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請安聲裡,羨哥兒被遞進暖轎中,交由他孃親帶着。
那奶孃和其他婆子丫頭,還有大姑奶奶慧孃的行李箱籠,自然都有徐府的馬車接着。徐宏和景諒二人騎馬在頭前引着路,一行人逶迤蜿蜒着,徐徐迴轉,往徐府這邊行來。
雖然嫁的不遠,出嫁女卻輕易不得回一趟孃家。
坐在暖轎之上,徐慧娘忍不住把轎簾子悄悄挑開一絲,透過這條縫兒看一眼自己的出身地。
論起繁華,三岔鎮自然無法與臨清府相比,但青石街道、青磚院落,夾着沿河的嫩柳如煙,清波徐徐,小小的鎮子別有一番恬靜和祥和。
徐慧娘只看了幾眼,就放下了轎簾子。並非她看夠了,只是怕懷裡的孩兒吹了風受了寒。
羨哥兒生的胖乎乎的,身子骨也挺結實,慧娘卻仍舊將他緊緊抱在懷裡,放下簾子,還下意識地摸了摸兒子的小手涼不涼。
“娘……姥家!”小東西顯然心情不錯,一雙黑亮的眼睛裡揚着歡喜。
“嗯,去姥姥家,看舅舅!”慧娘跟兒子說話,不知不覺地放柔了語氣,“你舅舅生病了,娘帶着羨兒回去看舅舅,羨兒可知道怎麼做?怎麼說?”
“嗯,知道!”羨兒用力地點着大腦袋,“姥,磕頭。皺(舅),問安!”
“哈哈,羨兒真乖,知道要給姥姥磕頭,還知道給舅舅問安,羨兒真懂事,羨兒是孃親的乖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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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裡,江夏看着魏嬤嬤找出來掛在牀頭的錦袍、玉帶,半晌無語。真穿上這一身,徐慧娘還不以爲是孃家人扯謊呢!最不然,也會認爲是誇大了病情!
轉眼看向徐襄,江夏嘴角掛着一絲苦笑道:“二少爺,叫丫頭伺候你穿上嬤嬤備下的袍子?”
徐襄瞥了她一眼,沒有作聲。
得,這彆扭孩子的脈搏她也摸準了,不做聲就可以任她發揮!這會兒,江夏完全忘記了之前許多次,她都把不做聲當默認的。
“芷蘭!”江夏叫了芷蘭過來,直接將那湖藍色錦袍遞過去,“替二少爺尋一件夾襖子來,哦,有沒有那種披着的……”
芷蘭疑惑道:“大氅……斗篷……道袍……”
一連說了幾個衣服規格,江夏卻有沒有懂……她完全不瞭解這些古代衣裳款式啊!
“你一樣拿一件出來,咱們比一比!”有時候還是直接粗暴的法子最有效。看着芷蘭答應着走向櫃子,江夏又加了一句:“挑着顏色素淡點兒的拿啊!”
病號麼,就應該穿白色、灰色、灰藍……儘管沒有病號服,也不能金枝玉葉地打扮起來吧?那還像病號麼!
一番折騰之後,江夏與芷蘭一起選了件灰藍色素繭綢的道袍,江夏也順帶認識了一遍,這個時代男子服裝的基本款式,什麼直綴、半臂、道袍、深衣、大氅……話說,江夏之前一直以爲大氅就是披風來着,卻原來是那種長袖直身外套長袍,一般不繫帶敞着穿的,故而叫大氅!
這道袍剛剛翻撿出來難免有些褶子,芷蘭拿了匆匆往西屋裡,說是燒熨斗熨一熨去。
江夏看看天色,又看看徐襄的臉色,拿了牛角梳子過來,把徐襄的頭髮打散,一下一下梳順了,一邊低聲道:“過會兒見了大姐姐你自己想着些,別太傷神了。再說,大姐姐一路勞累的,也不能讓她受了累……”
徐襄幾不可聞地應了,心裡卻暗暗嘆息,這梳頭都梳了好些天了,怎麼還沒練熟?這一下輕一下重的,冷不丁地還扯頭皮一下子……嘶,好疼!這算想什麼來什麼?
江夏並不知道自己梳頭的手藝被嫌棄了,梳順了頭髮,自覺很熟練很麻利地編成了一條髮辮。
徐襄對這條辮子卻沒什麼不滿,正如她說的,這麼着把頭髮編了,起身睡覺兩便。儘管,編髮有胡裝的嫌疑!
這邊剛剛收拾利落了,門外就有個小丫頭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傳話:“大姑奶奶進了門,見過太太就往這邊來。”
來傳話的是個剛留頭的小丫頭,圓嘟嘟的臉很可愛。江夏答應一聲,隨手從桌子上的盤子裡拿了兩塊杏仁酥交給她:“我知道的,去吧!”
杏仁酥烤的金黃,沒吃就有一股撲鼻子的甜香,把個小丫頭歡喜的眼睛都笑眯了,連連福了兩福謝了,這才轉身興高采烈地去了。
轉回來,江夏上下打量了一回徐襄,又將他身上的被子整理了一回,回頭看着榻几上她寫字用的筆墨紙硯不是地方,連忙去拿了,送到西屋裡去……
徐襄見她忙碌不迭,情知她是因爲見人緊張,不由失笑着搖頭。
卻說那徐氏慧娘坐了軟轎一路回到徐府,進了二門,落了轎,轎伕們垂着手退下去,魏婆子和馬婆子上前替她打起了轎簾子,奶媽也趕上來將小公子羨哥兒接了,徐氏慧娘這才擡手理了理鬢髮,又整了整被孩子揉皺的衣襟,彎腰下轎。
直起身子,徐氏慧娘擡眼看去,就見親孃鄭氏扶着兩個丫頭親自迎了出來。只是,一個嫂嫂一個弟媳卻不見蹤影……
徐氏慧娘微微皺了皺眉頭,就奔着鄭氏疾步過去,曲膝便跪:“娘,女兒回來了!”
“我的兒,快起來,快起來,咱娘倆哪裡用得着這樣啦!”一邊說着,早有魏婆子和馬婆子一左一右將大姑奶奶扶住。
母女倆久別重逢,歡喜同時自然也免不了落兩滴淚。
片刻,母女倆都收了淚,互相問候了,鄭氏轉眼就看向後邊奶孃懷裡的羨哥兒,“哎喲,我的乖外孫孫,讓姥娘抱抱……”
羨哥兒不忘母親的叮囑,在奶孃懷裡躬身抱拳,小奶嗓子脆脆道:“姥,磕頭!”
徐氏慧娘在旁邊充當兒子的翻譯:“娘,羨兒給姥姥磕頭呢!”
奶孃也是通透的,立時抱着哥兒跪下去……
母女重逢的一絲傷感,被小包子的出現給衝散了。
一行人說笑着回了正房,徐慧娘到底給孃親磕了頭請了安,大姑爺景諒也上來問了安。
鄭氏一一叫起之後,就直接把羨哥兒抱在了自己懷裡,拿出她備下的好些禮物來,逗着哥兒玩耍說話,臉上的笑就一直沒停過……
徐慧娘喝了口茶,覷着對面的兄長徐宏,嘴角帶出一絲淡笑來,道:“聽說大嫂前兒又動了胎氣?母親這般稀罕小子,大嫂也該小心些,儘早替咱們徐家誕下長孫來延續香火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