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瀝瀝的下着,烏雲如墨團般的攏聚在一起,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的趕着路,一輛馬車沖沖從路面穿過,壓住水潭濺起一陣泥水子,未來得及躲避的商販破口大罵,馬車卻不停,揚長而去。
駕馬的是一個少年,他穿着一身水墨色衣,腰繫一條銀帶,黑長垂飛的發,英挺如劍的眉,一雙漆黑的眼睛銳利而冷峻,雙脣薄削輕抿,右手高高揚起馬鞭,揮舞不斷,使馬蹄不停。
馬車沿街一路向北,停留在了丞相府前,少年夾腳停馬,隨即翻旋下來,搭好杌凳,再從車旁抽出一把紙傘撐起,將車簾撥開,待貴人出馬車後恭敬得打着傘,隨着一同進了丞相府。
這貴人正是當朝的陸丞相陸豐澤,當朝皇帝年紀尚輕,陸丞相早在皇帝繼位前就清君側,將那些覬覦皇位的皇子臣子們以雷厲風行的手段整治,太子順保上位,因此又被奉爲國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滔天。
雖爲丞相,卻也年輕,不過而立之年。他緩步走在前面,眉眼深沉,將身上的官服脫下,遞給一旁的僕人後,漫不經心地問少年。
“野玉,事辦成了嗎?”
野玉聽罷,將衣角一擺,順勢跪下,下顎低垂,“回主人,本來要得手了,誰知半路殺出個玉華公子,這玉華公子出身玉氏大族,奴不敢與他正面對上……”
野玉話落,卻沒有聽到陸豐澤說些什麼。他緩緩擡頭,才發覺陸丞相正盯着一株芍藥出神,他的手放在花莖處來回摩挲,不知在想些什麼。他便又將頭低下,只待陸丞相的命令。
半晌,耳畔才得一絲輕笑,接下來的話卻是冷漠無情,“怕什麼,有我給你擔着,殺了便是,那東西,限你一個月內取來,不然……”不然,野玉啊,你知道的,我從不留無用之人。
野玉深知接下來的話,他將眸緊閉,用手緊急抓着袖口,回了一句:“是。”野玉從丞相府出來,有一些踉蹌,他一個乞兒走到現在不容易,若不是陸豐澤,他早就橫屍街頭。他看了看天依舊陰沉,雨下個不停,就像他那晦暗不明的命運。他自嘲的笑了笑,隨即將眼中的情緒全部掩去,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天色已暗,野玉順着青石路走着,路過酒肆時打了一壺酒,正準備離開之時忽然有一個少女在雨中跌跌撞撞地朝他奔來,這少女頭髮凌亂,衣衫襤褸,看不清容貌,還未及他反應便抓住了他的肩膀,他一驚,飛速抽出身旁的劍,用劍柄敲了敲少女的手,還沒落下幾次,少女的手已經先一步無力的從他手臂旁垂落,接着整個人倒在地上。
他下意識的想蹲下身去查看少女的情況,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麼,收好後提着酒壺又走開了,卻不料轉身之時,一雙手卻抓住了他的長衫衣角。
明明看着不省人事,那手的力量卻大的驚人,死死地抓着野玉的衣衫,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野玉回頭向下看去,那雙手骨節分明,因用力而暴出了青筋,霎時眼中情緒不明。
她在青石板路上,只得雨水淋溼。他站着,也無遮擋物,只得一劍相伴。
鬼使神差,他竟將酒掛在腰間,隨即抱起少女,走在陰雨連綿的天。
卻不知,這一抱,在他後來想起之時,時時深入骨髓,痛徹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