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毒手
“長公主的脈象無恙。”
進入正月,王太醫每天都會柳橋診脈,而得出的結果都是好的,只是便是如此隨着產期將近,柳橋還是不由得緊張害怕了起來。
她沒生過孩子。
易之雲也不在身邊!
“產期應該就是這幾天,長公主若是出現陣痛即可告知臣與穩婆!”
柳橋點頭,孩子也似乎知曉自己要出來了,狠狠地踹了她一腳,“小調皮精!”
“太醫,可能順利生產?”一旁的張氏也是緊張,“阿橋她前年受過那樣重的傷,會不會……呸呸,我說什麼?!當然可以順利生產了!阿橋你別聽娘胡說,你一定會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的!”
“娘,我沒事。”柳橋微笑道,不過安撫完張氏之後還是看向王太醫。
王太醫當即會意,“老夫人放心,長公主傷愈已經一年多了,養傷期間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之後更是一直調養,身子依然康復,不會影響生產的,如今長公主的脈象有力,孩子的情況也正常,應當可以順利生產。”說完,還是補了一句,“不過長公主畢竟是頭胎,生產之時難免需要受些苦。”
“會如何?”張氏頓時緊張。
王太醫道:“也沒什麼,跟尋常女子生頭胎差不多,不過以長公主如今的年紀,應當會好些。”
“怎麼會好些?!”張氏不懂,“阿橋幾年已然二十四了!”
“老夫人有所不知,這女子出嫁大多在十六七歲,只是這時候女子的盆骨並未完全發育好,這時候生產必定會吃盡苦頭。”王太醫解釋道,“而二十出頭這個年紀,女子的身體基本已經發育完好,這時候生產也會減少許多風險。”
張氏還真的沒聽說這些,畢竟這世上的女子大多十六七歲便出嫁了,一般出嫁便會懷孕,生產,相反像阿橋這般的,則是少之又少,“這是真的?”
“是真的。”柳橋笑道,“娘你放心,王太醫是太醫院的婦科聖手,經驗老道,不會錯的。”
張氏看了看兩人,猶豫了半晌,這才相信,“這就好!”
除了當年自己難產的經歷影響之外,她的確還是擔心阿橋的年紀,像她這個年紀尋常女子早就生了一大堆孩子了,怎麼可能還是頭胎。
如今沒事就好。
接下來的日子,每日午膳之後柳橋都會出去走動走動,而天空也作美,這幾日陽光都很好,正午之後寒意也被陽光驅散了許多,倒也不覺得冷。
正月二十七,易之雲終於回來了。
不知道是自己懷孕了柔和了的關係,半個月沒見這男人,氣勢有見漲了,“還以爲你回不來了。”一邊說着,一邊擡手想要撫平他過於凌厲的神色。
易之雲握住了她的手,歉然道:“對不起。”
“沒事。”柳橋笑道:“反正你留下來也沒什麼用處。”
“孩子可還鬧你?”易之雲撫着她已經隆高的讓他有些心驚肉跳的肚子,問道。
柳橋笑道:“最近乖的很,估計是怕出生之後他爹揍他,所以不敢再折騰他娘了!”
“還踢你嗎?”易之雲扶着她到一旁坐下。
柳橋笑道:“嗯,不過越發的有規律了,王太醫說生產前便是這般。”
“難受?”
柳橋搖頭,“習慣了,他不踢我才害怕了。”
“就這幾天了吧?”易之雲摸着她的肚子,眉宇間的凌厲褪去,溢滿了柔和。
柳橋點頭,“王太醫說就這幾天。”
“別怕。”易之雲看着她,道。
柳橋笑道:“嗯。”
可王太醫預測的預產期過去了,孩子卻還沒有要出來的徵兆,易之雲開始憂心忡忡,便是王太醫說孩子晚出來幾天也是正常的,可仍是無法讓這位即將上任的老爹安心。
柳橋倒還好,孩子在她的腹中,究竟有沒有事情她也知道,不過這易之雲一直坐立不安的,終究還是影響到了她,“別這樣,王太醫不是說了正常嗎?石婆也說沒問題。”
“這小子就是愛折騰!”易之雲盯着她的肚子,咬着牙道。
柳橋笑了,“先前折騰我,現在折騰你,這才公平!”
“哼!”
