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喜事
海盜來襲,這對安穩了四年的台州百姓來說如同晴天霹靂,雖然也有人在朝廷下禁海令的時候便猜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可是尋常的老百姓卻沒有這個覺悟,他們只是知道苦難又來了,便是對水軍有信心,可是對海盜的恐懼仍是讓他們無法安心。
起初海盜是小股來襲,這對水軍來說並不算什麼,輕而易舉地便將其擋住了,可是隨着禁海令持續,越來越多的海盜冒險前來。
當然,以如今水軍的實力,這些入侵還在承受的範圍之內。
七月中旬,承平帝再下詔令——招安令。
在清剿內河水匪的時候,朝廷也下過招安令,可這次是對海盜的招安令,興致完全不同,台州再次掀起了軒然大波。
開始百姓只是震驚,可漸漸的這股震驚便轉爲了憤怒,起初這股憤怒還只是存於市井的議論之中,可很快,便形成了民亂,開始是一些有家人死於海盜手中的百姓趁着沒人的時候讓衙門潑黑狗血,然後便是讀書人聯名血書遞上了州府衙門,最後惡化爲百姓聚衆鬧事,台州各地有了出現民亂的跡象。
這還不包括一些雞鳴狗盜之輩趁亂起鬨。
林巖爲此憂心忡忡,可還沒等他想出解決問題的方法,這份民怒便被狠狠地潑了一盆冷水了,自新任水軍總兵上任以來少有敗績的水軍打了敗仗。
來襲的海盜涌上來洗劫一通後順利逃脫,而遭遇海盜洗劫的當地成了人間煉獄。
此事一出,百姓的恐懼壓過了憤怒。
柳橋得知這個消息也是憂心不已,雖然她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可是在這個檔子口打了敗仗,她擔心那些想看着易之雲倒黴的人會更加的落井下石。
因爲這個,便是因爲番薯成功收穫而來的好心情也打了一半折扣,當時帶着女兒回了總兵府,觀着事態的發展。
像是心有靈犀一般,便在柳橋回來之後當天深夜,易之雲悄然回來。
從睡夢中驚醒,看着牀邊坐着的男人,不禁嚇了一跳,“怎麼這時候回來?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沒事。”易之雲壓低了聲音,看了看裡頭睡的正香的女兒,“柳柳睡着,我們出去再說吧。”
柳橋自然沒有反對,起身更衣便與他出門。
七月中旬的天正是盛夏,便是入夜了,天氣仍是十分的悶熱,兩人出了寢室,寢室外院子的石桌上坐下。
“出什麼事情了?”
易之雲笑了笑,“真的沒事,就是怕你擔心,所以纔回來看看你。”
“這次戰敗的事……”柳橋沒有問下去。
易之雲露出了一絲苦笑,“這次戰敗的事情另有內情,不是水軍的問題。”
柳橋的心一沉,“是……是皇兄的意思?”
招安令一事引發的後果她也是知道,而要解決這個問題,沒錯,是可以有其他的辦法,可是卻沒這般快能夠收到效果,而且便是平息了這場騷亂,可百姓心中的不忿卻是無法平息,除非讓百姓相信朝廷這樣做是爲了百姓好,爲了大周好。
而對海盜的恐懼,便是最好的棋子。
可是……
柳橋的手心有些發涼,卻無法譴責承平帝的這般作爲,因爲他是皇帝,一條兩條人命,乃至一個城池的人命於他來說都算不得什麼,他看到的只是大局!
“至少他不會因爲此事而降罪你……”話方纔說完,便面色一變,憂慮道:“他會不會讓你背下這個黑鍋?”
便是之前承平帝在臺州他們如同尋常兄妹一般相處,可是他畢竟是皇帝!而若是有人必須爲這件事負責的話,必定不會他!
