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順繼續擴張,北抵劍關,南距巫峽,十幾個州府全部被他佔領。
然後急攻劍門。
劍門只有疲兵數百人,正好成都監軍宿翰帶領屬下逃到劍門,與劍門都臨上官正奮力御戰,大破數千李順部,只有三百人逃到成都,李順怒其驚衆,悉斬於東門。
觀微知著。
就從這件事上,那怕他們喊出的口號多少響亮,宋九也認爲此人是李自成之流,一旦此人成事,禍害國家,禍害民族!
試問同樣是起義發家的劉邦會做出這種事嗎?朱元璋會做出這種事嗎?甚至大半也能算是起義軍發家的劉秀會不會做出這件事?
正是兩人的英勇奮戰,保住了劍門棧道。
不然朝廷就大麻煩了。
於是朝廷以上官正爲劍州刺史,充劍門兵馬部署,宿翰爲昭州刺史。
又讓王繼恩前去四川鎮壓起義軍。
然後又讓裴莊與雷有終爲峽路隨軍轉運使,劉錫與名臣周渭爲西川隨軍轉運使,河北勇將王杲兵趨劍門,尹元由峽路水路並進。
三月諸軍臨行,趙匡義一定叮囑王繼恩:“戒前軍所至,若賊黨敢搞王師,即當誅殺。若偶被脅從而能歸順者,並釋之,倍加安撫。”
接着下詔,讓李繼隆知定州兼飛狐軍,各個堡砦還沒有修好呢,必須由李繼隆坐鎮,張齊賢判太原,將宋九調回。
……
“李將軍,此行謹記我一句話,漢武帝揚威大漠,乃是文景二帝多年的積累。若無文景之治,就無漢武揚我大漢之威之時。”
“然唐太宗何喻?”
宋九微微一笑。反問道:“李將軍,我且問你,不說李靖李績,就說唐太宗,我朝武功有幾人能及之?”
李繼隆默然。
李世民不僅是一個明君,更是一流名將。
不要說李繼隆,就是趙匡胤在世的時候,也不敢自誇軍事能力能及李世民。
“唐太宗有沒有胡人血脈?”
“有何關係?”
“有啊,不然何來天可汗之名?至少有了這個血脈,胡人不會因爲農耕文明與遊牧文明的衝突。對唐王室,至少對開始的唐王室產生多大排斥。他是名將,因此能抓住機會。雖屢次擊敗突厥人,但你再想一想那一次不是抓住機會纔開戰的。況且唐初產生了那麼多傑出的將領。李靖等人一去世,唐太宗硬伐高麗。最後是什麼結果,國家又成爲何種光景?”
“財力?”
“正是財力。爲何我在朝堂上再三說節流。無論怎麼開源。若不節流,財帛都浪費地用下去,真到了用錢帛的時候,國庫卻拿不出錢帛了。當今之即,難道是君王昏庸乎?難道是呂蒙正無能乎?難道魏羽在三司不稱職乎?都不是。幾年有災害,又因爲戰事不停。國庫積餘不多,勉強支持這場浩大的戰役。於是百姓苦疲。”
“好可惜的機會。”
“無妨,雖錯過,以後還會有。而且凡事有利有弊。巴蜀盜賊蜂起,也有好處……”
“好處?”李繼隆驚訝道。
“想一想巴蜀的旁戶吧。不經此,不大破就不能大立。一旦巴蜀平定,太陽便能普照到那個風景美麗的所在。”
宋九在李繼隆臨行前說這番話,就是害怕李繼隆好大喜功。
向上,敢戰,是好事。
但這時候宋朝同樣有些苦逼了。
因此必須要迅速休養息。
……
益王趙元傑嘗作假山,花了不少錢。假山成,請僚屬觀賞,衆皆嘆其美。唯益王府翊善姚坦不視,趙元傑強迫他看,姚坦說道:“但見血山,安得假山!”
趙元傑大驚,這可不是好話啊,問其故。
姚坦答道:“坦在田舍時,見到州縣督稅,上下相急以剝民,里胥臨門,捕人父子兄弟,送縣鞭笞,血流滿身,愁苦不聊生。此假山皆民租賦所出,不是血山是什麼?”
