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早上天亮得更早。
六點多,天已經完全亮了,但是城市中還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在沉睡。
無論是底層的工人階級,還是灣區的富豪們,他們都需要更長時間的睡眠來彌補自己體力上的損失。
有錢人的體力損失是因爲他們需要和漂亮的女孩或英俊的男孩們鏖戰到深夜,而體力勞動者,僅僅是因爲他們疲憊了一整天!
至少十一個小時的工作制讓絕大多數重體力活工人躺上牀就起不來,留給他們休息的時間並不多。
但是有些人,會起得很早,比如說承包出去的城市環衛工作,那些工人們每天都起得很早,可收入卻很低。
又比如說……記者!
六點十五分,大批的記者又聚集到了危險品管理局外,這讓值班室的門衛緊張到無法呼吸!
上一次藍斯家族在危險品管理局外的路燈上掛了一個泄密者,讓整個部門上下都丟盡了臉面!
《聯邦日報》上甚至都有一小塊地方報道了這個新聞,戴爾局長更是直接把門衛開除了。
他先看了看路燈,路燈上沒有人搖搖晃晃,這讓他鬆了一口氣,他探着頭朝着街道兩邊的牆壁看了看,也沒有人被釘在牆壁上。
那些記者們圍繞在一輛汽車面前,雖然這輛汽車停在路邊,並且離危險品管理局並不遠,但這和他們顯然已經沒有了關係!
他甚至在一旁看熱鬧,直到盧卡爾開着車來上班。
他這兩天沒睡好,抓碼頭的倉庫對危險品管理局來說,成功了。
他們不僅搗毀了一處倉庫,還查封了一個涉嫌公開出售致醉類飲料的場所,抓到了一大批涉案人員。
但對於盧卡爾來說,這是一次失敗的行動,因爲他還是沒有抓住任何和藍斯有關係的線索,他依舊逍遙法外!
是的,逍遙法外,藍斯沒有受到任何來自法律和正義的制裁,他依舊享有自由和財富以及一切!
戴爾局長私底下找了他談話,覺得他對藍斯有點失常了,如果他真的想要抓住藍斯,就要沉下心來。
不是不管大小都要抓,也不是主動去挑釁藍斯,而是如同毒蛇那樣,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然後發出致命的一擊。
盧卡爾也在反思,他的確在和藍斯有關係的事情上有點過激了,他要重新捋一捋思緒,站在更高的層面或者更寬廣的角度上來剖析這個問題。
他一早就出了門,他需要查看一些資料,以及思考。
車子抵達危險品管理局外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許多的記者正在一輛車面前拍照,他把車開進了大門裡,順帶着還問了一句,“門口怎麼了?”
門衛撇了撇嘴,“不太清楚,一大早就來了很多記者對着那輛車一直拍照,是不是什麼新車,或者是富豪的車?”
盧卡爾隱隱覺得不對,他把車停好之後,掛上了自己的徽章,來到了車邊,“讓一讓……”
這句話讓很多記者突然把照相機對準了他,咔咔咔一陣鎂光條的爆燃讓他有點睜不開眼,他不耐煩的撥開人羣走到了最裡面,然後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後座上的傢伙,罵了一句髒話!
兩分鐘後,他撥打了報警電話。
危險品管理局的權力雖然很大,但是在刑事案件這個類別上,他們似乎還缺少一點。
警察很快就抵達了現場,城市警察局來的刑案組的警官,一個新人。
他只是瞥了一眼,就說道,“和上次的情況很像,又一個泄密者。”
他的語氣裡帶着一種幸災樂禍的情緒,最近危險品管理局似乎正在嘗試從獲得更多的執法權,這很危險,對警察系統也很不友好,警察們理所當然的不會喜歡他們。
屍體已經被裝了起來,但現場還保留着,據說他們要收集一些證據。
等到上班的時候,整個危險品管理局都知道了這件事,只是他們這次不知道,死的是誰的人。
戴爾把這些主管分別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裡,包括盧卡爾。
他向戴爾如實的說了,那不是他的人,但是是他同事的,事情很大概率就是倉庫那天的事情。
戴爾局長看了他幾眼,看在盧卡爾一直積極的工作上,沒有說什麼,只是讓他自己好好反思反思。
在出去的時候,他看到了他的同事,兩人面對面走來,互相迎着對方的目光。
盧卡爾很坦然,而他的同事則帶着一些不滿。
在兩人即將擦肩而過的時候,盧卡爾道歉了,“抱歉。”
他的同事停了下來,轉身認真的看着他,“人已經死了,你和我說抱歉?”
他的嗓門不小,讓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包括了剛剛從藍斯那邊得到了一筆錢的龐達。
“我不知道會這樣,而且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也查獲到很多走私酒。”。盧卡爾繼續強行解釋。
“你不知道會這樣,你就擅自決定行動?”