“易之雲,沒事的。”柳橋握住了他的手。
易之雲看着她,會兒,方纔點頭,“嗯。”
……
月份大了之後,柳橋的睡眠質量便不是很好,很容易便醒了,這夜醒來之後,卻不見了枕邊人的蹤影,愣了一下,隨後換來了人。
“爺呢?”
守夜的是知冬。
秋冬二人基本不離她身邊,日夜輪候。
“去了隔壁書房,長公主可要見,奴婢去……”
“不用了。”柳橋撐着下了牀榻,“幫我更衣,我去看看。”這幾天這男人恨不得時時刻刻盯着她,哪裡會大半夜的去書房?別有什麼事情了。
知冬領命,幫主子穿戴好,然後扶着她出門。
書房設在了寢室旁邊,自然這不是易之雲平日辦公的地方,而是易之雲給柳橋準備的,懷孕之後她除了寫信之外便沒有用過,如今倒是被他給霸佔了。
到了書房門外,知冬敲了門。
“誰?”
“我。”柳橋應道。
門很快便被打開了,易之雲着急而擔憂,“怎麼過來了?是不是……”
“沒事。”柳橋笑着打斷了他的話,“醒來見你不在,就問了知冬,聽說你在這裡,便過來看看。”
“先進來!”易之雲從知冬的手裡接過了她,“是不是孩子鬧你了?”
柳橋笑道:“也沒怎麼鬧,就是睡着不安穩。”
“你該讓人來叫我!”易之雲扶着她坐下,“大半夜的出來凍着了怎麼辦?”
“我哪裡有這般嬌弱。”柳橋拖着長了不少肉的下巴,笑眯眯地道:“不過你大半夜的來這裡做什麼?該不會藏了一個美女吧?”
“又胡說!”易之雲失笑,“睡的不太好,擔心吵到你,就出來了。”
“只是這樣?”柳橋明顯不信。
“不止這樣。”易之雲嘆了口氣,“來抄寫經文。”
柳橋一愣,隨後轉身看向另一邊的書桌,“經文?”隨後,撐着腰起身。
“小心點!”易之雲趕緊扶着她。
柳橋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隨後走向書桌,便見書桌上放了厚厚的一疊抄好的經文,他的字也如人一般,越發的凌厲有氣勢起來了,“這是往生經。”
易之雲從背後摟着她,手撫摸着她的肚子,“我殺了不少人,雖說都該死,但我也得爲你們母子着想。”
“易之雲……”柳橋心中動容,轉頭看着他,“回來這幾天晚上都偷偷來抄?”
“嗯。”易之雲應道,“我不能幫你分擔這份苦,只能做這些。”
柳橋心裡彷彿被一股暖流包裹着,暖融融的,放下了手中的紙張,看了一眼桌面其他地方,“怎麼沒有經書?”
“我記得,不必要經書。”易之雲道。
柳橋心中又是一顫,“以前也揹着我做過?”
“什麼揹着你?說的這般難聽!”易之雲佯怒,“前年你在宮中養傷,我晚上睡不着便抄這經文,抄上幾遍便記住了。”
“易之雲。”
“嗯?”
柳橋轉過身,肚子將兩人分開了些,她看着他,笑靨如花,“謝謝你。”
“又說傻話!”易之雲笑道。
“今晚上先不抄,睡不着的話就陪我聊天!”柳橋抱着他的手臂,撒嬌。
易之雲點頭,“好。”
雖說是聊天,可還不到小半個時辰,柳橋便昏昏欲睡了。
易之雲輕手將人抱起,回了寢室。
後半夜,一夜安眠。
次日一大早,軍營來人,易之雲見了來人之後,面色有些難看。
“怎麼了?”柳橋放下了手中的早膳,“出事了?”
易之雲看着她,眼底有着歉意,“阿橋,我需要回軍營一趟,招募新兵的事情上出了點問題,你放心,我處理好當即回來!”
“我沒事。”柳橋笑道,“去吧,小心點。”
“阿橋……”易之雲聽了她這般爽快答應,心裡更是不好受,“你……”
柳橋站起了身,“我真的沒事,你有事情就去處理,家裡有的是人照顧我,新兵的事情非同小可,快去吧,免得耽誤了出大事!”
易之雲走到她的面前,吻了吻她,“我很快就回來!”
“嗯。”柳橋頷首,“小心點!”
“知道了。”易之雲道,“你也小心點,若是有動靜了即可派人來通知我!”
