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父親,這個面相憨實的姑娘興奮起來,眉飛色舞,滿臉的驕傲和自豪。
“俺們村北有個大水窪子,每年秋後,都能出不少魚,俺爹最會捉魚了……我爹還會划船,地裡活兒不忙了,就去給鎮上的船行走船……”可是說着說着,枝兒突然卡了殼,滿臉的笑容彷彿一下子被人偷走了,真個人都悲傷起來。
有那麼能幹的父親,應該不會被賣掉給人當丫頭……江夏大概猜到了結果。
默了片刻,枝兒轉眼看向江夏,紅着臉囁嚅道:“見着姑娘俺歡喜狠了……姑娘莫怪俺多話!”
江夏一笑道:“這麼說,咱們倒是鄉親呢!”
枝兒神色緩和下來,點頭道:“嗯嗯,都說姑娘識文斷字,醫術高明,將二少爺從閻王爺手裡搶了回來……俺聽着心裡美的很!跟聽別人誇俺一樣歡喜!”
枝兒漸漸放鬆下來,胖鼓鼓的臉頰配着一雙閃啊閃的酒窩兒,讓人很想戳一戳捏一捏。
“哈哈,”江夏被逗得笑起來,“你聽誰這麼說啊?”
“大廚房裡都這麼說啊……哦,之前彩霞和魏嬤嬤都去過廚房,都跟她們打聽吶……”
瞥一眼笑意盈盈的小胖丫頭,江夏心中暗歎,這般憨實的小姑娘,也能話中有話:去大廚房的可不止彩霞和魏嬤嬤,之前有芷蘭和桃兒,之後還有個碧玉!
新佈置出來的廚房,鍋竈都是之前就有的,來人將竈口煙囪通了一遍,又抹了幾處細小的縫隙,竈臺一旁堆放了一些木柴,竈坑前放了些柔軟的麥稈兒,點火用的……碗櫥上擺放着碗筷油鹽之類;櫃子裡是一個個盛着米麪的口袋;門後還放着一口水缸;旁邊窗戶下按了一塊案板,上邊隨意地放着兩把菜刀……
江夏將需要蒸糕的材料找出來。米粉能用,茯苓粉與其他幾種輔料卻粗糲的很。好在,廚房裡有一臺小石磨,江夏就把磨粉的活計交給枝兒。
看備好的食材裡有一隻肥雞,江夏二話不說,把肥雞洗了,熱水汆過,將兩片雞脯肉片下來,剩下的整個放進一隻大瓦煲裡燉起來。
太過油膩的東西徐襄還不能吃,但燉一煲雞湯,卻是最好的底湯,不但滋味鮮美,而且營養豐富,溫補虛弱。
兩片雞脯肉置於案板上,用刀背將纖維敲散敲碎,然後用刀刃細細地剁成雞肉糜,放在碗中待用。
枝兒已經把各種輔料磨好,正拿了一塊抹布細細地清理各處。這丫頭做活兒實誠,她只說要細粉,越細越好,枝兒就用羅子一遍遍過了,磨好的粉果然極細膩,手指捻着沒半點兒顆粒感。
江夏心中滿意,笑着點點頭,挽起衣袖:“你去洗把手,咱們開始蒸米糕了!”
說着話,江夏拿了一隻蒸籠,看到還略略潮溼着,已經刷洗的乾乾淨淨,不由笑讚道,“蒸籠刷了,籠布也洗乾淨了……枝兒這活兒乾的麻利。”
枝兒甩着手上的水,憨憨地笑了:“沒多少活兒……”
江夏把籠屜裝到鍋上,添了水,鋪好了籠布,一邊招呼着枝兒將各種食材粉料混合,然後一碗一碗倒進面羅子裡,江夏雙手執羅,在籠屜上動作均勻地搖晃着,粉料就均勻地鋪灑在籠布上,像在籠屜裡下了一場小雪。
等到粉料在籠屜中均勻鋪厚度達到寸許,裝籠的工作就完成了。蓋上籠屜,枝兒主動坐在竈坑前開始燒火。大火燒開,蒸汽騰起來,江夏就吩咐枝兒,別再添柴了,讓鍋底剩下的木柴燒盡即可。
這功夫,江夏拿了兩勺蜂蜜,調成了淡黃色的蜂蜜水,等蒸汽漸漸落下去,夏娘打開籠屜,將蜂蜜水均勻地淋在米糕表面,完成後再次蓋上籠屜:“再蒸一盞茶功夫,停火熥(teng)一回,熱氣散了,就能出鍋了!”
枝兒一直專注而安靜地打着下手,聽江夏如此說,才笑着答應,“哎……姑娘這蒸米糕的法子可真新鮮,俺還是第一回見呢!”
江夏笑笑,“這是南方的法子……我也是在書上看見的。”
一聽說是在書上學來的,枝兒更露出滿眼的崇拜來:“姑娘識文斷字的,可真厲害!……聽說大少奶奶不識字的,倒是嫁出去的大姑娘在家時請過先生教過兩年書……”
江夏不動聲色地笑着聽了,又囑咐枝兒幾句。瓦煲中的雞湯要細火慢慢燉上至少兩個時辰。
出了廚房沒幾步,江夏就看見碧玉從院門口走進來,她還帶回一個人——竟是芷蘭!
看見江夏,碧玉一臉笑容燦爛,挽着芷蘭的手親熱道,“芷蘭妹妹家去歇了一天,回來給夫人磕頭,恰好我遇上了,就與她作伴一起回來了。”
江夏將訝異掩住,微笑道:“芷蘭能回來就好。”
芷蘭臉色略見清減,神色卻並無異樣,垂着眼,曲膝給夏娘和魏嬤嬤見禮,又問候道:“二少爺可是大好了?我這病的不是時候,趕着二少爺病重回了家,倒是讓夏姑娘、嬤嬤,還有碧玉姐姐多受累了。”
江夏笑笑,沒有作聲。
魏嬤嬤見了芷蘭沒有半點兒異色,江夏就明白,芷蘭回來之事魏嬤嬤是知道的!
都是知情人,卻只瞞着她一個!
或者,她在衆人眼中實在是無關緊要,什麼事兒也沒有跟她說道的必要?!
垂了眼,將情緒掩住。
魏嬤嬤對見禮的芷蘭略略點了點頭,轉回來對江夏道:“姑娘,借一步說話。”
江夏微感意外,卻仍舊隨其進了裡屋。兩人行至東暖閣門口,方纔站定。
魏嬤嬤低聲道:“芷蘭老子娘和一個姐姐兩個兄弟,當初都跟着大小姐陪嫁了去。她娘馮婆子是大小姐的奶嬤嬤,她姐姐是大小姐的陪嫁丫頭……大小姐那邊一時還用得着這一家子。太太昨晚接了信兒,今兒大小姐要打發馮婆子來探望二少爺……這丫頭就先放回來。不過,咱們都都長着眼,斷不能再有什麼差池了。”
江夏心裡一轉,也就明白了芷蘭回來的原委了。只是,她很疑惑,鄭氏得多看重女兒啊,竟不顧兒子的性命安危?!
魏嬤嬤又道,“姑娘……最好能夠搬到正房來住着,姑娘歇息、照料二少爺都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