易之雲握住了她的手,“不會的,如今台州戰火再起,皇上不會臨陣換將的,而且這次海盜洗劫的範圍並不大,與過去的情況相比也不算嚴重,便是我來背這個責任,最多隻不過是受受責難罷了,況且皇上既然讓我這樣做,便不會輕易降罪於我。”
“我擔心朝中那些盯着你的人會趁機落井下石!”柳橋擔憂道。
易之雲笑了笑,“其實也未必是好處,作爲武將最忌諱的便是沒有過錯,以及升無可升,賞無可賞,如今犯下錯,反而會更讓當權者放心。”
“你沒有錯啊?”柳橋氣結,“這些年他們給你羅列的過錯足以讓你丟官了!連命都被他們給弄去了半條了!還有那什麼升遷獎賞,你有嗎?”
“你在乎嗎?”易之雲失笑。
柳橋惱怒,抽回了自己的手,“跟你說正經了!”
“真的沒事的。”易之雲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將她擁入懷中,“放心,我還有你跟柳柳,不會將自己的命給扔出去的。”
柳橋還有滿肚子的話想說,可是擡頭看着他的神色,最終什麼也沒說,伸手攬住了他的腰,“你還記得就好!”
“別爲了這件事跟皇上說什麼。”易之雲道,“之前的事情未必對皇上沒有影響,他或許是真的信你,可是他畢竟是皇帝,而且,我一個大男人的若是什麼都讓你出面,你皇兄會瞧不起我的。”
柳橋失笑,“我說什麼?你將我當成你老媽子啊?”
易之雲笑了出聲,“阿橋,對不起。”
“又說這做什麼?”柳橋鬆開了手,“我不是說過……”
“不是這個。”易之雲蹲下了身子看着她,“我讓你失望了吧?”
柳橋一愣,在看見了他眼底的苦笑之後,便明白了過來,擡手撫摸着他有些僵硬的臉,“易之雲,你沒有讓我失望,別說這件事不是你的主意,便是是,我也不會讓你失望,因爲我的夫君心裡想的是大多數人的生命,我不贊成這種犧牲,更憐憫那些被犧牲的人,可是不管在什麼時候,我永遠在你的身邊,若這是罪孽,我們便一起背!”
“好。”易之雲笑道。
柳橋低下頭靠着他的額頭,“易之雲,你是我的夫君,是我最愛的人,你只需要記住這點就好!”
“嗯。”
易之雲沒留多久,只是眯了會兒,天還沒亮便走了。
柳橋沒打算將這件事告訴女兒,不過柳柳第二天醒來之後,抹着眼睛便說問她娘爹是不是回來了,她好想做夢夢到了爹回來了。
“你爹是回來過。”柳橋笑了笑,沒有再隱瞞。
柳柳頓時興奮了,“那爹呢?在哪裡?柳柳要去找他!”她都好久好久沒見到她爹了,都快忘了她爹長了什麼樣子了!
“又走了。”柳橋抱着女兒長大了不少的身子,道。
柳柳一愣,好半晌纔回過神來,“走了?”
“嗯。”柳橋點頭,認真道:“你爹很忙,回來看了看柳柳就回去了。”
“那娘怎麼不叫醒柳柳!”柳柳激動道,“爹好不容易回來!”
“你爹捨不得吵醒你!”柳橋捏了捏女兒的鼻子。
“可是……可是柳柳想爹!”
柳橋抱着女兒,“娘知道,不過你爹好不容易纔回來,娘也捨不得不聽他的話啊?”
“可……”柳柳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半晌後咬了咬牙,“那爹以後回來,娘一定要告訴柳柳!柳柳再不見爹就不記得爹的樣子了!”
“好。”柳橋笑道,“不過這纔多久,你就忘了你爹的樣子了?還真的是小沒良心的!”
“誰讓爹這麼忙……”柳柳嘟着嘴在孃親的懷裡膩歪,“娘,柳柳好想爹,好想好想……”
“娘也想。”柳橋摸着女兒的頭,輕聲道,“再等等吧,等你爹將海盜都打光了,我們一家子就永遠不分開!”
“真的?”
“嗯。”
“柳柳要吃早飯!”柳柳趕緊爬下了她孃的懷抱,“娘說了柳柳長的有娘腰這般高就爹就能夠打光那些可惡的海盜回家的!娘,柳柳要吃早飯,多吃飯就能夠快點長大!”