“好。”柳橋應了下來。
而就在易之雲走了的當天下午,柳橋開始陣痛了,只是卻沒有即可進產房,她沒生過孩子,但是也知道不太可能一陣痛當即便能生產的,而爲了之後生產順利,她也沒聽太醫跟石婆躺着等候,而是在寢室內走動着。
“阿橋,你還是聽太醫的話先躺下,就算不進產房也不能這般折騰!”張氏現在的月份也大了,撐着腰勸着。
柳橋微笑道:“娘,沒事的,走走好,這樣等一下生產纔會有力氣,還有,我也沒這般害怕。”
“你這孩子……”
“娘也懷着孩子,現在還沒生了,娘先回去休息吧。”柳橋道,說完轉向柳河,“爹,你扶娘回去休息吧。”
“不行!”張氏沒等柳河迴應便斷然拒絕,“你這樣子我怎麼能夠去休息?!”
“娘……”
“你娘說的對!”柳河也道,“我們怎麼能安心去休息?”
柳橋嘆了口氣,“那娘先坐着,別傷到了弟弟妹妹。”
柳河這次沒有反對,扶着張氏坐下,隨後對額上依然冒出了薄汗的女兒道,“阿橋,爹讓人去將那臭小子找回來!”
“不用。”柳橋阻止道,“他才走了沒多久,估計這時候還沒到軍營,你去叫他不是耽誤他的事情嗎?”
“可你都要生了!”柳河也是有陰影,當年他便是不在孩子她娘身邊,若是在的話,可能便不會出事。
又一下宮縮過去,柳橋吐了口濁氣,“爹,易之雲他不僅僅是我的夫君,是孩子的爹,他更是水軍總兵,軍營那般多人,台州那般多百姓,不是隻有他一個人有妻子有孩子的。”
“可……”
“再說了,他回來也幫不上什麼忙。”柳橋笑道:“我倒是不想他回來,最好是生了之後再告訴他!”說完,神色有些彆扭,再道:“我聽說生孩子的時候樣子很醜,我怕他見到了會嫌棄我。”
“他敢!”
“可我也不想讓他見到。”柳橋笑着道,因爲新一次的宮縮而頓住了腳步,深吸了一口氣,“爹,我真的沒事,這裡有這般多人,太醫穩婆都是最好的,我沒事的。”
柳河見她這般,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阿橋……”張氏也是心疼,她也知道男人要做大事,可是這女人生產就跟在鬼門關上走一次,有男人在身邊跟沒男人在身邊一樣嗎?這孩子心裡哪裡是不想阿雲回來!?就是不想耽誤他的事情,影響他的前途而已!
柳橋忍着陣痛,笑道:“娘,我沒事的。”
張氏只能無奈嘆息。
入夜之後,柳橋吃了晚膳,還擦了身子,換下了被汗浸溼的衣裳,然後在王太醫等人幾乎跪求的情況之下進入了產房。
柳河是男人,又是父親,自然不能跟着進產房,而張氏也因爲懷着孩子,怕衝撞了,柳橋也沒讓她進來。
都守在了門外。
而入夜之後的陣痛越發的頻繁。
柳橋才換上的衣裳又被汗水浸溼了。
“產道還沒開全。”石婆地檢查了一下之後道。
“還要多長時間?!”知秋站在一旁,神色凝重地問道。
石婆沒有擡頭,“不好說,不過現在羊水還沒有破……”話還沒有說完便斷了,擡頭顫着神色道:“羊水破了,產道還沒開全,王太醫,開催產藥!”
王太醫也在產房中,不過他跟產牀前隔着一道屏風,“我需要把脈之後才能開藥!”
“這……”石婆猶豫。
柳橋忍着劇痛,“進來!”
“長公主……”
“進來!”柳橋知道她顧忌什麼,只是這些對她來說不重要,“孩子要緊!”
屏風外,王太醫道了一聲得罪了,便低頭進來,眼睛始終盯着地面,走到了產牀旁,跪下。
知秋趕緊將柳橋的手遞給他。
王太醫診脈後,“臣即刻去煎藥。”說完,便退了出去,隨後從一旁早已經準備好的一對藥粉之中調出了適量的劑量,用溫水調開,“先讓長公主服下!”
方嬤嬤當即接過,端着到了屏風後。
王太醫還沒忙完,從一對藥材中挑選了幾樣,遞給了古嬤嬤,“三碗水煎成一碗,大火,快!”
