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原來的雙虹橋是小家碧玉,現在的虹橋已經具備京都的威嚴,趙匡義知道宋九是無利不起早,若真修好了,還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去觀看,也會成爲宋朝京城的一大景觀,僅憑藉這個就能招攬許多生意。但確實很好看,僅是一張草圖就將趙匡義吸引住。
看了許久,他說道:“你先大約計算會花多少錢帛,本官才能給你答覆。”
“是。”
“你隨我進宮去一趟。”
趙匡義不是爲了橋,那頂多是幾萬緡錢,剛好得到巴蜀,朝廷經濟寬鬆,只要宋九不過份,問題不大,但他這個金鋪事可不小。
他帶着宋九進皇宮,直接見到正在看奏摺的趙匡胤,趙匡胤看到宋九,微微一笑,以爲是爲他妹妹的事來進宮的,也不說話。趙匡義將事情一一稟報。
趙匡胤認真聽完,走來走去,最後說:“宋九,你想學桑弘羊?”
“陛下,桑弘羊改革,觸犯了許多權貴利益,史冊是他們所書,故批評得一無是處。若沒有桑弘羊,漢武窮兵黜武后如何熬過財政難關?再者就是商鞅,商鞅開法家先河,但無商殃,何來秦朝的強大。不做事便罷,一做事總會有利有弊,擇大而舍小。”
“若是商鞅與桑弘羊,朕不屑之。”
宋九不知道說什麼好,實際商鞅與桑弘羊變法是古代的兩件大事,但讓史書醜化得比魔鬼還要惡劣,只好說:“陛下,打天下難,難在打,開國地廣人稀,沒有土地壓力,百姓由亂入安,人心也思安,看似治易,實際不易。自秦以來,一千兩百年,西漢安定了一百幾十年,東漢安定了一百幾十年,晉隋只有幾十年辰光,唐朝天寶之前也不足兩百年,真正的時間不足五百年。故臣以爲即便開國之初,若只是順從民意粗治,不及時創立各種完善的制度,必留遺害於子孫。因此想要趙宋宗世永昌萬年,百姓不再受分割之苦,必須想要千年計萬年計,臣故認爲即便開國,治亦難。”
“看來你真會說啊。”
宋九硬是沒有聽出來趙匡胤說的是好話還是惡語,不敢作聲。
“但衝你這句治亦難,朕賜你一個開國子爵。”
宋九愣愣地站在哪裡,又升官啦?不過宋九終於明白過來,這個官升得很難受,一級一級地升,爵位上面還有好幾爵,散職官現在混淆不清,似乎史上宋朝多次變動,即便分級,民間的說法是按官員品級去分,實際分得更詳細,一會二十幾級,一會三十幾級。然後是職官,職官要上殿參拜早朝的,再就是有實權的差官。最後還有十二級勳官,以及其他的賞賜,職田魚袋等等,自己一年就是升三級,一生也不可能將幾種官職升滿。
也不能憑藉一句話就升自己的官,難道是趙匡胤對自己妹妹一種警告?
想不通,但有的升比沒得升強,謝主隆恩,離開皇宮。
開始忙起來,學生的功課要抓上來,試驗自己離不開,還要往鋼監跑。
鐵產量從市價看不出來,宋朝鐵差口太大,除非一年增產到課鐵量達到五千萬斤,鐵價才能下跌。現在增加的鐵根本影響不到市價。但肯定增加了,計劃變動,多用朝廷十幾噸鐵大約會不要緊。
然而有一個技術宋九束手無策,拉絲技術。實際工匠們也在想辦法,拉絲技術很早就有了,但都是宋九看不上眼的,工匠們改來改去,還是石模上打圈子,肯定不會有太大的進展,倒是有一個工匠根據以前的鍊鋼方法,發現人尿會起潤滑作用,增加了一部分拉絲的成功率。但換成馬尿豬尿又不行,宋九面對這個人尿法,悲催了。
這是什麼科學原理?
跑了幾天,高家將錢帛送到宋家。
某些方面肯定得罪了這個長公主,宋九卻不是特別再乎,她非是太平公主,自己會害怕。然後將錢向民工發放,又將大姐的平安社錢一一還給鄉親,還得大姐難過得幾天吃不下飯。
這都是小事,包括長公主,她當真是愣頭青?若做得過份,到時候自己下不了臺,她更下不了臺。但閻羅王好見,小鬼難纏,這些神棍們不知天高地厚,宋九就怕他們來胡攪亂纏。鬧將起來,公有公的理,婆有婆的理,反而說不清楚。
然後給了胡老大一些錢帛,讓他張羅將河南的地買下來。
這時候朝廷也派了幾十名工匠來到他那個新屋子,吃喝睡住,全在哪裡,宋九要造橋,現在趙氏兄弟看到那個高爐子,再無懷疑。可這個技術必須要朝廷掌握,所以派來的工匠不少。這是一條,第二條是金明池水軍不停地操練,殺豬刀磨得霍霍響,李煜還繼續在南唐一晌貪歡……
宋九正在計算材料用量,又畫了幾十幅具體的草圖,朱三找到他說:“九郎,我要回去一段時間,告一個假。”
“怎麼回去?”