“好。”柳橋失笑不已。
……
台州這邊是不安穩,而京城那邊亦是如此,自從承平帝南巡歸來之後,忽然對兩個成年的皇子非常看不順眼,管他是太子還是一向最疼愛的二皇子,只好逮了錯處便責罵的狗血淋頭,便是在一衆大臣面前也絲毫不給面子。
除了兩個當事人日子不好過之外,滿朝文武也是戰戰兢兢的,所以這次承平帝的兩道針對台州的詔書都發的極爲的順利,便是仍是有人反對,也像是走走過場一般,並沒有如同往常那般一副要死諫的模樣,便是這次台州傳來了敗仗的消息,那些恨不得落井下石弄死易之雲的也都不敢貿然行動,只是派了兩隻出頭鳥出來彰顯一下存在感而已。
而便是這般,也惹怒了承平帝,不但發作了這兩隻出頭鳥,還遷怒到太子與二皇子身上,也不問那兩個人是誰派出來的,一副我就知道是你們其中一個,一起罵了總是沒錯的態度。
這般近乎任性的承平帝卻讓朝臣們更加的畏懼。
之前他們還能揣測一下聖意,現在呢,根本不知道承平帝在想什麼!
自然,對於這種情況,不過是太子還是二皇子都是憋足了勁去查源頭,可查歸查,還不能讓承平帝發現,所以進度十分的慢,大半年過去了,終於有了線索了,還是從在寺廟之中禮佛的明睿太后身邊探出了消息。
去年明睿太后沒有回宮過年,而承平帝在新年之前去過看望了一趟,跟明睿太后提了永安長公主,原來承平帝南巡之中曾經秘密去過了一趟台州,可後來海盜卻不知道怎麼的知道了消息,打算上岸來行刺,好在水軍總兵及時接到密報,悄然護送皇上離開臺州,這纔沒事。
這事一查出,不管是太子一派還是二皇子一派都是戰戰兢兢的,尤其是二皇子,因爲他曾經做過與海盜勾結一事,雖說這事早就抹的連痕跡都不在了,可做過了便是做過了,同時也是猜疑這事是不是太子的招數,更擔心太子手上是不是找到了他當年勾結海盜的證據。
“阿瑀,你想辦法試探試探一下易之雲,看看這件事父皇到底是什麼態度,另外易之雲手上有沒有找到什麼對本殿不利的消息!”秦釗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即可便派將蕭瑀給叫來了,這幾年他對蕭瑀的防備是一點一點地消除了,頗爲的信任,甚至很多事情他的一些事情都交給了蕭瑀來辦,而沒有去找安陸侯幫忙。
一個是自己需要依靠的外祖父,一個是依靠自己的心腹,自然是心腹好用的多。
四年的時間讓蕭瑀的身上多了成熟的韻味,行事作風也越發的穩健妥當,能夠得到秦釗的信任,也不是沒有道理,“是,只是下官這些年跟他都沒有什麼往來,要從他的身上探到消息恐怕有些難。”
“台州戰火再起,軍費物資必定不足,父皇必定會派人運送物資趕赴臺州。”秦釗道,“你去過台州,若是有人推舉你前去,父皇必定會同意的。”
蕭瑀點頭,“是。”
……
步出二皇子府,灼熱的烈日照在了蕭瑀成熟穩重的臉龐之上,卻怎麼也驅不散他眼底的冷意,這股冷意盤踞在他的眼底已然許久許久,久到了便是他都以爲是與生俱來的。
台州。
東南。
他擡頭看向東南的方向,這股冷意的中央似乎閃爍了一點火光,成爲唯一的溫暖源泉,而如今遠在臺州的那個人,亦是他唯一的溫暖源泉。
他知道她過的很好。
過得好就好。
“爺!爺——”這時候一個下人裝扮的人快步跑來,滿臉的欣喜,“恭喜爺,方纔夫人被診出了喜脈了!”