趙匡義正好也在命人造一假山,聽說後說道:“傷民如此,何用山爲!”
命人將兩山一起毀去。
趙元傑一有錯,姚坦便進勸,因此王府上下皆不喜。左右便教趙元傑稱病不朝,趙匡義派御醫來看,也看不好。於是召乳母入宮問情況,乳母不敢隱瞞,將真相說出。趙匡義大怒道:“吾先端士爲王僚屬者,固欲輔王爲善,今不能用規諫,又詐稱病,欲使朕去正人以自便,何可得也。且王年少,未必如此,必爾輩爲之謀。”
於是派人將王府胥吏抓起來,杖數士,又召姚坦說道:“卿居王宮,爲羣小所嫉,大爲不易,卿但能如此,無患讒言,朕必不聽也。”
姚坦從容答道:“臣聞宋公回,以爲有邊功。但不見自去年至今年,多處百姓流離失所,巴蜀亂象環生。若無此邊功,用此錢帛寬民,何來患乎?”
宋九要回來了,同時還帶回來一批立功的將士,有的可能也會調到巴蜀平叛。不過要考慮到前線的情況,哪裡更需要將士,特別是拿得出的名將坐鎮。
因此詔書未下,要等宋九回來決定。
但京城裡很熱鬧,張燈結綵。
主要毀掉幽州,讓趙匡義狠出了一口惡氣。
這個城池讓他傷心了,以至每當天氣惡劣之時,他的腿傷發作,讓他痛得生不如死。
還有就是感激。
雖然趙匡義缺點不少,但一個大臣做到宋九這一步,豈能不喜歡?
因此準備隆重地歡迎宋九。
姚坦進諫便是指出這件事做得不對。
倒不是他刻意找宋九麻煩,他還沒那資格,然而不能好大喜功,不顧老百姓一味開邊了。
趙匡義嘆息一聲,說道:“明天朕告訴你答案。”
風颳過了,沒有保密的必要。
趙匡義第二天刻意將兩府兩制三司以及其他重要的官員。包括姚坦,一起喊到西府,將那個計劃打開。
然後趙匡義面色沉重地說:“宋公有功,朕都不忌也,諸卿就勿要忌其功。朕不欲使宋公心寒,也不欲使天下功臣心寒。之所以得功,乃是朝廷謀定而後動。若非盜賊,北方未必不可平……”
趙匡義說完了不由地搖頭。
就是到這地步,趙匡義與李繼隆一樣,還是想打一打。使遼國徹底的雪上加霜。畢竟遼國纔是最大的邊患。
然而宋九說了,趙匡義便收回了這個想法。
因此又說道:“宋公言不能再用兵,朕也聽取了,然每當想起,心中也十分惆悵。這樣的良機並不多啊。不過朕亦不想子民飽受創傷……”
“陛下英明。”
大多數人附和。
不過呂蒙正等少數人同樣很是惆悵,若是讓他們站在宋九的角度。如何選?
如果不是考慮到百姓。乘勢再刮一場風,很可能就會建下奇功偉業,名垂青史,然而放棄了。
但宋九沒有這種後悔。
古勝州神武軍飛狐軍建制,這三個要地要麼是羣蕃雜居的兇悍場所,要麼就是易守難攻的山區。加上諸多高大堅固的砦堡關卡豎起,邊境從地形上已佔據有利的位置。
一些軍事改革落實,軍隊會變得更強大。
連番大捷,以及政策輿論風向的改變。宋朝不會象史上那樣重文黜武,漸漸內取保守。
西北安定,再無西夏這個隱患。
即便不催毀幽州數州城,擄走近半百姓,宋遼強弱之勢已經開始互換了。
與張齊賢交接後,宋九帶着家人迅速返回京城。
快要到京城了。
大蘇興奮地問:“官人,這一回朝廷得封你什麼官職啊?”
“重要嗎?”