“回家成親。”
“成親啊……”宋九不知道是不是要恭賀,朱三要成親了,自己少了一塊重要的擋箭牌。但人家要成親,自己還能阻攔嗎,說:“那麼恭喜朱兄,你等等。”
宋九從屋子拿出兩錠銀子當賀禮,原來都是苦哈哈的,也不來什麼虛的,什麼禮都沒有錢重要。若不過份奢侈,這兩錠銀子基本夠他辦一場婚禮。
“這個。”
“別這個那個,這一年我還要感謝你。”
“難道你不要我回來?”
“你成了親還回來?”
“不教書我還能做什麼?”朱三無奈地說,這幾乎會成爲以後宋朝三分之一讀書人的命運,一生就用在讀經義上了,結果什麼事也不會做,包括做官都是胡來的做官。
“你能回來,我會很歡迎。”
“九郎,說實話,若是省吃儉用,一個月五緡錢也足夠用了,不過……”
“什麼?”
“我就擔心以後書院成立。”
“你擔心它做什麼?你沒有功名?非得進士纔有功名?做了進士早就入朝爲官,哪裡還來教書,況且科舉那麼難,一年就那麼幾個進士,讓太乙書院的先生來考,也未必考得中。一旦書院造起來,規模會很大,會請一些學問博淵的人來教,但能少得了你?至少二十年內離不開我,離不開我就離不開你。現在就怕書院拖得久,一旦開了,薪酬也不會就五緡錢。”
“那我就有數了,咦,橋怎麼又改了?”
“這是我的新想法。”
朱三趴在上面看,看了好一會兒說道:“九郎,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講。”
“你與我還有什麼當不當講的?”
“我只說建隆三年一件事,建隆二年江南淮南大旱,吳越數月不落雨,到了建隆三年春天,春荒來臨,百姓饑饉,楊州泗州官員請求朝廷發糧賑濟。那時國家財政還沒有變好,於是戶部郎中沈義倫想了一條折中策略,說揚泗饑民多餓死,但兩郡州倉裡尚儲糧百餘萬石,可以用它們來貸民,讓百姓緩一口氣,到了秋後新粟收上來再償還朝廷。可是有一些官員卻說,如果這一年再發生饑荒,百姓必全部化爲流民,到時候償還不起來,是誰的責任。於是皇上憤怒地問沈義倫,沈義倫不能作答,只好說國家以廩粟濟民,自宜感召和氣,天人合一,可立致豐收,豈可再憂水旱哉!皇上才龍顏大悅,開倉貸民,活民無數。這件事吵了很久,你未聽說過?”
那是三年前,宋九在哪兒?哪裡會聽說。
朱三是掏了心窩子,畢竟這也能算是背下議論皇帝是非,又說道:“看來你那時比我還要糊塗。雖然那時候國庫緊,也不過一百餘萬石糧,其中還有不值錢的粟,十幾萬貫錢。與幾十萬揚泗饑民相比又算得了什麼?這幾年國庫越來越好,又得到巴蜀,聽說運回許多錢帛。你修橋也是爲了國家而修,建倉庫碼頭同樣如此。不過國家是一部分,一部分也是爲了你自己。用得多陛下未說什麼,但你非是沈義倫,他是皇上的幕府功臣,但你不同,若有人安了不好的心,你用錢太多,又是堆在河洲上,暗中進獻讒言,到時候未免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特別是這條龍,你用意無非是龍起大宋,可地方不同,它的龍尾巴搭在你經營的河洲上。而你的學問又怪異,不可不防。”
“陛下愛民如子……”
“陛下愛民是不錯,可揚州哪裡反反叛叛,陛下是帝心,帝心難測。”其實朱三想說的一句是皇上雖愛民,任誰都不得不承認,也許比漢文景二帝差了,但比一般皇帝要好,就象柴榮同樣也會有暴烈的時候,但誰能否認他是一個不錯的好皇上?然而心眼並不寬大。賞了宋九許多錢也不假,然而宋九一旦鋪張浪費地用,那可不是一萬兩萬貫錢,甚至是十萬八萬貫錢。反過來省一省也就節約下去,這麼多錢浪費,到時候難免會發生叵測的事。朱三又說:“最好這些圖紙燒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