爺跟夫人成親好些年了,之前每一次有孕都因爲各種的原因掉了,最後一次大夫都說夫人可能再也不能生育,可現在卻懷上了,這自然是大喜事。
蕭瑀聞言眸底的火光驟然消失,冷意又重了幾分,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地道:“她還真能懷!”
下人聞言,不知爲何打了一個寒顫,“爺……”
“回府!”蕭瑀長袖一揮,起步上了停靠在門口處的馬車。
下人抹了一把汗,吐了口濁氣跟上,一定是他看錯了,夫人有喜是天大的喜事,爺怎麼會不高興呢?
……
自從兩年前蕭家大少爺調回京城任職之後,蕭嶸便做主給兩個兒子分家了,表面上蕭瑄是嫡長子,自然便得了大部分的家產,不過暗地裡蕭嶸跟蕭瑀這個“庶子”的也不少,但是不管如何,到底是成了兩家了。
蕭瑄年輕的時候是有些衝動狂妄,但是十多年之後,或許成家立業了,到底是變了許多,雖說仍是看這個弟弟不順眼,但是也沒有年少之時的激進。
不過蕭嶸卻似乎心有餘悸,又或許是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子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爲了避免之後再鬧出什麼事情,乾脆分家了。
不過在不少人的眼裡,蕭嶸此舉卻更像是爲了從太子與二皇子的爭鬥之中脫離出來,雖然自從成恩伯府跟二皇子結親之後,蕭嶸便主動被劃到了二皇子一派,便是他並沒有給予二皇子什麼實際的幫助,可是一旦太子登基,蕭嶸便是不會被清算也絕對不會好過,更別說如今他的兒子還是二皇子的心腹之一,蕭家的將來更是堪憂。
分家,便是要棄庶子而抱嫡長子,分了家便是兩家了,將來除非犯下滅九族之罪,不管蕭瑀落得何等下場,都不會牽連到長房,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
這些年,蕭家的這檔子事也是京城中茶餘飯後的談資,當然,被提及最多的還是蕭瑀這家子,尤其是其夫人接二連三地小產,更是將蕭家的內鬥蒙上了一層血腥。
雖說每次小產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可是這京城中的人都滿是心眼的,自然不會簡單地便相信那些所謂的原因,只會將這些事情往內鬥上面去想。
至於這內鬥的原因,更是衆說紛紜,總是就是不和就是了。
……
蕭瑀的府邸是在分家之後二皇子送的,在權貴雲集的上雲街上,府邸的規模雖然與上雲街其他的人員無法比擬,但是卻也是不錯,至少若非二皇子送的,以他如今的俸祿是無法買到這裡的府邸的。
方纔回到了府邸,便從管家的口中得知蕭嶸來了。
蕭瑀眉梢微挑,起步繞過了影壁,走向前廳,步入了大廳,便見蕭嶸端坐在了客座上,眉宇微蹙,神色頗爲的嚴肅,“父親怎麼有空過來。”
蕭嶸看向他,目光之中有着一絲審視。
蕭瑀起步走到了主位上坐下,仍是淡淡笑着,“父親也是專程過來恭喜我要當爹了?”
蕭嶸仍是沒有說話,而是繼續審視着他,目光銳利的似乎想穿透他的腦門,看清楚他腦子裡到底有着什麼樣的想法。
“我猜錯了?”蕭瑀端起了下人奉上來的茶喝了一口,“那父親是又要勸我早些跟二皇子撇清關係吧?”
蕭嶸眼底閃過了一抹的沉痛,“你如今的年紀也不小了。”
蕭瑀挑眉,“然後呢?”
“你母親一定希望看到你開枝散葉的。”蕭嶸繼續道,目光仍是銳利,“即便沒有嫡子,庶子也好!終歸是你的血脈!”