窅娘抿起小嘴樂。
小蘇道:“應當是真正的首相吧。”
宋九至今未擔任真正的首相,成了宋朝一大風景與奇聞。
“見好就收吧。”
“誰敢對官人不利?”
宋九搖頭。
莫要小看了這些人。如史上的小寇,澶淵之盟後,功勞大不大?肯定比自己大吧。然而不謙虛,於是上上下下。不過這個小寇現在還未成長起來吧。
寇準一度的折騰,讓宋九有些火大。
然而他還沒有看到小寇的性格,認爲他未成長起來,就象呂蒙正,第一次爲首相,雖還行,多少也有些不稱職。然而現在擔任首相了,赫然有名相風采。
小寇如何,他遲早會領略到其滋味。
大小蘇不會想那麼多,她們幸福滿滿,昔日潘家陪嫁諸女,都讓宋九送人了。只有她們愛慕宋九才華,東不成西不就,一直到陪玉蘋去遼國。這一生以爲再也不能回來了,沒成想不但回來了,還得償心願。
這讓她們很開心,左右摟着宋九胳膊緊緊不放。
終於回京城了。
儘管宋九很低調,然而京城百姓聽聞他回來,還是夾道歡迎。無數百姓涌過來,高呼宋公。
宋九無奈,立即去中書述職。
趙匡義卻率領羣臣迎到了宣德門前,是出皇城迎接的。
一見面拉住宋九的手說道:“宋公,朕又有兩年多未見你了,心中十分掛念。”
以前他與宋九交談時,宋九曾開玩笑,說呂餘慶是宋朝的救火衙役,哪裡有危險哪裡去。趙匡義大樂。
但現在宋九纔是宋朝的救火衙役。
並且宋九爲人低調,不誇功,讓趙匡義更歡喜。
宋九呆住了,喃喃道:“宋公……”
有些矇頭。別人喊無所謂,可老人家你不能當着諸臣的面喊啊。
“當居之。”
宋九先是苦笑,說道:“陛下,有一種殺人,名曰捧殺。陛下莫要捧殺臣,還是讓臣有始有終吧。”
有的大臣眼紅,有的大臣聽了這句話後偷樂。
宋九又道:“並且臣一路回來,心中有愧有罪。”
輪到趙匡義矇住了。
“陛下,此次謀劃,乃崔彥進首先提議,由陛下居中謀策,羣臣出力輔劃,到前線又是諸將士浴血奮戰,舉國百姓血汗錢帛支持,不知多少人家因此流離失所,然臣一路回來,看到許多流民,卻由臣居首功,臣心中有愧,更是不安。”
“王繼恩去西川,陛下詔曰,戒前軍所至,若賊黨敢搞王師,即當誅殺。若偶被脅從而能歸順者,並釋之,倍加安撫。何故,不知者不罪,不主動者不罪。但四川之豪紳兇惡,臣早有所聞,也隱約感到出大事情。然而臣先是在中書爲副宰,後來居西府之首樞,又一度權領三司,卻沒有想出良策應付。以至有今天之鉅變,無數百姓遭到殃及,更導致朝廷失去一舉定北寇之良機,豈能無罪?”
說完宋九伏了下去。
“這個罪……也不能怪卿啊,快快請起吧。”
但宋九說的不是這個。
當真有罪啊?
就包括這場風也要刮的,雖然百姓苦一苦,但長久來看,它爲宋朝打下了多好的基礎。
一是爲了避功,再多的功勞,對宋九來說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甚至添的是惡花,沒那麼必要。另外還有一個目標。
宋九又徐徐說道:“巴蜀之亂,一錯在哪裡的惡紳貪得無厭,逼得百姓不得不反。二錯在朝廷沒有作爲。三錯在臣知道它的危害,沒有想出好的良策。因此唐太宗說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臣懇請陛下再詔書王繼恩,除在戰鬥中抵抗官兵者,除首惡者,其他人等無論他們有沒有淪爲盜賊,也勿得追究,更不得象王全斌那樣胡亂殺人!這樣吧,要麼陛下給臣將功折罪一回,臣在巴蜀略有名聲,讓臣去巴蜀平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