“死的是我的人,不是你的人,你現在當然覺得無所謂了。”
“你立了功,大家都說你幹得不錯,誰在乎一個邊緣人的死?”
“你讓人感覺到噁心,盧卡爾!”,他的同事不再和他說話,徑直走進了局長辦公室裡。
盧卡爾看着被砰的一聲關上的房門,他攤開了雙手,一臉的無奈,然後看了看周圍那些正在看熱鬧的同事,隨後轉身離去。
龐達問身邊的同事,“怎麼回事?”
他來的時候只是大概的聽說了一點事情,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他的同事知道得多一點,解釋了一下。
“他們又抓住一個泄密者,應該是藍斯家族的人做的,他們把屍體放在了一個車的後座,停在了大門外。”
“上次的碼頭倉庫的案子盧卡爾很出風頭,但是看情況死的不是他的臥底,是……的。”
隨口幾句話,就還原出了一個大概的真相,龐達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裡。
回到辦公室的盧卡爾嘆了一口氣,他走到窗戶邊望着窗外的天空和緩緩飄動的白雲,一時間陷入了沉思當中。
“……咚咚”的敲門聲讓他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對他來說可能只是一小會,但其實已經過了好幾分鐘的時間。
門外站着一名文職特工,“有人來申請保釋那些鬧事的工人。”
盧卡爾現在負責這個案子,戴爾局長給了他們這些主管很大的權限,要不要扣下來,全聽主管的。
留着強尼沒有任何用處,起訴他也不會有什麼太好的結果,只要他咬定自己是在家裡獨自飲酒的,就沒有人能因爲他喝酒這件事處罰他。
所以對於這些酒鬼,只要他們不是鬧得太過分,危險品管理局都不會管。
加上剛剛纔死了一個臥底,盧卡爾的情緒似乎也不像之前那麼的暴躁,“讓他們把錢交了,就放他們走吧。”
他審訊過強尼這些人,從他們的身上找不到什麼太多的有價值的線索和證據。
哪怕他們說出工人俱樂部是藍斯在經營的口供,法庭也很大概率不會採納,因爲酒鬼說的話在法庭上先天就缺少可信度。
加上他們拿不出任何實際的證據,所以法庭根本不會採納這些沒有證據的說辭。
把他們留在這礙眼,不如早早的把他們送走。
文職特工很快就把盧卡爾的意見帶到了樓下,強尼他們才被工會的法律顧問保釋了出來。
第一次在執法機構裡待上兩天的時間,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新奇的體驗。
獲得自由之後強尼第一件事,就是詢問碼頭上的情況。
“現在的情況越來越緊張了,管理公司方面的態度很堅決,很大概率是不會同意漲工資的。” 這些人圍在了一起,有人問道,“工會是什麼態度?”
法律顧問也屬於工人階級這邊,他大聲說道,“我們當然會站在你們這邊,到時候我們會幫助你們向公司爭取合法的權益,放心好了……”
強尼回到碼頭的時候如同受到了英雄般的禮遇,很多人都跑過來迎接他。
他在被關押的兩天時間裡,有關於他的一些傳聞正在迅速的傳播開。
人們以前對他的壞印象,也在這次他向公司提出的要求中變得好了起來。
雖然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個劇本,一場戲,但是他喜歡這場表演,並且開始沉浸進去!
大家的圍着他,有人摸他的頭髮,有人摸他的肩膀,有人摸他的胳膊,有人摸他的腰部。
“誰他媽摸我的屁股?”,他大聲的叫嚷着並且警惕的看着身後那些人,那些工人們都嘻嘻哈哈的笑着。
有人大聲說道,“強尼,你這個混蛋給我們說點什麼吧!”
這是一種工人階級特有的情緒的表達方式,他們喜歡聽別人說話。
強尼的情緒也到了時候,他咳了一聲,哼哼的兩下——
“關押和恐嚇無法讓我閉嘴,我的要求從來都不會改變,那就是給我們所有人漲工資!”
“如果他們不願意給我們漲工資,我情願不做這份工作。”
“我要讓他們看一看,是他們對這個碼頭來說更重要,還是我們!”
很直白的話,但是話中的意思卻讓工人們在喊好的同時,開始思考!
到底是坐在辦公室裡的那些文職對這個碼頭來說無法缺少,還是他們這些在碼頭上幹活的人不能缺少?
在強尼的呼籲和號召下,在沃恩和工會的組織下,一場罷工風波正在醞釀,並已經對這座城市開始產生威脅!