古嬤嬤接過當即去煎藥。
“長公主,這藥粉是臣調配的,藥效應該足夠催產。”王太醫隔着屏風道,“另外一劑催產藥正在煎!”
柳橋被知秋扶起,喝下了那碗藥,沒過多久,陣痛更加劇烈了。
“宮口開的差不錯了!”牀尾上石婆低頭道,“長公主聽奴婢的話用力……”
柳橋握着雙拳,聽着石婆的聲音有節奏的用力,只是這般努力了許久,卻都沒有用處,孩子還是沒有生出來,而柳橋也被折磨的有些力竭。
“宮口已經全開了,長公主再用力!”
柳橋咬着牙,憑着毅力支持,她要當母親了,她要當母親了,她就要在這個時候擁有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不是佔據被人的而得來的,而是真真正正屬於她的!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將他帶來這個世上,將他帶來!
“啊——”
嘶啞的叫喝從口中溢出,因劇痛而吶喊,也是在鼓勵自己。
她是一個母親!
“繼續用力!對,就是這樣!繼續——”
石婆顫抖的聲音繼續傳來。
柳橋繼續努力,隨着她的喊聲而有節奏地用力,不知道過了多久,好想有什麼東西正在滑出來一般,她沒生過孩子,但是也知道這是孩子要出來的感覺,心頭隨之一鬆,然後打算一鼓作氣將孩子帶來這個世上。
可是便在此時,原本順暢的滑動停止了,更加劇烈的一波疼痛襲來。
她瞪大了眼睛,喘着氣,“怎……”
“對,長公主就是這樣用力,對,就是這樣……”
柳橋混沌的腦子被這話激出了一絲清明,什麼叫做對?怎麼會是對!明明不對!不對!她撐起了一些身子,擡着頭看着牀尾的石婆,也正好對上了她的臉,只是此時臉色卻是發白,眼底有着明顯的恐懼……
若是這樣對的話,爲何是這樣的神色?!
“你……你……”
石婆蒼白的面色頓時一獰,然後低下了頭。
又是一波劇痛襲來。
柳橋攤回了牀上,隨着劇痛襲來,滑動恢復,只是卻是逆行!“住手?!”恐懼以及護犢之心爆發出了力量。
一旁的知秋見狀面色一變,當即上前去拉石婆,“你幹什麼?!”
石婆伸出了一直血淋淋的手推知秋,另一隻手繼續用力。
柳橋被劇痛折磨的幾乎暈厥過去。
知秋神色一顫,當即將石婆伸出的那隻手製住,隨後,一把將人攥了出來。
石婆被摔在了地上。
屋內的其他人皆是一驚。
知秋一腳踩到了石婆的心窩上,“你對長公主做了什麼?!”
方嬤嬤趕緊上前掀開了杯子查看了一下情況,面色頓時一白,“石婆你做了什麼?!”
“說!”知秋喝道。
石婆面如死灰,隨後,牙關一咬,嘴脣溢出了血。
知秋知道她要咬舌自盡,第一時間卸下了她的下巴,“知春、知冬!”
屋外的知春聽到了她的叫聲,當即衝了進來。
柳河跟張氏跟張氏也不例外。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張氏面色蒼白,在見了石婆的情況之後瞪大了眼睛,“怎麼……”
知秋沒有回答她,渾身殺氣騰騰的,一把將奄奄一息的石婆攥起仍給了知春,“此人意圖謀害長公主,將她押下去,別讓她死了!”
知春眸子亦是冰冷,一把提起了石婆,“照顧好長公主,其他的事情交給我!”
“知冬,去再請一個穩婆來,記住快!”
知冬轉身趕去。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張氏已經站不穩了。
知秋沒理張氏,“王太醫!”
王太醫當即進來,此時已經顧不得其他了,快步走到了柳橋的牀邊,而此時柳橋已經暈厥了不去了,“快!快去拿參片來!”隨後打開了針袋開始鍼灸。
……
爲什麼母后派來的穩婆想害她?
爲什麼!?
是母后想害她?
不是,一定不是!
是誰想害她?
是誰?!
孩子……
孩子……
“阿橋,你醒醒,你快醒醒!”張氏趴在了柳橋的面前,握住了女兒越來越冰冷的手哭喊着,“阿橋,你快醒醒,快醒醒!孩子你快醒醒!你不能睡!不可以睡!”