蕭瑀擱下了茶盞,面色沒有絲毫的變化,笑道:“父親,剛剛下人們沒給你說姚氏又有孕了嗎?幾個月之後我便會有嫡子了。”
蕭嶸苦笑,“若是真的這樣就好。”
“父親是擔心姚氏這次又小產?”蕭瑀笑道,“父親放心,我會讓人很仔細地照顧姚氏,過兩日我便求二皇子請一位御醫來給姚氏看看,務必讓她好生安胎,姚氏都被斷定不能生了,可又懷上了,相信這個孩子是個有福氣的。”
“蕭瑀!”蕭嶸的聲音忽然間厲了起來,“你再恨我,恨姚氏,恨姚家,你也不能對自己的親骨肉下手!”
蕭瑀仍是笑着,“父親這話的意思難不成是懷疑姚氏屢次小產是我下的手?父親這話在這裡說說便好,若是傳出去了,別人怕是又會說父親爲了保住大哥而千方百計污衊我這個庶子!”
“你——”蕭嶸猛然起身。
蕭瑀也起身,“若是父親沒有其他的吩咐,那我得去看看姚氏了,畢竟她現在懷着我的骨血!”明明是笑着,可是卻讓人覺得冰冷入骨,“父親自便吧。”
蕭嶸渾身輕顫,眼中的沉痛更濃,“阿瑀,你母親也不會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的!”
蕭瑀頓住了腳步,轉過身笑道:“我母親一生仁善,從未作孽,如今必定已然投了好人家,重新開始人生,她不會知道的!”
“你——”
“就算知道了。”蕭瑀繼續道,“她也只會高興,她靠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如何會有不放心的道理?”說完,轉身離去。
蕭嶸腳步踉蹌了一下,跌坐回了椅子上,嘴脣顫抖了許久,最後,呢喃了一句,“造孽……”都是他造的孽……
……
蕭夫人姚氏又有孕了,而且還是在被診斷了不能生之後有的,可以說是大喜事一樁,其後,蕭家又傳出蕭瑀爲了防止之前發生妾室謀害主母嫡子一事,將後院的妾室都送到了莊子上,說是等孩子出生之後才接回來。
這般舉動更是讓姚氏被京中婦人欣羨一番。
蕭嶸聽了這樣的消息,心裡卻更加的苦澀,這個逆子,逆子——掙扎了半晌,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起步往後院走去。
“老爺……你……你說什麼?!”老姚氏聽了丈夫的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說什麼?阿宜那丫頭屢次小產是蕭瑀下的手?!“這……這怎麼可能?!”
她不喜歡蕭瑀,可是也不得不承認這些年蕭瑀對阿宜真的很好,換做是其他的男人,早就跟生了一堆庶子庶女了,可是他卻還是一直讓妾室用藥,也並未因爲阿宜多次小產而冷臉相待。
可現在老爺卻告訴她,這般一個對妻子情深義重的人竟然親手毒害自己的親骨肉?
“老爺……就算他還介意着當年的事情,可是也不至於對自己的親骨肉下手啊!”
蕭嶸苦笑,“我也希望我錯了。”
老姚氏指尖不禁顫抖,面色也開始發白,“他……他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事情?他怎麼可以……”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他也做得出來?!他再恨姚家,再記恨當年算計逼婚一事,也不該殘害自己的親生骨肉,還不是一個!便是他殺了阿宜也好過這個!“老……老爺,你告訴我這些想要我做什麼?”
告訴孃家?
不,不可能!
他對這個兒子的愧疚就沒把他給淹死,怎麼可能會讓她告訴孃家?
“保住姚氏的這個孩子!”蕭嶸正色道,“但是這件事不能讓姚家的人知道!”
老姚氏頓時爲難了,“老爺,若是他執意下手,妾身哪裡能夠保的住?阿宜雖然是我的外甥女,可畢竟是庶出,我不好管的太過,若是論婆媳關係,老爺,分家之前便已經是那樣了,分家這兩年,我跟阿宜更是少接觸了……”
“你找個時間去將姚氏接過來,就算因爲之前幾次小產的事情不放心,你是婆婆,這樣做誰也沒話說!”蕭嶸繼續道,“我不能讓他繼續這樣胡作非爲!”
