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媽媽打眼一瞧就知道她心裡的鬼主意。按傅朝雲的吩咐,這見是要見的,卻不能輕易就同意了她的請求。
衛媽媽眼睛一瞪,眉間帶了三分凌厲道:“你不過是個犯了錯的丫鬟,難不成還指望主子能替你求情不成?”
銀杏咬着下脣,不肯說話。她素日裡就是個聰明人,此時局勢對自己不利,自然不會輕易開口。
衛媽媽當即厲喝道:“說!你跟那馬棚的奴才是從何時開始私相授受的?”
銀杏自然抵死不認,反倒輕笑一聲,臉上帶了三分傲氣說道:“媽媽說的話我委實聽不懂,什麼私相授受,我不明白。
“我只要見劉姨娘!”
衛媽媽瞥了她一眼,然後略帶諷刺地說道:“你不招認也沒有關係,我自然有得是法子。”
衛媽媽早年是從謝家出來的,受過謝家的磨練,手段自然多得很。
“來人,把門窗都給我用黑布遮住!”
這時候大黎的律法是很嚴格的,主子可以打罵奴才,但不能動用私刑。
可不動用私刑,卻不代表着沒法子收拾銀杏。
“你要做什麼?”銀杏有些驚恐地問道。
“做什麼”,衛媽媽俯下身去,直視着她說道:“把你一個人扔在房間裡待着,一日三餐不少你的,卻不許任何人同你說話。
“日復一日,直至你發狂。”
銀杏一聽,頓時便有些驚恐。有些時候,精神上的折磨比**上的更爲恐怖。
關在一個漆黑的地方,每日什麼也不能幹。安安靜靜,日復一日,只有她一人。
衛媽媽猶嫌不夠,又說道:“若是你寂寞了,我可以給你弄些老鼠爬蟲過來陪着你。”
說完便起身,往門外走去。
銀杏心裡驚懼地不得了,卻也知道這個時候更不能招認,否則便是劉氏也救不了她。
於是便強挺着最後一絲傲氣衝着衛媽媽喊道:“你說再多也沒用,我沒有做過就是沒有做過。我要見劉姨娘!”
衛媽媽回過頭來,輕笑一聲說道:“別癡人說夢了,現在的你對劉氏來說,不過是顆廢子。”
話落,門鎖,房間中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迎風閣前,劉氏聽了魏紫的分析,琢磨着要先見見銀杏。
畢竟,怎麼收拾都是以後的事。當下最重要的是先穩住銀杏,不能讓她隨便咬出些什麼來。
這不,聽說銀杏正讓衛媽媽審着,便想着去謝氏那裡求個恩典。
誰料,剛出了迎風閣的大門,便看到不少人對她指指點點。
她駐足聽了一會兒,便聽到有個掃地的婆子小聲說道:“有什麼樣的奴才就有什麼樣的主子。
“房裡的大丫鬟做出跟人私通的醜事,說不定她自己也是那樣的人。”
便有平日裡看不慣劉氏的一個小丫鬟又小聲道:“說得也是呢!老爺平日裡都沒怎麼去過迎風閣,看她那麼大的肚子,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圍着的幾個丫鬟便都輕笑起來,忍不住的嘲諷之意。
劉氏只覺得好似青天白日裡被人當面打了耳光,當即臉色鐵青。
魏紫看她臉色不好,心下只是冷笑一聲。
面上卻仍是低了頭,扶着劉氏說道:“姨娘不必理會她們,不過是一羣無知的長舌婦罷了!平日裡聽風就是雨,何必跟她們計較。”
劉氏越發攥緊了魏紫的手指,心下更恨銀杏。若不是因爲她,自己怎會扯上這樣的流言。
魏紫便故意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兒,然後說道:“自己的活兒都做完了是吧?你們就是這麼當差的?”
衆人回頭,便看見劉氏正頂風站着,手裡抱着個暖爐,面上什麼表情都不顯。
那丫鬟反應最快,恭恭敬敬地屈膝叫了一聲“劉姨娘”。
見劉氏沒說什麼,便又轉了轉眼珠道:“奴婢想起還有積雪沒掃完,便先告退了。”
衆人一聽,便都說道:“奴婢也想起自己還有活兒沒做完……”紛紛做鳥獸散。
劉氏心裡自然是恨極了,卻又不能怎麼樣。流言這種東西,向來不脛而走。越是不讓傳,知道的人就越是多。
她遠遠地看了一眼,轉身又往正院去了。只有魏紫知道,劉氏袖中用了多大的力道攥着她。
好戲落幕,傅朝雲從隱身的樹後出來,遠遠看着劉氏說道:“回採薇院。”
常棣有些不解道:“劉姨娘爲何聽見別人議論她,卻沒有發作呢?”