一旁的王太醫也是心驚膽顫的,可以施針的地方都已經用了,若是還不醒的話,孩子固然保不住,到時候大人也會有危險!
“長公主,你快醒醒,再不醒來將孩子生下來,孩子就會出事的!”方嬤嬤也在一旁叫道,長公主若是出事,他們這些人一個也別想活!
“孩子……孩子……”柳橋漸漸地甦醒。
“阿橋!”張氏哭喊道,“阿橋,你醒醒!孩子還沒生出來的!阿橋,快醒醒,將孩子生出來啊!”
柳橋睜開了眼睛,卻是氣若游絲,“娘……”
“醒了!醒了!”張氏激動道,“太醫,醒了!”
“穩婆來了!”知冬拉着穩婆過來。
“快!快接生!”知秋喝道。
這穩婆是之前請過的,只是因爲明睿太后派了石婆來,所以才讓回去的,因爲之前相處過,這時候雖然驚恐,但是也還是能夠接收工作,只是瞭解了羊水破了的時間以及查看了情況,頓時面色大駭,“這誰做的?誰這般缺德?!”
將孩子推回去?
這不僅是要孩子的命,更是要產婦的命!
可這產婦是永安長公主啊?!
“快想辦法!一定要保住長公主的命!”
“可是長公主這樣子……”
“救我的孩子!”柳橋找回了一絲神智,“救我的孩子!”
穩婆見了她這般,“保持力氣!”
柳橋呼吸不穩。
王太醫忙收起了刺激她甦醒的金針,隨後把脈,“快,拿蔘湯來!還有催產的藥,煎好了沒有!”
“蔘湯!”知秋端着蔘湯過來。
“我來,我來……”張氏顫抖着手接過。
柳橋用力喝下,“王太醫,保住我的孩子!”
“長公主放心,臣一定盡力!”
喝下了蔘湯之後,柳橋恢復了一些力氣,有隨着穩婆的叫喊用力,只是這次卻比之前的要艱難許多,努力了許久,都未曾見到效果,而她,依然被痛苦折磨的去了半條命一般。
“糟了!羊水流光了!”穩婆驚慌道。
“催產藥,煎的催產藥,快,快端來!”王太醫喝道。
古嬤嬤端着催產藥進來。
張氏這時候已經被擠開了,知秋取代了她守在柳橋身邊,可是喝下了催產藥之後,還是無法將孩子生下來。
“糟了糟了……”穩婆已經失去了方寸,“孩子若是再生不出來就會沒命,大人也會……”
“保住我的孩子——”柳橋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喝道。
“長公主!”
“保不住,保不住兩個,要麼保大人,要麼保孩子……”
“保孩子!”柳橋喝道,“保住我的孩子!”
她不能拋棄自己的孩子!
不可以!
被人父母拋棄的痛苦她比誰都清楚,她恨拋棄自己的父母,絕對不能成爲他們這樣的人!
“保住我的孩子!”
她不能讓孩子有事!
她答應過易之雲給他生一個兒子的!
“長公主……”知秋的臉也顫了起來。
柳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保我的孩子!告訴母后和皇兄……將孩子交給我養父母照顧……不讓給他太多的恩寵,我留下的產業足夠他錦衣玉食一輩子……告訴他們……我的孩子只需要平平安安長大……”
她不相信是母后要害她,可是害她的人卻一定跟皇家有關係!
她不能再讓他的兒子活在那樣污穢醜惡的地方!
“娘……娘……”
張氏猛然上前,“阿橋,阿橋,娘在這裡!娘在這裡!”
“阿橋!”柳河也是面色發白。
柳橋看着兩人,“爹……娘……幫我……幫我照顧孩子……照顧他……我求你們……”
“你不會有事的!不會的!”柳河咬着牙道。
張氏流淚滿面,“你爹說的對,阿橋你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的!”
“阿橋,聽爹的,保自己!保自己!以後你還會有孩子的!”
“不……”柳橋激動拒絕,“不……爹……不行……”她已經因爲自己的疏忽而害孩子受苦了,她不能再因爲自己想活下去而送他去死!不可以!“爹,不行!不行!”
“阿橋……”
“阿橋你想想易之雲!”柳河如何能答應她,“你想想他!你若是出事了他怎麼辦?阿橋,你捨得丟下他一個人?你捨得嗎?”
不捨得!
不捨得!
柳橋也淚流滿面,可是她不能送自己的孩子去死,不可以!“爹,娘……告訴易之雲,不許欺負我兒子!不許——”
“阿橋!”
