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奕一臂摟着葉潯,一臂從枕畔摸出懷錶來看。近未時了。
他輕輕抽出手臂,要起身時,葉潯卻貼向他,留在他腰際的手臂環的更緊了。
“不想我走?”他問。
“不讓你走了。”葉潯咕噥着,“該走的時候不走,現在想走,不放人了。”
裴奕笑起來,雙脣摩挲着她略微乾燥的雙脣,“我得出去賺錢養家,要不然你替我去?”
葉潯忍不住彎了脣角,手掐了他一下,“去吧。”
裴奕這才起身穿衣,臨走時,給她掖了掖被角,吻了吻她額角。
葉潯不情願地睜開眼睛,“晚間回來用飯麼?”
“回來。”
“那我等你。”
“嗯。”裴奕步履匆匆地出門。
葉潯翻了個身,擁着錦被,再度入夢。
進了三月,柳之南的香露鋪子開張了。因是打着柳家的名號,開張那日,不少人前去道賀送禮。
葉潯與柳之南自然是不方便出面的,由一名管事應付了一整日。
柳三太太之前也曾聽柳之南說過兩次,卻沒當真,覺着女兒年紀小,開鋪子便是敗家,說起來總是不準。如今木已成舟,她過去看了看,發現鋪子辦得像模像樣的,特地來了一趟裴府,意在詢問葉潯花了多少銀子,她私底下幫女兒幫銀兩給了。
葉潯失笑,“這是我和之南合夥開的鋪子,您可不許摻合進來。”也是知道三房並不富裕,真有這份閒錢,一早就讓柳之南如願了。
“知道你對她好。”柳三太太不安地笑着,“若是手頭短缺了,可一定要跟我說。”
葉潯稱是,命丫鬟上茶點,將這話題岔開去。
閒話時,柳三太太先說了孟宗揚二度請人上門提親的事。他們做父母的不反對,眼下只等着柳閣老給句準話。擡頭嫁女兒,要柳家上上下下贊同這門親事,自然是需要一段時間的。隨後,說起了楊文慧的事:
“前陣子鬧着要和離,到底是讓楊閣老給壓下去了。楊閣老曾向皇上替宋清遠求情討個官職,皇上說明年再看情形,宋家總算是又有了點兒盼頭,宜春侯也不需再走科舉的路了。”
便是隻有科舉一條路,宋清遠也肯定會半途而廢。葉潯腹誹着。
柳三太太已繼續道:“楊夫人也沒閒着,給宋家牽線找了個賺錢的營生,自然,是讓楊文慧和宋家一起打理着,也怕賠了夫人又折兵。不過,不論怎樣,那場風波總算是壓下去了。”
“這樣也好。”葉潯也只能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話,轉而問起柳文華的婚事,“只顧着張羅之南的婚事,他呢?比之南還年長,早該定親了。”
柳三太太就笑道:“他上面有幾個兄長擺着呢,都要先立業再成家,我就是心急,也總不好越上面幾個侄子去。再者你也知道,我哪兒拗得過他。”
葉潯想想也是,寬慰道:“不出三兩年,我幾個表哥就都娶妻成家了。”
“借你吉言吧。”
三月下旬,孟宗揚來過裴府一趟。
葉潯去了二門旁邊的花廳相見,落座後笑問:“今日休沐?”
孟宗揚頷首一笑,“嗯,不然哪兒得空來串門。”
葉潯細細打量他兩眼,樣子並沒什麼不同,較之以往,似是沉穩了一點點。
孟宗揚施力將手邊的大紅描金小匣子推向葉潯,“是一塊質地不錯的玉石,你拿去做印章、扇墜兒、小掛件都行。看看吧。”
葉潯也就依言打開了小匣子,見裡面是一塊質地上乘的雞血石,訝然挑眉,“這……太貴重了。”
孟宗揚笑問:“覺得燙手?”
“不覺得。”葉潯挑眉笑了笑,“我收下了,多謝。”
“理當如此。你幫我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日後有事只管與我說,我定當盡力。”孟宗揚怎麼會看不出,原來的阻力消除是她的功勞。
葉潯也不跟他客氣,“你看着裴府有何棘手的事,能幫襯一二最好,最起碼,也別幫着外人拆臺。”她對他,也就這點兒指望了。
“知道你指的是什麼,不過真用不着我。”孟宗揚笑道,“你外祖父、哥哥,再加上裴奕,遲早把徐閣老扳倒。但是你放心,該幫的小忙我自然是義不容辭。”
得了準話,葉潯笑着點點頭,又問:“在宮裡的日子怎麼樣?是不是覺得拘得慌?”
