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彤但笑不語,杜相併不知道的她的身世,她也不打算告訴他。不過就算是隻從杜氏的角度來說,杜相這門親戚從前也只是隱隱存在着的,很多時候非但沒有成爲杜氏的倚仗,還成了她被人嘲笑的笑柄。
“有杜家做依靠,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杜相老謀深算,他等着許嘉彤表現出期待,這樣纔好提條件,可她卻始終是一副淡泊的樣子。
有杜氏一族做助力,又有誰會不動心?恐怕就是趙鈺也不可能無動於衷,許嘉彤自然不例外,可是她怎麼也不會在杜相面前表現出來。杜相想調高籌碼,她何嘗不想。
“我母親與杜家有淵源,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這麼多年了,您都沒有提起,好不容易提起了,卻是在眼下。您重提親情又有何用,如今不過是彼此各爲所用。我是盛王殿下的人,您因爲杜姑娘與項王殿下結下仇怨,我們雙方各有所需,就不必兜圈子了。”許嘉彤笑看着她,她的身後是趙元慎,是趙鈺,杜相所求的就是他們的勢力。
杜相笑了,之後神情變得越來越嚴肅:“果然是爽快人,我已經有二十年沒有求過人了,這一回是個例外。我隨王上征戰多年,出將入相,人都說我享受了整個王朝的富貴,讓人豔羨,可我最引以爲傲的卻是王上的尊重,我也在盡全力維護王上和大同王朝的尊嚴。我可以流血,可以丟命,可不能丟臉。鳳琴這孩子,雖然有幾分驕橫,可她沒有壞心,我自認與項王並無交惡,他卻如此算計我,算計我的掌上明珠,我怎能嚥下這口氣?他們既然不把我放在眼裡,我也不吃他們那套。”
“有您這句話,王上和殿下也就放心了。王上說了,項王做出此等有辱斯文之事,事成之後聽憑杜相您處置。不過王上也讓我問一句,除了這一件,您還有沒有別的想要的?”許嘉彤笑了笑。
她如此直接的問了出來,也是想試試杜相的反應,他這樣的人,若是還有野心,那一定是天大的野心,很難不外露。拒虎迎狼這樣的事,大同王室經受不起,趙鈺也絕不會答應。
若是杜相的胃口太大,他們之間或許就不能達成這樣的交易了,或是達成了,可是事成之後,他們要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撲滅杜相這一支不容小覷的勢力。
身爲人臣多年,地位又是如此穩固,杜相何嘗不是識人之人,他捋着鬍子笑道:“事成之後,我只求富貴安養杜氏一族,我也會告老還鄉。當然,若是盛王殿下登上大寶,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義不容辭。”
許嘉彤恭敬地施了一禮,軟硬兼施地道:“您是聰明人,知道如何讓富貴久長,不像有些人,得了富貴,也沒有享受的命。”
“老夫我向來知道爲臣之道,那便如此說定了,敢問許司制,王上希望我派人去接殿下回來,還是另有安排?”杜相壓低聲音問道。
許嘉彤道:“殿下那邊王上自有安排,如今需要您做的,是保住鳳凰宮。”
趙鈺身爲大同王,對王權的掌握自有方略,雖然有吳家、王家、馬家這樣的勢力掣肘,可大體上還在他的掌控之中。若非此次北疆之戰突然爆發,好些事兒又擠到了一起,也不會鬧成今日的局面。
馬家有兵,王家有人,杜家掌握禁軍和西都的權力脈絡,杜相派人去北疆用處不大,留他在西都防衛,讓趙元慎有一個安定的後方。
落日後的鳳凰宮漸漸靜了下來,內宮中已經戒嚴,明裡暗裡的都增加了人手,儷凰殿那邊趙鈺也加派了暗中的人手,一切都彷彿隱藏在平靜海面下的暗涌。
許嘉彤端了湯藥進去,易公公主動退了下去,到外面看着。許嘉彤上前去,先服侍着趙鈺用藥,看着他用完了,才道:“儷凰殿裡有六十位身着甲冑的侍衛,都是項王殿下的精銳,混在禁軍裡進來的。杜相已將禁軍裡的釘子拔掉了,只是……項王殿下那邊似乎已經調集了人手,隨時準備殺進宮來。”
“元慎的人呢?”趙鈺精神不大好,可嘴角始終帶着笑。
“從盛王軍回來的人,都已經安置在了禁軍中,都是見過血的,由杜都尉統領。”許嘉彤不覺笑了,趙元慎在兇險的北疆還一直心繫他們。
與他分別了這麼久,她每時每刻都在想着他,可又不曾覺得他離自己很遠,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永遠和她在一起。甚至是那些最細微的東西,她沒有想到的,他都替她想到了。
那一百人都是剛剛在戰場上見了血的,只保護趙鈺和她,在關鍵時候護送他們從密道通往王室祭祀的國寺覺孝寺。
“都準備好了?”趙鈺問着,又不像在問,而是在確定一個答案。
“是,都準備好了,只是您確定要讓我把真相告訴項王殿下和娘娘麼?”許嘉彤不認爲如今還有告訴他們一切的必要。
趙鈺道:“王后也曾視你爲女,要不要告訴他們真相,就由你決定。”
許嘉彤輕聲應了一聲,她的耳力向來好,這宮中已經隱隱有了異樣的聲音,她就那樣靜靜地陪趙鈺坐着,漸漸的外面殺聲震天。
喊殺聲,甲冑撞擊的聲音,杜都尉的號令聲,還隱隱聽到大殿外杜相的大喊聲……趙鈺精神不濟,一個時辰有大半個時辰都是昏睡着的,有時候睜開眼睛也只是無神得注視着緊閉着的大門,聽到許嘉彤向他回稟外面的情況,也只是含糊地點頭。
“若是他們殺進來了呢?”趙鈺忽然幽幽地問道。
“若是他們想要冒犯您,一定要臣女的屍體上踩過去。”許嘉彤定定地道。
覆巢之下無完卵,脣亡齒寒,她一定要盡全力保護趙鈺的安危,不僅因爲他是大同的王,更因爲他是趙元慎敬愛的父親。
趙鈺搖搖頭:“傻孩子,你的路還長着呢,先去密道里躲躲吧。這種時候,怕,不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