“救我的孩子!如果你們趕傷我的孩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我發誓誰敢傷害我的孩子,我一定將讓他凌遲處死!”
“長公主!”
“保我的孩子——”
“太醫!王太醫!”張氏轉過來求王太醫,“我求求你,你救救她!你救救我的女兒!你救救她!”
王太醫如何不想救,可如今最要的辦法就是保大人,可偏偏……掙扎了會兒,咬着牙看着柳橋,“長公主,臣有一個辦法可以試試!”
柳橋盯着他。
“臣以施針助產,若是成功,母子都能夠平安!”
“好!”柳橋應道,“若是出事……記住,保我的孩子!”
王太醫沒敢應下,繼續道:“只是施針的位置有些私密,長公主……”
“沒關係……”
“好!”王太醫咬牙,隨後當即上前。
穩婆也收拾好了情緒。
兩人配合之下,陣痛彷彿又恢復了規律一般,柳橋撐着在穩婆的叫喝之下用力,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一般了,直到她就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方纔那滑動的感覺又出現了。
“孩子——”
保住孩子!
保住——
拼盡最後一口氣用力往下推,短短的一瞬間,卻像是過了百年一般長久,終於,彷彿有一個包袱從身體裡被拉出。
緊繃的神經鬆了。
沉重的壓迫感隨之襲來。
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她什麼也聽不見,而視線,也漸漸地泛白,漸漸的,什麼也沒有了,腦子亦是一樣。
空蕩蕩的。
死亡的感覺再一次襲來。
她還是難逃一死嗎?
易之雲,對不起。
可你不許欺負我的兒子!
“血崩!血崩——”穩婆嚇的驚叫起來。
王太醫面色一白,再也顧不得太多,掀開了被褥當即下針。
血浸溼了被褥。
“快!將參片給長公主含住!”王太醫喝道,隨即繼續下針。
張氏渾身發抖地被柳河抱着,淚水仍是不斷。
血腥味瀰漫着整個產房,嬰兒細弱的哭聲讓人聽的瘮人。
不知過了多久,王太醫極度難看的臉色方纔好轉,“血止住了!拿熱水來清理!參片要一直含着,然後再煮水煎服,三個時辰一次!金針暫時不能拔出,清洗的時候務必小心!”
“長公主可有性命之憂?”知秋緊張問道。
王太醫抹了一把汗,“若是不再血崩的話,應當不會有事,可若是……”
“務必保住長公主的性命,否則我們所有人性命不保!”
“我會盡力!”王太醫自然知道!
這時候,方嬤嬤已經將孩子清洗好了,包上了襁褓,“王太醫,小郡主的臉色不是太好,你來看看!”
王太醫點頭,轉過來查看着。
“小郡主……”張氏在確定血止住了之後才恢復了神智,“是女兒?”
“是。”方嬤嬤應道。
張氏在柳河的攙扶之下走過去,“讓我抱抱……”
“還是先別抱了!”柳河扶着她,“你現在也沒力氣抱,萬一摔到了就不好了!”
“對!不能抱,現在不能抱!”張氏忙道,隨後看向王太醫,“太醫,我外孫女怎麼樣了?她會不不會有事?”
“小郡主的脈象有點弱,估計是難產導致的。”王太醫道:“需要仔細照顧!”
張氏腳一軟,隨後感覺有什麼東西流下來一般。
“孩子她娘!”柳河看着地上的一灘水,“你……”
“羊水破了,羊水破了!”方纔恢復了神智的穩婆忙道。
張氏卻有些發愣,隨即便是恐慌。
古嬤嬤見狀當即鎮定指揮,“來人,撫老夫人去旁邊的屋子,燒開水,準備接生!”說完,對柳河道:“老爺快扶老夫人去吧,長公主這裡我們會照顧!”
柳河看了看牀榻上面色慘白的女兒,又看了一眼懷中驚恐莫名的妻子,咬着牙,“好!”抱起張氏跟衆人出去。
穩婆自然也必須接受這份工作。
“方嬤嬤,你帶着小郡主先去奶孃那邊。”古嬤嬤道,“我們得給長公主淨身。”
方嬤嬤點頭,抱着已經停止啼哭的皺巴巴的孩子離開。
“知冬!”知秋叫道,“保護好小郡主,不能再出事!”
