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戲很逼真,甚至可以說,真得不能再真了。
斷臂的人,確實只有一條手臂。斷腿的人,也確實真的斷了腿。臉上被砍得皮肉翻卷的,只有獨眼的,也都絲毫不假,並非通過化妝喬裝。
唯一的破綻,只在於他們的傷勢並非新傷,而屬於舊創,傷口早就癒合了。當然也沒有血。
爲了彌補這個破綻,他們還在自己身上倒了許多血,都是真正的血,絕不是蕃茄醬,更不是什麼紅色染料。
但不管如何掩飾彌補也罷,陳年舊傷畢竟和新傷不同。如果在白天的話,其實這個陷阱,還是有很大機會被看穿的。
只不過現在是黑夜,置身茂密樹林之中,只有黯淡月光可以照明。再加上突如其來的意外,也令人無暇深思。所以原本的破綻,也就不成爲破綻了。
只可惜,這個陷阱遇上了程立。
倒在傷口上用作僞裝的血,當然不可能真是人血。事實上,也不可能真拿活人來放血。所以那些是豬血、牛血、羊血,甚至還混有雞鴨的血。
動物血液的味道,和人類血液的味道,存在着極大差異。這種差異,胡玉姬和席吟春嗅不出來,程立可以。
所以從一開始,程立已經察覺到了不對。既然心生疑竇,那麼接下來再找破綻,很容易就找得到了。明白對方只是僞裝之後,程立下手開槍,當然不會再有半分猶豫。
程立下手不猶豫,那些僞裝的傷者,自然更賣力下了死手。
憑心而論,這些僞裝者的武功,倒未必比之前使鬼頭大刀的黑衣人更高。但毫無疑問,他們更加敢拼命。
真的是拿出性命來拼。你一拳打過去,他絕對不會擋,更不會躲。就這麼衝上來,強行硬吃了一拳。然後就一刀子捅進你的肚子。
你掄拳頭打過去是這樣,起腳踢人是這樣,甚至一刀砍過去,一矛刺過去,情況也完全不變。這些僞裝者生命的全部意義,彷彿就只是捅你一刀。除此之外,無論付出任何代價,他們都不在乎。
這種人,通常被稱呼爲“死士”。是最可怕的殺人工具。
要培養死士,向來極困難。因爲生命寶貴,哪怕活得再怎麼落魄,再怎麼潦倒,也沒有人願意輕易去送死的。
這些死士就能!全部二、三十名的死士,統統都能。由此可見,銷金窟主人的手段之高明,實在不是普通人能夠想象的。
程立也想象不了。但他也用不着想。因爲現在是動拳頭和刀子的時候,可不是無聊胡思亂想的時候。
所以開槍之後,程立緊接着便拔刀。
刀光激閃,比閃電更迅捷,比雷霆更凌厲。在場所有人都看見了這一閃的刀光,卻沒有任何人,能夠看見這口刀。
刀光過後,所有暗器全被絞成粉碎。所有兵器則全被劈開兩半。所有獨臂人獨腿人獨眼人,什麼都看不見了。唯一能夠看到的,就只有紅!
鮮血的紅!新鮮滾燙,還帶着熱氣的人血!他們自己的血!
鮮血像煙花一樣,燦爛地盛開。刀光則曲折跳躍,閃了又閃。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擋得住這刀光,它愛去哪裡,就能去那裡。
慘呼聲,尖叫聲,咒罵聲,刀刃切開皮膚和肌肉的聲音,骨頭被砍碎的聲音……每一種聲音單獨聽來,都足以教人魂飛魄散。所有這些聲音全部加起來,簡直讓人要忍不住當場嘔吐!
忽然,所有聲音全部停止了。
程立還站在這裡,但在他身邊四周的其他所有人,卻已經統統躺下。如茵綠草早被染紅,就如同“越前長船長光”一樣。
血肉橫飛的戰場,忽然重新恢復了和平與安靜。假如不去看草地上那些死人的話,便彷彿這裡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
程立收起了刀,回頭向胡玉姬他們招呼道:“走吧。”
胡玉姬渾身一顫,好不容易纔從先前那種“麻木”的狀態中掙脫出來。她嘆了口氣,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是個陷阱的?”
程立簡單道:“直覺。我覺得是陷阱,所以就是陷阱。”
席吟春則連連搖頭:“怪物!程立,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就是頭怪物。”
程立簡單地道:“我覺得自己很正常。還有,現在不是閒聊的時間,是趕路的時間。”
胡玉姬點點頭,正要舉步繼續前行,卻突然又停下。
因爲她駭然驚覺,有三雙眼睛竟潛藏在黑暗當中,一直瞪視着她。
三雙眼睛,全都亮如繁星。但同時,卻又顯得朦朧而迷離,彷彿蘊藏着某種奇異的,邪惡的,足以教人爲之墮落的慾望。
席吟春也發現這三雙眼睛了。他大吃一驚,脫口喝道:“什麼人?出來!”
三個人施施然地,應聲從樹林深處走出來了。那是兩女一男。不但很年輕,而且都稱得上是難得一見的俊男美女。
他們身上,只穿了一件簡單的白布長袍,赤足套着雙草鞋。除此之外,便再沒有任何裝飾。這樣隨便的打扮,雖然確實會很輕鬆,很舒服。但同時也很暴露。
男的還沒關係。可是那兩名少女,卻幾乎每走一步,都會露出雪白誘人,修長結實的美腿。鬆垮垮的衣襟裡,更隱約顯露出深深的山溝。
三個人的神態舉止,顯得很是吊兒郎當,似乎對什麼事都不在乎。然而,走在這遍地都是死屍,已經被鮮血染成通紅的草地上,他們卻依舊輕鬆得很,彷彿在自家花園裡散步一樣。
程立他們看着這三人,這三人也看着程立他們。
更準確地說,三人都只看着程立。尤其那兩名少女的目光,更彷彿是釘子一樣,牢牢盯在程立臉上。
其中一名少女,忽然向程立他們三人笑了笑。那笑容的甜美程度,簡直可以讓人連骨頭都開始發酥。
席吟春雖然也想多看看那兩雙美腿,但還是刻意控制着自己把目光移開,不和那少女多作接觸。
這樣的地方,忽然出現這樣三名俊男美女,怎麼想都覺得很怪異。誠然,席吟春不怕事。但現在這個情況,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胡玉姬卻沒有這種想法,反而惡狠狠地向對方反盯過去。平心而論,其實這三名少年男女,也沒惹到她,但她就是看對方不順眼。尤其那兩個女的,目光彷彿蒼蠅一樣盯着程立不放,簡直討厭死了。
只有程立一個人,始終保持着平靜。既沒有刻意逃避,也沒有故意挑釁。他只是簡簡單單,向那名衝着自己笑的少女,也還了一個微笑。
那少女的眼眸更亮了。忽然開口喊道:“喂!你長得好漂亮,我喜歡你。”
程立點點頭:“謝謝,妳也很漂亮。”
另一名少女的眼眸也亮了。同樣喊道:“喂,難道我就不漂亮嗎?”
程立還沒答話,胡玉姬已經搶着接過話頭,冷冷道:“他不叫喂,他有名字的。還有,你們漂不漂亮,關別人什麼事?有什麼好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