週二上午,已經引咎辭職的喬治主動聯繫了媒體,媒體在他位於普利西亞區的普通房子前,參加了他即將參加競選市政議員的講話。
在鏡頭和媒體記者前,他像這些人闡述了他的觀點,失去了他的金港城治安開始迅速的變得糟糕。
這很大程度和市長在治安方面的不作爲有直接的關係,直到現在城市警察局都沒有正式任命新的警察局長,就是因爲市長的怠政。
查理認爲市長作爲外來者,對本地的執法機構有一定的偏見,並且不信任金港城的執法者。
這會讓雙方之間的關係變得越來越緊張,而他,查理,前一任警察局局長,能夠解決這些問題。
但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必須擁有更好的理由來參與到這些事情中,而不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那樣他沒有資格對這座城市說點什麼,做點什麼。
所以他打算競選海灣區市政議員,並承諾他如果競選勝選之後,他會盡快督促市政廳和警察系統進行有效的溝通,快速的將混亂的局勢改變,並且壓制下去!
他同時還表示他並不是利用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時間和事件,來爲自己獲得政治資本。
是他無法目睹這座城市快速的墮落,纔不得不選擇在退休的年紀重新站出來。
查理的發言把矛頭直指了市長,這也讓一些城市內部的矛盾開始浮現出來,立刻就有很多人發表了一些看法,有些人更是直接把城市混亂的矛頭指向了市長。
十一個警察分局,一個城市警察局,都對查理的競選表示了支持,並稱他們需要一個和市政廳有效的溝通渠道,來解決現在的衆多問題。
警察們似有似無的表態進一步的讓民衆人認爲目前的治安不好,和市長有直接的關係。
查理局長被迫引咎辭職的事情也被一些人重新拿了出來,稱查理局長被迫引咎辭職是一場來自市政廳的陰謀。
市長使用了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迫使兩個嫌犯自殺,然後利用嫌犯自殺來讓查理失去他的位置。
他們甚至把約翰的死,也歸咎於這是市長的陰謀!
面對這麼多的髒水,市長也沒有什麼好解釋的,他只是告訴市民,在明天也就是週三,他將會舉辦一場公開的講話,他會把很多問題都說清楚,希望大家都能夠過來聽聽他到底要說什麼。
整個城市似乎都開始變得有些騷動不安。
下午時,強尼經過了短暫的休息之後,作爲工人階級代表,坐在了和碼頭管理公司談判桌的另外一邊,開啓了三方的談判。
這次碼頭管理公司也來了三名董事,經理只能坐在末席。
工會這邊就是沃恩和法律顧問了,還有幾名工作人員,他們會記錄整個談判的過程。
至於工人這邊,除了強尼之外,都是代表了工人利益的工人代表,他們的利益和工人們的利益也是一致的,這次他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漲工資。
作爲中間人,沃恩第一個開口,“受到碼頭管理公司的委託,我聯繫了工人代表,纔有了今天這場關於工資問題的談判。”
“我本應該站在中立的立場上來參加這場談判,但我作爲工人工會的會長,我就很難保持中立,所以我現在不會先開口。”
他看向了工人代表那邊,“強尼,當着這些董事的面,說出你的要求。”
看着坐在桌子對面的三名董事,看着他們眼裡隱藏着的輕蔑的目光,強尼心中有了一股火氣。
即便是他把這些人逼到了談判桌邊,這些人依舊看不起他,目光裡都是輕蔑的鄙夷。
以前他可能只能認認慫,在他們平靜又瞧不起他的目光中彎下腰,低下頭。
但現在,他要做一個英雄,真正的英雄!
“我沒有其他要求,必須漲工資!”
“這是我們唯一的條件,也是絕對不能動搖的條件!”
其他工人代表紛紛點頭稱是,他們沒有其他要求了,只有漲工資這一條。
沃恩問道,“你們對增長的幅度有什麼要求嗎?”
“至少一塊又五十分!”,還是強尼開的口,“其他行業每六個月漲一次工資,至少會漲二十分到五十分,”
“我們已經兩年多沒有漲過工資了,算上現在到年底的時間,你們欠我們五次漲薪機會,每次增長三十分,是一個很合適的數字!”
不等他說完,經理就拍着桌子站了起來,“這不可能!”
“我們碼頭工人的收入在金港城已經屬於中等,你們在外面輕易找不到這麼舒服,收入又高的工作。”
“我們可以在其他方面作出讓步,每天多出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伙食會更好一點,但是加工資,不可能!”
他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丁點商量的餘地。
沃恩聽完之後也流露出了一些不滿的情緒外漏,“我們在談判,經理,你得有一個正確的態度。”
“正確的態度?”,他“啊哈”的笑了一聲,“我的態度一點問題都沒有,我告訴你們,如果你們覺得鬧一下,就能給你們漲這麼多錢,那麼你們打錯了主意!”
“我們在這件事上是不會妥協的,漲薪是不合理的要求,我們不會答應!”
強尼的火氣更大了,“憑什麼漲薪就是不合理的要求?”
“那什麼又是合理的要求?”
“你要是願意談,就好好的談。”
“要是不願意談……”
經理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怎麼,你不想幹了?”
他拿話逼了一下強尼,強尼臉都紅了,他雙手扶着桌面站了起來,“你還想開除我?”
經理拍了一下桌子,直接站了起來,指着強尼喊道,“如你所願,你被解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