傅朝雲踏着未化的雪,一路往采薇院走去。
“劉姨娘那樣唾面自乾的主兒,自然不會當面發作。她只會利用她手中的權力,暗地裡報復那些人。”
常棣點了點頭,“哦”了一聲兒。
傅朝雲也沒有過多解釋。常棣聰明倒是聰明,只是有時候遇事不肯多想,總要她在一旁提點。
只怕這次銀杏不會好過了,按劉氏的性子,恐怕她那條命是保不住了。
只是,傅朝雲怎麼也沒想到,不僅是銀杏沒了命,連帶着她父母還有馬棚的奴才全都死了。
涉江過來回稟的時候,傅朝雲剛換了寢衣,正要休息。
聽了這消息只是輕笑一聲,說了四個字:“意料之中!”
她又一次算對了,劉氏手上的動作倒是快得很,只是可惜了銀杏那麼一個忠心爲主的丫鬟。
大抵銀杏是不會想到,劉氏對她的那些好,只不過是建立在對她有用的基礎上。
一旦她不能成爲劉氏手中的利刃,反而有可能倒戈相向的時候,劉氏第一個要剷除的就是她。
親生兒子尚且如此,何況,不過是一個對她來說可有可無的丫鬟。
迎風閣。
劉氏正倚在牀上,聽魏紫回稟說“事情成了”的時候,才猛地鬆了口氣。
接着又坐起身來,看着眼前的魏紫,慢慢伸出手去掐住她的下頜說道:“魏紫啊!迎風閣可就剩下你一個大丫鬟了,你可莫要讓我失望啊!”
魏紫猛地一顫,然後說道:“姨娘放心,奴婢定當忠心不二,一切以姨娘爲先。”
心裡卻是冷笑一聲,有銀杏做前車之鑑,她怎麼敢什麼都聽劉氏的。
話說,三日前。
劉氏本想在王氏那裡求個恩典去看看銀杏,卻被王氏直接拒絕了。
無奈之下,只得趁着夜黑風高守衛鬆懈的時候溜進去見銀杏。
其實,哪裡有什麼守衛鬆懈,不過是衛媽媽做出來的樣子罷了!
銀杏一見劉氏,便立刻哭着撲上去求劉氏救她。
劉氏心裡惱恨,卻還是流着眼淚說道:“你受苦了,我定會去老爺面前爲你求情。你再等幾日。”
銀杏獨自一人關了許久,精神早就有些癲狂。聽劉氏說再讓她等幾日,當下便發了狠。
“你若再不讓老爺趕快把我放出去,我就把那些事都告訴衛媽媽!”
只此一句話便捏住了劉氏的命門,更讓她動了殺心。
換做平日裡,銀杏自然不會如此蠢笨。
只是她在暗房中獨自一人關了許久,本來就有些精神崩潰。加上被衛媽媽日日刺激,說劉氏不會管她,她更怕成了劉氏手中的棄子。
劉氏當真想墊了帕子直接掐死銀杏,可是礙於自己是偷偷進來的,又怕銀杏叫出聲來自己被發現。
只能忍氣安慰道:“你不必擔心,我一定會求老爺把你放出來的。”
語氣有些冷淡,銀杏擡起頭來便看見劉氏殺意頓現的眸子,當即清醒過來。
“姨娘我錯了,我方纔是被關久了,說胡話的。”
劉氏盯着她,許久一笑,然後握着她的手說道:“我一直把你當家人一般看待,自然不會把你丟下不管。”
語氣怎的一個真誠,誘得銀杏忘了平日裡劉氏多麼心狠手辣,一心只想着劉氏待她的好處。
歡歡喜喜地跪着給劉氏磕頭道:“謝姨娘救命之恩,等奴婢出去了,必定好好伺候姨娘。”
劉氏第二日便去跟傅海容求情,說是銀杏伺候她數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且銀杏的父母也都在府裡當差,怕寒了老人兒的心。
傅海容思忖半晌,終是下令把那馬棚的奴才跟銀杏一起逐出府去,永不錄用。
好歹是留了一條命,沒有發賣出去。
銀杏得了消息自然是歡歡喜喜地要去謝劉氏。
劉氏也自然是要做做面子,當着人賞了銀杏不少好東西。說是權當給她添妝,讓她嫁出去了好好過。
銀杏感激不盡,又跪下給劉氏磕了幾個頭,哭着敘了一番主僕之情。
迎風閣的丫鬟都羨慕得不得了,無人知道,銀杏被放出去的當晚。
全家人被反鎖了房門,燒死在房裡。那馬棚的奴才也不小心落入湖中溺死了。
魏紫親自帶人去做了這些事,自然是知道內情。
可憐銀杏那丫頭,死到臨頭被人反鎖了房門還問道:“爲什麼要殺我?”
魏紫隔着房門,冰冷的聲音從遮臉的面巾下傳出:“銀杏姑娘跟了姨娘那麼久,難道還不明白嗎?只有死人,姨娘才能放心。”
銀杏驚恐地不敢置信道:“怎麼會,她平日裡待我那麼好!”
魏紫冷笑一聲說道:“連親子都可以下毒,更何況是你?”
銀杏聽出了她的聲音,瘋了一般喊道:“魏紫!是你對不對!是大小姐派你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