“我知道!”知冬跟了出去。
古嬤嬤跟知秋一同小心翼翼地幫柳橋清理了一遍,一個時辰之後,柳橋無再血崩跡象,王太醫拔出了銀針。
而這時候,旁邊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
張氏平安生下一子。
不過衆人卻無法高興起來,因爲他們真正的主子還沒有醒,便是柳河跟張氏,也沒有高興太久,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柳橋沒有再血崩。
易之雲回來之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從那模樣可以看出,他是趕的多急回來的,而還沒見到柳橋,便被柳河一拳給揍了。
“岳父……”
“你怎麼當人丈夫的!?”柳河氣極了,“昨晚阿橋差一點沒命,你當時在哪裡?!”
“岳父……”易之雲面色緊繃,“我知道這是我的錯,只是稍後我再跟岳父請罪,先讓我去看阿橋!”
“你現在倒是記得她了!昨晚……”
“岳父!”易之雲陡然喝道,氣勢暴漲,“讓開!”
柳河被驚到了,“你&……”
易之雲沒有再跟他糾纏下去,一把拉開了他便直接進了屋,雖然染血的牀榻已經換過了,便是柳橋身上的衣裳也換過了,可是易之雲還是聞到了血腥味,雙拳握緊,緊的手背都開始泛起青筋了,腳步頓了頓,方纔繼續上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牀邊。
牀上的女子安睡着,面色卻是蒼白的可怕。
易之雲伸手輕輕地撫着她的臉,然後低下身子,臉貼着她微涼的臉頰,低聲嘶吼:“對不起……”
“嗯……”彷彿聽到了他的話似的,原本毫無聲息一般的女子忽然間溢出了一聲低喃。
易之雲猛然擡頭,“阿橋?”
柳橋眼皮顫了顫,然後緩緩擡起。
“阿橋!”易之雲握緊了她的手,“阿橋?”
柳橋的目光卻是有些茫然。
“阿橋……”易之雲的眼底涌出了驚恐。
柳橋看着他,過了許久,方纔認出了人一般,“易之雲……”
“是我!是我!”
柳橋笑了笑,隨後,面色大變,“孩子!孩子!”欲起身,可是卻發覺渾身都沒有力氣,“孩子……”
“孩子沒事!”易之雲眼眸有些溼潤,“阿橋,別急,孩子沒事!沒事!”
“真的?”
“真的!”易之雲保證道,“孩子沒事!有事的是你!誰讓你犧牲自己保孩子的?什麼叫做我不許欺負你兒子?!柳氏阿橋,誰給你這個權利,誰給你這個膽子?!”
柳橋卻笑了,神智也開始回籠,“嚇到你了?”
“你說呢?”
“對不起……”
“你的確該說對不起!誰讓你拿命去換孩子了?”
柳橋眼眶涌出了淚水,“我不能殺自己的孩子……”
“你——”
“易之雲……”柳橋反手握住了他顫抖的手,“對不起,不是故意嚇你的……”
“別哭!”易之雲擡手抹去了她的眼淚,“人家說月子中不能哭的!會哭壞了眼睛!”
“不生氣了?”
“氣!當然氣!等你出了月子我再給你好好算賬!”易之雲低下身子,抱住了她,“阿橋,別再嚇我!”
“不會了……不會了……易之雲,我想看看兒子……”
易之雲擡頭,有些欲言又止。
“是不是兒子……”
“不是,孩子沒事!”易之雲打斷了她的話,“不過不是兒子,是女兒。”
“女兒?”柳橋一愣。
“不喜歡?”
“你纔不喜歡了!”柳橋怒道,“你敢不喜歡我女兒,我……”
“我是不喜歡!”
“你……”
“誰讓你拿自己的命去換她?!”易之雲咬着牙,“別說是女兒,就算是兒子我也不會喜歡!你竟敢拿自己的命去換?!”
柳橋怒意消了,“對不起……”
“等你出了月子我再跟你算賬!”
“讓我見見女兒!”柳橋拉着他的手,“易之雲你不能遷怒她!”
“先讓王太醫過來看看你,然後再看女兒!”易之雲沒如她的願。
柳橋心裡着急,可也沒反駁他的話。
王太醫很快便被叫來了,診過了脈之後確定柳橋可以看女兒,易之雲方纔讓人將孩子抱來。
柳橋抱着孩子,眼淚還是落了。
孩子。
這就是她的孩子!
她終於有了屬於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了!
“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