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冉。”
他重新抱住她,這次更加小心,好像她脆弱到用力就會捏碎。她的眼睛像是平靜得湖水,真的很容易就破碎:“子冉,你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我走後,夏語會照顧你,還有,女醫雲翳,你見過她,她從前是皇后的侍女彩蝶。過幾日她就來接替太醫,她每日都會陪在你身邊,照顧你。”
雲翳,彩蝶?子冉大約明白原來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彩蝶原名叫做雲翳,是宮裡的女醫,難怪她那般冰雪聰明。子冉並不擔心雲翳會不會如龍錦溪說的這般待她好,因爲她現在根本來不及擔心那些。
“冬天的時候,夏語會圍一種特別好的火爐,用銀碳,圍起來後,整個屋子都是暖烘烘的!”他把那些物質條件說的很美好,好像這樣子冉就能忽視他不在的日子:“我給你留了整整一間屋子的書,子冉,全部都是外面沒有的書,你可以盡情的讀!”
子冉不斷點着頭,隱約間覺得他變成了將要遠行的丈夫,眷戀着新婚妻子的一切,卻無能爲力。可她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氣氛,因爲他每一句話都像是在說:“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安撫着子冉睡下,龍錦溪吹滅離她最近的那盞拉住,悄無聲息得從外面帶上門,讓門微掩,這樣夜裡如果她做惡夢醒來,他能第一時間衝進來。
月色下立着的修長的影子被斑駁的樹幻化成如同獸的形狀,龍錦溪低着頭苦笑走到那道影子身邊,躬身正浴行禮,一把黃金扇比月還冷的扇柄落在他手腕,龍錦溪擡頭看着他同樣弓着的背和那張美的毫無瑕疵的臉,順從立身。
“皇兄。”
自叛亂結束之後,他很少稱他二哥。
從前還小的時候,他都是那樣喚他二哥,他喚他三弟,彼此間即使父皇的疼愛不均也毫無芥蒂。直到從遼東載勝歸來的那日,望着高高在上的他,才明白哥哥變作了皇帝。是從沒有如此深刻得感覺到的他的高高在上與他的臣服。
龍瑾蘭覺察到了,也不過是脣邊淡淡的溢出一絲笑容:“三弟愈發生疏了。”
他背轉身,帶頭朝着湖邊走。何歡閣於湖心而建,院子裡卻種植着柳樹成蔭百花繁茂,沿着路一直走下去,直達觀荷臺。此時的荷花開的還算茂盛,一朵朵的形成簇,把個荷池鋪的滿滿當當的香氣。
觀荷臺從安全上說不算合理,因爲臺子是用木頭直接搭橋伸到湖心的,盡頭連欄杆都沒有,龍瑾蘭就在那裡站住,龍錦溪離他一步遠就停下,隨他望着湖心那朵略顯異常的含苞待放的荷花。
夏末的風涼,龍錦溪擔心起他沒有完全掩上的門。但龍瑾蘭一言不發,似乎是篤定讓他來陪他賞荷花的。
而他來時乘的那隻小船正系在荷花荷葉之間,隱隱約約尚能看清,不注意看不到夏言正縮在裡面。沿着小船出去,就是離何歡閣最近的合歡殿,殿內有幽暗的燈光,殿外是硃紅的燈籠,不知今夜又是哪個女子被他放了鴿子。
沉默漸漸令氣氛緊張,多半源於龍錦溪擔心子冉急着回去,龍瑾蘭迴轉身,似乎把這個皇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次,龍錦溪避開心慌的眼睛,餘光裡龍瑾蘭再次笑了,有些微的蒼涼和嘲諷。
“擔心就回去吧。”
仿若沒有的嘆息聲後,龍瑾蘭朝着夏言的
方向拍拍手,清脆的擊掌聲音炸開在湖面上。龍錦溪莫名的有些緊張。
“皇兄。”
他急促的聲音都乾澀,龍瑾蘭回頭看他,眼角眉梢的笑意裡依舊那麼寬容。龍錦溪臉紅了,爲自己的狹促心理,幸好月色不算明亮:“二哥,子冉拜託你了。”他嚥了口唾沫,迴避龍瑾蘭的眼眸。那雙眼睛自始自終都是這樣帶着穿透性的力量,好像,你永遠不能對他說假話!
“好。”龍瑾蘭點頭:“等你回來,朕把她賞賜給你。”
夏言已經近了,龍錦溪第二次感覺到別人扼住喉嚨的窒息,他急促的搖了搖頭:“隨她的意吧,臣弟不願意勉強她。”
“是嗎?”龍瑾蘭笑:“那朕便隨她的意好了。”
船到眼前,龍瑾蘭跨上去,龍錦溪到觀荷臺的邊緣,雙手甚至因爲緊張顫抖,但他終於張口了:“二哥,對不起,臣弟不能……”他的話沒能說完,龍瑾蘭的笑意令他因爲難受而哽咽,好像無論過了多少年,二哥的笑容從來沒有變過,好像他嫉妒父皇只給了二哥玉佛手而故意打碎的那天夜裡他捧着碎了的佛手時對他說:“三弟,沒什麼。你喜歡的東西,二哥都給你,你不喜歡的東西,二哥也不要。”
“朕知道了。”龍瑾蘭笑容未變:“朕等你平安回來。”
船走了,龍錦溪的心劇烈的收縮着,令他呼吸困難。他扶着觀荷臺側面的欄杆劇烈的喘氣着,咳嗽着,不能自已的跪下去,把哭泣壓縮在心底,化成從嗓子裡滾出來的咕嘟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
你喜歡的東西,二哥都給你,你不喜歡的東西,二哥也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