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鴻臚寺外與太子景文睿分別之後,許小閒帶着來福等一干護衛回到了薌箬湖的清幽島上。
坐在了蓮香居的涼亭中,他愜意的煮上了一壺茶。
在鴻臚寺對景文睿說的那番話倒不是在坑他,但其中也有着他許小閒的目的。
景國若是發起對蠻國的戰爭,哪怕蠻國遭受了災荒也不是短時間能夠打得下來的。
而戰爭所拖累的卻是一國之經濟。
在這一年半載之中,景國的經濟若能停滯不前,那麼大辰就有機會在這段時間裡趕一些上來。
當兩國的經濟實力相差不大的時候,大辰才擁有和景國談判的話語權。
當然,若是景文睿真打下了蠻國,所獲得的利益也是極爲豐厚的。
不僅僅是那遼闊的草原,還有他在景國的聲望。
這是其中的一方面。
而另一方面……
許小閒給自己斟上了一杯茶,臉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如果景國大軍出征,掌兵的還是太子景文睿,那麼那位大元帥他會如何想呢?
他又會如何去做呢?
在閬山屯兵屯糧的大皇子,他會不會也趁着這個時候做點什麼呢?
許小閒是希望景國發生一些內亂的,只是他也相信有景皇坐鎮,無論是懷叔稷還是大皇子景文聰他們所掀起的漣漪或許會激盪一陣子,也僅僅是一陣子。
就在許小閒愜意的喝着茶的時候,來福帶着暗衣衛統領邊照匆匆而來。
“攝政王,”
邊照拱手一禮,面色有些擔憂的說道:“昨兒個晚上這平陽城裡就起了一些波瀾,有傳言說大元帥府資敵……就是資助了蠻國,導致了景國太子和蠻國之間的談判破裂。”
“還有傳言說,大元帥府爲了扶持三皇子景文秀入主東宮,正在密謀着一場兵變。”
“今日這傳言在平陽城裡更甚,彷彿那一夜春風拂過了整座城,大街小巷的那些百姓們都在津津樂道的傳揚着這件事。”
許小閒一怔,如此一來豈不是將大元帥府給逼到了明面上?
狗急了還會跳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現在景國還沒有徵伐蠻國的消息,難道這是景皇故意爲之?
他將大元帥府逼上絕路,令大元帥府不得不反,如此將大元帥府的一應勢力連根拔起,將國內的隱患消弭於無形,然後再圖謀蠻國?
“大元帥府有什麼反應?”
“報攝政王,大元帥府將懷柔、也就是懷叔稷的長子、那位兵部侍郎給綁了起來正在押往宮中!”
“聽說攝政王在夾金山關隘遇襲之事,便是這懷柔所做。”
“當時懷柔帶着禁衛前往雲天城迎接五公主和攝政王您,這廝將西部邊軍大將軍丁不凡給灌醉了,以至於丁不凡趕到夾金山關隘的時候,那一場刺殺已經結束。”
“大元帥府裡有傳言說懷叔稷聞之勃然大怒,昨兒個晚上懷柔剛剛從雲天城返回大元帥府就被懷叔稷給暴打了一頓,今兒個一早,大元帥府就派了人將懷柔五花大綁去了宮裡……說是任由皇上處置。”
許小閒眉間微蹙。
夾金山關隘遇襲,按照丁不凡的說法,那一千重盾騎兵皆爲柳門中人,他們並不是正規的軍隊,但戰鬥力卻遠超了正規的軍隊。
那些戰馬,那些裝備卻都是景國正規軍隊的配置,丁不凡不知道這些東西從哪裡來,懷柔是兵部侍郎,他要從軍備庫中弄出這些裝備並不是太難的事。
難道那一場刺殺的背後真的是懷柔?
若是懷柔,那大元帥府就脫離不了干係。
大元帥府刺殺自己的理由是充足的。
其一是爲了懷邑和景蓁蓁的事,這其實是個小事。
而真正的大目標卻是其二——他許小閒死在了景國的領土上,大辰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就算朝中大臣顧全大局不向景國發起戰爭,駐守在昌平城的羅燦燦也定然會舉兵而來。
如此,大辰和景國邊境必亂,而大元帥府正好能從中漁利。
他本就不相信柳門這種江湖門派爲了復仇敢來刺殺一國公主,現在聽邊照這麼一說,他陡然間有所明悟。
懷叔稷將他的長子給綁了,這是在割裂,在舍,在向景皇表明他的忠心。
正好在謠言滿天飛的時候,正好在大元帥府難以自證清白的時候。
懷叔稷居然將自己的長子給祭了出去……
這是沒有道理的!
因爲景皇並不會因爲一個懷柔而放下對大元帥府的戒心,他如此一做,反而弄巧成拙,因爲景皇定然不會相信夾金山之事是懷柔自己的主意。
那麼懷叔稷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
……
……
懷府,後花園。
大管家杜仲平忐忑的站在懷叔稷的身後,從大公子被押送出這元帥府他就一直站在這裡。
而家主從大公子離開這裡就一直坐在那石桌子前在看着一本書。
家主沒有去看那些火紅的石榴花,他居然在看書!
杜仲平不敢吭聲,因爲在懷府當了那麼多年的大管家,他深知大元帥只有在心裡極不平靜的時候纔會看書。
於是,他又足足站了半個時辰,這時候懷叔稷纔將手裡的書放在了桌上,合了起來。
他看的是《離雲山補記》。
和《太宗皇帝起居錄》有所不同,《離雲山補記》算是傳記故事,雖然講述的同樣是太宗皇帝與懷氏祖先懷若雲遊離雲山的事蹟,但在離雲山補記中多添加了一些傳奇的色彩。
比如在離雲山中太宗皇帝遇刺,懷若雲以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將諸多匪人擊殺,原本太宗皇帝意圖遊離雲山而釋懷若雲之兵權,卻因爲懷若雲的救駕,反而賜封了懷若云爲景國第一代大元帥。
又比如在這本書中說二人登離雲山頂,見雲捲雲舒之後的那番對話。
那番對話在太宗皇帝起居錄中多添加了一些:
太宗皇帝問:朕賜你懷氏一族與國同休,懷氏以何報之以朕?
懷若雲回:懷氏世世代代皆爲皇族之奴,皆爲皇族之劍!
帝握此劍,懷氏上下若敢違逆……便請帝斷此劍!
於是,在而今的皇宮中便有了一把劍,它的名字叫帝奴。
它握在一個人的手裡。
這個人就是滄浪劍顧西風!
按照懷氏祖訓,帝奴出,懷氏滿門可斬!
三百六十年景國。
三百六十年大元帥府。
同樣還有一個三百六十年的劍廬。
杜仲平當然也聽過這個故事,只是而今時間久遠,景國的人幾乎都忘記了這個故事。
劍廬依舊在那裡,但誰也未曾見過那把帝奴劍。
“……家主,這說的是真是假?”
懷叔稷沒有回答他的這句話,而是起身走到了院子裡仔細的看着那眼前豔麗的石榴花。
過了足足半盞茶的功夫,他纔對杜仲平吩咐了一件事:
“取老夫拜帖,請大辰攝政王許小閒明日戌時於懷府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