“可是……”
“姚氏也是你的外甥女!”蕭嶸打斷了她的話,“保住這個孩子,她下半輩子至少還有一個依靠,保不住,她的下場你自己也清楚!”
老姚氏面色更是難看,對於這個庶出的外甥女,她也說不上是親近,可是……“好!我明日就過去!可若是蕭瑀阻止,那該……”
“你就說是我吩咐的!”蕭嶸道,眼底閃過了一絲決絕,“他不敢阻止!”
老姚氏愣了愣,“好。”
……
蕭瑀沒有阻止,反而是姚氏自己不願意,如今府中的狐狸精都被送去莊子了,已經再安全不過,她那裡會同意搬過去?
姨母雖然是親的,可她是庶出,總還是隔了一層!
這些年她屢次小產也不是沒有想過其他,但是便是懷疑有幕後黑手也只是懷疑到二皇子妃身上,畢竟當年自己做下了那樣的事情。
二皇子妃可是婆婆的嫡親外甥女,到時候誰親誰疏還用得着說嗎?她若是真的同意了,那纔會是跳進火坑。
姚氏不同意,找了許多的藉口搪塞,老姚氏也不能將真相告訴她,只好生了一肚子的悶氣回去了,將此事告知了丈夫。
第二日,蕭嶸一同前來。
這下姚氏更是緊張了,爲什麼非得讓她過去?難道有什麼陰謀?更是死活不同意,最後,蕭嶸直接讓人將蕭瑀找來,命令式的定下了這件事。
姚氏哭着嚷着不同意,就差沒說公婆想要害她的孩子。
蕭瑀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讓姚氏回孃家去。
這出嫁女回孃家待產不合規矩,而且還是一個庶出的,成恩伯府那邊不會同意的,可蕭嶸還是應了下來,親自去跟蕭瑀的岳父商量,最終決定讓姚氏搬到成恩伯府的莊子上待產,此外讓姚氏的生母前去親自照顧。
這般方纔解決了這件事。
自然,京城百姓的茶餘飯後又多了一樁談資。
……
二皇子妃得知此事之後摔了手裡上好的茶盞,“不就懷個孩子嗎?哪個女人不能懷孩子?偏偏是她多事!”
當年設計之仇便是到了今日她仍是無法釋懷,原本以爲她沒了孩子之後日子便剩下熬字了,可沒想到過不久又懷上了,還要,沒多久又掉了,這一來二去的,換做是其他的女人,早就被厭棄了,可她還是穩坐當家主母的位子,便是後院進了妾室,也還是沒能動搖她的位子!可這至少不能生了,將來也就落得一個抱養別人生的命!
可現在倒好,又懷上了,還被如此千般保護的,老天是沒長眼睛嗎?不然怎麼會讓她這般一個賤人有如此的福氣!
“若是娘娘不想看着這個孩子生下了,老奴可以想想辦法。”身邊的嬤嬤見主子的神色如此,便低聲道。
二皇子妃斂了情緒,“不成!如今殿下很看重蕭瑀,這若是做的好了還好,可若是露出了痕跡,我便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個賤人還不值得我如此冒險!”
嬤嬤見狀,便不再多言了。
而在此時,一個侍女進來稟報,“啓稟娘娘,方纔太子妃讓人送了一張請柬過來。”
“太子妃?”二皇子妃將姚氏的事情擱下了,挑眉伸手接過了帖子,看了一下之後冷笑,“賞花宴?這春天過了,秋天還沒來她賞什麼花?”
“太子妃多年來始終未曾能夠生育皇孫,難免心中苦悶。”身邊的嬤嬤回道。
二皇子妃笑了笑,“也是,我們這位太子妃纔是抱養別人生的命!”一連兩胎生的都是女兒,她能苦悶着急嗎?“去準備一下,到時候本妃準時赴宴!”
“是。”
……
太子府這幾年落地的孩子不少,可卻始終沒有生出一個嫡子來,太子妃第二胎跟接下來的第三胎都是女兒,這第四胎調養了一年了,還是沒見動靜。
爲此,太子府後院的妾室便受益了,不但經常得到太子的寵幸,還被允許懷孕,便是連沒有名分的侍妾也是如此。
太子就差沒告訴這些女人只要生了兒子,便重重有賞!