孟宗揚輕笑出聲,“這還用說?不過值得。在皇上近前,能學到的東西太多了。”
葉潯撇嘴,“說得我都替哥哥、侯爺嫉妒你了。”
孟宗揚哈哈地笑,發現她只要不炸毛的時候,待人率真,言辭坦率,還是很可愛的。
葉潯又叮囑他,“不出意外的話,柳家就快應下親事了,你只要穩住了就行。現在你也不清閒,料想你也沒時間惹事。”
孟宗揚又忍不住笑起來,“這倒是,連跟官員掐架、走動的時間都沒了。別的你倒是不用擔心,皇上偶爾點撥我幾句,我不會再犯以前的毛病了。”
皇上待他也很不錯,這樣就好。柳之南要是喜歡上一個皇上厭棄的人,那纔是災難。
接下來,葉潯有意無意地將柳之南的近況說了說,又提起鋪子,“最初一兩個月,生意肯定不會那麼興隆,也是好事,能磨一磨人的性情。但是依我看,前景不需擔心,錯不了。”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孟宗揚感激地一笑。
轉眼到了葉夫人的壽辰,葉潯、裴奕一同前去賀壽。
賀壽前一日,江宜室過來了,是替江氏傳句話:“做壽的日子,冰兒不露面總是不妥當,二嬸的意思是,讓她迴避着侯爺,你若是避不開與她碰面的機會,離她遠一點兒就是了。”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葉潯自然欣然點頭。
前往葉府的路上,葉潯和裴奕閒談,問起徐閣老那邊的近況。
裴奕道:“徐閣老已連上了三道請病假的摺子,意思是要躲起來,避開朝堂擾攘——外祖父、簡閣老這陣子沒閒着,將他身邊的羽翼剪除大半。”
“簡閣老這個和稀泥的人都出手了?”葉潯好笑地道,“委實不易。”
“不出手的時候,是無利可圖。”裴奕笑道,“這種人最是不能小覷。”
葉潯眼睛亮晶晶的,“簡閣老現在排位第三,要是徐閣老倒臺,他可就是次輔了。再熬個十年八年,外祖父肯定會辭官賦閒,他不就能做首輔了?”
“沒錯。”
葉潯發現自己把話題扯遠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徐閣老要告病,皇上是什麼意思?”
“皇上自然要同意,總不能不讓大臣養病。”
葉潯有些沮喪,“那眼前的情形就又要擱淺了。”徐閣老告病的話,外祖父和簡閣老就不能再針對他出手,否則徐閣老在皇上眼中就會落入人單勢孤的境地,更會疑心外祖父和簡閣老公報私仇或是拉幫結黨。徐閣老在這時候“病”,目的就是這個。
“擱淺也沒事,還有我和大哥呢。”裴奕笑着握住她的手,“別急,最遲今年秋日,徐家必然倒臺。”
葉潯眼含驚喜地看着他,“你想到什麼法子了?”
裴奕卻道:“這些事無趣得很,你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
“那我就拭目以待,只等着結果。”葉潯滿心喜悅,意識到裴奕與自己成婚還是有不少好處的,最起碼,在外祖父、哥哥的幫助下,能迅速站穩腳跟,能快些扳倒徐家。而在前世,除了皇上的恩寵,他只得他自己,沒人能幫他。
想到前世的他,她就有些不好過,雙手握住了他的手。
此生不會再各自掙扎各自孤單了。
算一算,各自剷除隱患的時間提前了三兩年。這節省下來的光景,要如何度過呢?
要照顧好婆婆和他,還要與他生兒育女。
彼此都有着命定的缺憾,一些人在懵懂無知時便已離開,一些血脈親情是至今也不曾享有過的。
想有一雙兒女,代替他們重新活過。
她相信,他們一定會極爲疼愛孩子,會將命運對自己的虧欠,在孩子身上彌補。
是疼愛,不是寵溺,不是驕縱。
裴奕留意到她出神了,擡手輕彈她額頭,“想什麼呢?”
葉潯哪兒能告訴他,調皮地笑道:“不告訴你。”
“說不說?”裴奕雙脣滑到她耳際,“還想不想好端端地下車了?”
葉潯笑着躲閃,“只是在想以後的事情罷了。”
裴奕不滿,“你這話說了跟沒說有區別麼?”
葉潯只得告訴他了。
裴奕聽了卻是笑道:“一雙兒女,才兩個?那怎麼夠?”
葉潯無語望天。兩個她都有點兒嫌多了好不好?
裴奕哈哈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