這一船的人,都忍不住了。
這次又加了三個人,平時和他的關係也非常的好,他會讓這三個人出手殺掉船上的人,這樣他們就不會出賣自己。
武裝船在海上漂了一天,大家都在養精蓄銳,就是爲了晚上的活。
麥考克把三個新加入的人叫到了船長室裡,他給他們發了香菸,並讓他們用自己的打火機點火。
漂亮的且高檔的銀質外殼打火機,雖然銀子並不是特別的值錢,但當它被製作成爲商品時,它的價格就不只是銀子本身的價格了。
“打火機真順手,這得多少錢?”
麥考克隨手拿回到手裡,自己也點了一支菸,“四十九。”
三個人的表情各有不同,但基本上都有一些震驚在裡面。
“你最近是不是賺了一大筆錢,這麼貴的打火機都捨得買?”
這種話其實就是普通人最普通的狀態,當他們知道那些富人隨身一件小東西,就要頂的上自己一個月,幾個月,甚至是幾年的工資時。
他首先想到的是這些人是不是瘋啦?
這種明顯溢價的東西也會有人買?
緊接着他們就會想到,我又不是買不起,我也能買得起,但我不會買,因爲我不是傻子。
這種自我安慰其實挺有用的,它真的能撫慰人的情緒,特別是當他們覺得自己“買得起”和有錢人的“買得起”是一回事的時候,心情明顯就好了很多。
麥考克神秘的笑了笑,“你們不想知道我從哪弄的錢嗎?”
三人都湊近了一些,“從哪?”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像是調侃,但又帶着三分嚴肅的問道,“在回答你們這個問題之前,我得問問你們,你們有膽子殺人嗎?”
有人回答的很快,“敢,怎麼不敢?”
也有人回答的很慢,“殺誰?”
麥考克深吸了一口煙,“走私販子,他們很危險,破壞法律,破壞治安。”
“幹掉他們,然後他們船上的東西就是我們的了!”
“你們不知道啊,現在這些走私船大多都是酒,一船就是十幾萬,二十萬的……”
三個人的呼吸都有些加粗,加重,但也有人有些猶豫,“萬一被人知道了……”
麥考克冷笑了一聲,“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
其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三人中就已經有人察覺到不對勁了,可現在已經在船上了,說什麼都沒有用,立刻就表示着要加入。
另外兩人也毫不猶豫的加入了其中,不管他們是不是真心的,麥考克都無所謂。
等他們殺了人,分了錢,就算他們不是真心的又如何?
錢會讓他們閉嘴,藍斯會讓他們閉嘴!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藍斯提供的地點附近,在巡查了一段時間後,果然發現了一艘漂泊在海上的貨船。
一如上次那樣,他們直接衝了過去,居高臨下的對着甲板上的人瘋狂的射擊。
子彈在洶涌的海浪聲中被掩蓋的一丁點也聽不見,殺戮在很短的時間裡就完成了。
他們在船艙裡找到了幾個中槍的人,其中一人盯着他們,眼裡露出了仇恨的光,“路易吉會爲我們報仇的。”
麥考克走過去,拿着槍塞進了對方的嘴裡,他盯着那人的眼睛,“就算他來了,也得死!”
現場很快就被清理乾淨,屍體被他們丟進了水裡,然後麥考克讓人開着船,前往了他和藍斯約好的地點。
這一次交易顯然更從容,彼此之間也更信任了一些。
藍斯沒有現場給他錢,他也沒有要,這方便他從中多拿一些。
這批貨藍斯給了他十萬的價格,但實際上這些酒如果拆散了在酒吧賣,至少能賣到二十萬以上。
他不是慈善家,他也需要賺錢,對於這個價格,麥考克也能接受。
一行人帶着一些忐忑不安的情緒完成了晚上的巡邏,第二天他們回到海岸巡邏隊報道時,麥考克被他們集中在一起,在停車場中。
他當着這些人的面,打開了他的車,在後備箱中,兩個大號旅行袋就放在裡面。
他隨便打開了其中一個,所有人都沒有聲音了。
是錢,數不清的錢,迭好,用皮筋勒住,隨意的堆在一起,兩大袋錢!
他帶着人們去了偏僻的地方,按照他的規矩開始分錢,沒有人對此有意見,甚至還有人主動問起,下一次是什麼時候。
麥考克用他四十九塊錢的打火機點了一支菸,迎着海風,回頭看着這些正在往自己口袋裡裝錢的朋友們,露出了一個笑容。
“只要是有價值的商品,他都要!”
這一次不僅一批貨沒有了,聯邦這邊接貨的人再次大發雷霆,高裡更是親自給路易吉打電話,告訴他,他們之間不會再合作了!
這讓路易吉憤怒的打砸了辦公室裡所有的東西,血絲爬滿了他的眼白,他現在最想搞清楚的就是一件事。
是誰,搶了他的貨,還殺了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