一衆妾室鼓足了勁生,倒還真的生出了幾個兒子來,算上前頭的庶長子,如今太子已經有四個兒子,可惜都是庶子,庶女也添了三個,加上三個嫡女,這孩子團還是秒殺了二皇子。
可惜卻都分量不重。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生了的,進府五六年的雲側妃肚皮便一直沒有動靜,不過人家底氣足夠,便是沒有孩子在太子府也還是無人敢怠慢,便是太子妃也不敢。
不過如今的太子妃也沒有說話的底氣了,便是太子並未因爲她沒生出一個兒子來而奪去了她的權,可沒生出一個兒子來,又如何會有底氣?!
此時,太子府內正在爲太子妃的賞花宴而忙碌着,深宅婦人少有娛樂,雖說這等宴會妾室們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但是跟着熱鬧熱鬧也是可以的,所以太子府後院大部分院落都在忙碌,而云側妃的院子卻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雲柔坐在了窗前的榻上低頭繡着手中的繡品,歲月在她的身上沉澱成了寧靜柔美。
“主子,太子妃剛剛遣人來說這次的賞花宴,讓主子一同幫幫手。”一個侍女進來稟報道。
雲柔穿針引線的手並未停下,連頭也沒擡起,“去跟太子妃說,我明日要去靜慈庵小住幾日,不能幫太子妃的忙,請太子妃恕罪。”
“是。”侍女似乎習以爲常,領命之後便離開了。
半晌,雲柔停下了手中的陣線,看着綢緞面上繡好的鴛鴦,臉上泛起了一抹近乎癡迷的笑……
……
總的來說,台州的戰事並沒有對京城造成了太大的影響,整個京城仍是一片歌舞昇平的,當然,若是有家人在戰火的第一線的話,那便是不一樣了。
雲氏的平靜生活在得知了台州又起戰火,而且還傳來了敗仗的消息之後便徹底的被打破了,便是她的兒子是水軍總兵,有生命危險的可能性很低,可作爲母親,如何能夠不擔心,所以,在太子府送來雲柔邀請她去靜慈庵的帖子,她當即便同意了。
這些年,除了雲家的人,京城雲氏唯一往來的人便是雲柔,便是其他與她年齡相仿的貴夫人伸出善意的橄欖枝,雲氏也不曾借,便是兩人這幾年來基本沒見幾面,便是見面也不過是去庵堂上香,可也不妨礙這份如母女一般的情誼繼續加深。
“將日常用的東西都收拾一下,我會在庵堂裡面多住幾日。”雲氏親自叮囑下人收拾,這次她去庵堂不必之前只是去上香,而是要在那裡做一場法事,爲兒子祈福。
崔媽媽點頭,“老夫人放心,都備好了。”
“這就好。”雲氏點頭,轉動了佛珠沉默會兒,又道:“把上次太后賞賜的雪參也帶上,柔兒嫁去太子府也這般多年了,一直沒有好消息,這雪參是難得的好東西,拿去給她好好補補。”
崔媽媽面色一僵,心裡猶豫了許久的話還是決定說出口,“老夫人,這……這爺之前便認爲老夫人跟雲側妃往來不好,老夫人……”
“我讓你拿就拿!”雲氏沒等她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臉色也沉了。
“老夫人……”
“我還沒有老到好人壞人都分不清楚的地步!”雲氏冷笑,“誰對我好,我心裡也很清楚!還有,如今這府裡是我當家,你若是心裡記掛着其他人,我即可送你去雲州就是!”
崔媽媽當即跪下,“老夫人息怒,老奴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哼!”雲氏冷笑,臉上的沉鬱更是濃郁,手裡的佛珠也轉動的更加快速,半晌後,頓住了手指,合了閤眼,“下去!”
