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伴鮮在江府中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從日上三竿等到日頭偏西,她總算是等來了乘車歸來的丈夫。邁着小碎步迎上前去,她卻沒有開口問他情況如何,因爲從他一如往常雲淡風輕的神色中,她已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是日,夫妻倆如同往常一樣吃飯、睡覺,好似這天壓根就沒人蔘加一年一度的金鑾殿試。倒是江河海忍不住差人來招了沈復過去,同他在書房裡聊了許久。
“怎麼,已經開始向你傳授爲官之道了?”
“他也是一番好意。”
“嘁。”
入夜,整整被叫走一個時辰的沈復回到了自個兒的臥房,迎接他的,是雲伴鮮若無其事的調侃與不屑。他看着妻子不以爲然的模樣,頗覺好笑地走上前去,脫了外衣坐到她的身側。
下一刻,雲伴鮮的上身就被他從背後輕輕抱住了。
本來正就着燈火翻看古籍的女子一下子僵住了身子,幾乎是同一瞬間,她忽然聯想起今晨印於額頭的那輕柔一吻,一顆心忍不住就“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做什麼呀……”她輕輕掙扎了兩下,奈何對方非但沒鬆手,還理直氣壯地把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
雲伴鮮無語了,扭頭看他,卻意外沒能對上他的視線——只見沈復面色平靜地注視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她稍稍收斂了心中悸動,有些擔心地問他。
沈復沉默半晌,最終目不斜視地吐出這樣一句話:“我今天見到皇上了。”
雲伴鮮差點一口噴出來。
褲子都脫了,他就給她看這個?
這一剎那,她的腦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這麼一句話,並於片刻後尷尬地意識到,自己用它來形容此刻感受是有多微妙。
好在她並未令這心理活動化作語言脫口而出,而沈復也兀自目視前方,未曾留意到她變幻莫測的臉色,是以,她得以以最快的速度平復了起伏動盪的情緒,故作淡定地挑眉:“我看你是科考考傻了。”
沒錯,去參加殿試,不見到皇上,難道還見到皇后嗎?
沈復豈會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這就清淺一笑,保持着原先的姿勢道:“是考傻了,娘子見諒。”
雲伴鮮聞言斂了嗔怪之意,眼珠不錯地注視着他美如冠玉的容顏,總覺着有點兒放心不下。
“沒出什麼事吧?”
“哪裡會出事?爲夫只是擔心,萬一沒有討得皇上的歡心,沒法給娘子撈個狀元夫人回來,那該如何是好?”
說這話的時候,沈復總算是微微側首,近距離地對上女子的視線。
溫熱的鼻息瞬間撲打在嬌嫩的臉蛋兒上,叫雲伴鮮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偏偏在兩人親密接觸的節骨眼上,男子還鬼使神差地將目光下移,令它很快落在了她的脣瓣上。
雲伴鮮耳根一熱,沒來得及多想,就掙開了他的懷抱,霍然起身。
“睡覺!”
“好。”
她發現沈復似是眉開眼笑地跟了上來。
“等等!你先去洗腳……”
“今天好累,能不洗嗎?”
“不行!髒死了!”
沈復忍俊不禁:其實,他只是逗逗娘子而已,怎麼會當真不洗腳就鑽進被窩?不過,要是她能像今兒個早上那樣,體貼周到地再伺候他一回……
沈復覺得,他想多了,雖然自古以來,妻子侍奉丈夫洗漱更衣是天經地義之事,但他更願意好好寵她、疼她,不讓她幹那些力氣活。
思及此,男子便老老實實地自個兒去打洗腳水了。
兩天後,皇榜放出,沈復本人一如往常處變不驚,倒是雲伴鮮與江河海各自有幾分緊張,卻愣是憋着忍着,好似自己並不是那麼在乎沈復取得的名次。結果,等報喜的人敲鑼打鼓地來到江府門口,說出那兩個字之後,前者才覺着,她那夫君可真是一語成讖了。
什麼生怕撈不着她要的狀元夫人……真的變成榜眼了好嗎!?真的偏就只差這一名好嗎?!
撈了個榜眼回來的沈復笑容可掬地謝過門口一衆向他道喜的人,讓府中家丁給了賞錢,這才目送人羣漸漸散去。須臾,他不慌不忙地回過身去,首先目睹的是女子明媚動人的笑靨。接着,他又看見岳丈大人正捋着鬍子滿面春風,思忖着眼下不是同妻子說悄悄話的時候,便先去同江河海敘話了。
諄諄教導了好一會兒,笑逐顏開的禮部尚書才放了女婿過門,得以恭送岳父回屋的沈復不着痕跡地吁了口氣,側首面向一旁始終未置一詞的妻子。
“失望嗎?”
“怎麼可能。”
夫妻倆相視而笑。
“說吧,今天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娘子真好。”
只是,他怎麼覺着,自己就像個答對問題故而得了獎勵的孩子一般?敢情他的鮮兒是把他當兒子哄了麼……
沈復默默無言之際,雲伴鮮已經哼着小調往伙房去了。他看着她比自個兒還高興的模樣,心情也是大好,這便邁開長腿跟上了她的步伐。
沒過多少天,授職的詔書就下來了,沈復一躍成了翰林院的編修,自次日起,便再也不是閒賦在家的男人了。雲伴鮮也漸漸地感覺到,他在家陪她的工夫少了,在外忙活、應酬的時候多了,這讓人一時有些不太適應。所幸她也是個有事兒乾的主,夫婿在官場上打拼,她便兀自去皇城最負盛名的酒樓裡施展她的才華順帶賺些外快,偶爾也會有官太太向她遞來橄欖枝,她便笑着一一應承,認爲是值得來往的,她就在問過沈復的意見後,與之保持聯繫。日子一久,夫妻倆都覺着,自個兒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漸長,想來定能在這名利場上闖出個名堂呢。
好在風生水起的兩人並未遺忘初衷,七月初五這晚,按時歸家的沈復忽然遞了一張帖子給妻子。雲伴鮮接過這紅燦燦的玩意兒展開一開,竟瞧見了太子爺發來的邀請函。
下一刻,她就驀地擡眼看向自己的夫君。
“七夕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