崔媽媽不敢再說什麼,連忙起身退下。
……
京城的這些事情,柳橋一概不知,如今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戰事上面,便是就要收穫的玉米也無法轉移她的注意力。
隨着水軍第一次戰敗之後,海盜的來勢更是兇猛,水軍開始了全面作戰的狀態。
易之雲別說是回家了,便是飛鴿傳書也是好幾日纔有一次,而且上面的字跡都越來越潦草,字也越來越少,基本都是抱一個安好。
漸漸的,便是柳柳都開始對她爹的飛鴿傳書不感興趣了,拿到了沒等打開便努嘴很肯定地說她爹的字一定是醜了,而且肯定地說一定又是寫了什麼字!
柳橋看着女兒一本正經的樣子,笑了笑,隨後摸着她的小腦袋認真道:“柳柳,以後若是遇到了一個不管再忙再危險再不方便也給你傳信回來保平安的男子,哪怕只是平安兩個字,你一定要死死懶着他,一輩子也不要讓他給跑了!”
“不要!”柳柳的小臉糾結了好一會兒,這才斬釘截鐵地迸出了這兩個字。
柳橋以爲女兒不懂,打算跟女兒進行一輪值得託付終身的好男人的討論,便被女兒下一句話弄的哭笑不得。
“柳柳要嫁給爹!”
柳橋捏着女兒的鼻子,“你爹是你娘我的,你可不能搶!”
“纔不是了!”柳柳不樂意了,“爹說柳柳是她的寶貝!”
“那娘就不是了?”柳橋挑眉。
柳柳一愣,隨後忙道:“娘也是!可柳柳也還是可以嫁給爹啊?到時候柳柳就能一輩子陪着娘跟爹了,誰要是欺負娘跟爹,柳柳就揍他!”
“不許就不許,你爹是孃的,誰也不許搶,就是你這個鬼靈精也不成!”柳橋板着臉,“你跟娘搶你爹,娘會難過的。”
“可是……”
“你捨得娘難過?”
柳柳一臉的糾結,不過最後還是敗給了她孃親,“那柳柳不嫁就是了……”隨後又着急地道:“那柳柳以後不就是嫁不出去了?那怎麼辦呢?娘,柳柳要當老姑婆了!”
“真不該讓你出去給小胖他們玩!”柳橋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你纔多大?就想着嫁人了!”
“娘……”
“放心!”柳橋瞪着女兒,“你自己要當老姑婆娘還捨不得了,等你爹打光了海盜了,娘跟他就好好給你找一個,你一定嫁的出去的!”
柳柳放心了,隨後便又惡狠狠地道:“那些海盜真討厭!”
讓她爹不能回來陪她,還差點害她嫁不出去,真討厭,不行,她要寫信給爹讓爹將這些討厭的海盜都給打光了!
成了,這下子海盜成了柳柳小郡主的頭好大敵了!
柳橋只好哭笑不得地任由着她胡鬧。
……
如流火的七月過去了,戰火卻越燃越烈,這一年的中秋氣氛極爲的低迷,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就在八月初,玉米成功收穫,雖然這次栽種的數量很少,但是有了這次的收穫,接下來便可以擴大種植了,爲此,柳橋大量買進了一批田產。
也是託了戰事的福,如今的田產降了不少,也算是一筆意外收穫。
所以,這一年的中秋,柳柳雖然沒能見到思念不已的爹爹,卻是吃到了一頓最特別的中秋大餐,全部用方纔種出來的番薯與玉米烹製的。
柳柳小郡主還是很滿足,也終於相信了那好看的黃色“寶石”其實不是寶石來的,是可以吃的菜,而且很好吃。
不過賞月的時候,柳柳忽然間想起了一件事,“娘!娘!今年奶奶沒給柳柳做新衣裳!”差點忘了這件事了。
柳橋也是一愣,這些日子擔心這戰事,倒也忘了這件事,不過想了想倒也覺得正常,“你爹在打海盜,你奶奶一定是擔心了所以纔沒空給你做新衣裳,柳柳不許生奶奶的氣,知道嗎?”
“嗯!”柳柳點頭,“柳柳是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