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給本就熱鍋一般的局勢,更添炸裂。
崔巍這纔想起來問,“女兒現在何處?”
言聽雷一時無語凝噎。
雖說從他得知是個女兒後,沒積極回來慶生喝滿月酒,已說明崔家對孩子的嫌惡了,但如今他輕飄飄這一句,就跟他不知此事一般。
“我放在火頭軍…給同僚照看呢。”
望着結髮夫妻談及共同孕育的後嗣,白裙嬌娘悽然驚叫了聲,
“我還是尚未出閣的姑娘,怎能當人後娘?如此大的事,崔巍你怎從未與我說?”
崔老夫人擡手將蕭姑娘攏在懷裡,指着對桌的兒媳斥罵:
“你常年待在全是男人汗臭的軍營裡,誰知那崽子是不是吾兒的種兒?區區一個丫頭不要也罷,來日讓桐娘多生幾個嫡子便是。”
言聽雷只覺一陣耳鳴,他們說的這是人話嗎?“你們怎能如此無恥?”她憤然推了一把站在身側的男人,“崔巍!你說句話啊!”
言將軍沒控制力道,這一下把男人推了個狗啃屎,仰面摔倒地上。
崔老夫人見狀,一拍茶桌怒起,“反天了!你個毒婦,竟敢當着老身面兒謀殺親夫?那安德王風流之名在外,你在他身邊怎會不吃虧?”
狼狽爬起的崔巍眉眼獰厲,旋即附和:
“早聽聞你與安德王相識甚早,你爲報恩以身相許,又新婚三月就捨棄我,投奔安德王,聽聞安德王爲救你的女兒闖大獄,險些殺了鄭家姑姑,如今一想,只怕那是他的親生女兒,正好鄭姑姑在此,姑且來問她!——”
鄭姑姑:“……咳、咳咳咳!!”
元無憂險被茶點噎死過去!怎麼幾句話不到,高延宗就多了個女兒?
言聽雷也‘噌’地從桌子上站了起來,一甩大袖子,側頭瞧元無憂,
“行啊,既然鄭姑姑人在,正好當堂對質,安德王何曾在您面前與我言行不軌了?姑姑您來說句公道話!”
鄭姑姑表示:“崔傢俬事休要牽扯安德王,還有你崔巍,不牽扯安德王無法自圓其說是吧?”
再說了,高延宗有沒有那本事,她還不知麼?
方纔言聽雷一擡袖,正露出皓腕上一隻金鐲,她臉雖曬成了麥色,可那手臂依舊白嫩。
婆婆一瞧見那金鐲,更是污衊兒媳與人有染,但又不敢往安德王身上賴,便吞吞吐吐咬死了另有姦夫,那金鐲子就是物證。
還說自己兒子出身清河崔氏長房,配皇族門閥都夠十個來回帶拐彎的,言聽雷跟蘭陵蕭氏沒法比,要不是崔老爺子在世與其父是同袍,定的親,也不會將她娶進門。
所謂宗族大房,便是同氏宗族中一支最高級別的家族,通常多個家族結爲一個大家族,大家族中有一個家族爲大家長家族,叫宗族大房。二房、三房則是大房下級的家族。
元無憂瞧着她的手腕,尋思但凡你們看一眼金鐲上刻的名字,估計都不會爭論這些了。
崔家婆婆認準了要休妻,兒子在那幫腔,便讓事不關己的蕭姑娘和鄭姑姑面面相覷。
言聽雷氣急了,一拍茶桌:
“你們認準了污衊我是吧?我這三年軍旅生涯爲大齊累立戰功,你們膽敢休我,下午安德王的兵馬就會登門,接我回去。”
崔老夫人並未懼她威脅,當即還嘴:
“安德王又如何?姦夫淫婦你們還硬氣了?吾兒可是蘭陵王的部下!蘭陵王最嫉惡如仇,介時他來,別說休你,連把這鄭姑娘也留下了。”
元無憂倏然立起耳尖,她方纔聽到了啥?蘭陵王再憨傻,也不至於把她留下賠給他們吧?
可崔氏母子倆居然還研究上可行性了,說她是木蘭城鄭氏的獨苗,六房鄭州崔氏和滎陽鄭氏是世交,偌大家業無人繼承也可惜了,嫁給她兒子做妾,也有男人幫着照料木蘭城的田宅。
崔老夫人還問蕭桐言意下如何?
這位江夏公主擺明了挑事來的,此時只笑吟吟的一攤手,“把兩位妹妹都留下做妾室,與我共同侍奉夫君婆婆纔好呢。”
崔巍也不知哪根弦沒搭好,還真眼神瞟着鄭姑姑,對自己髮妻道:
“鄭姑姑與你情同姐妹,又都與安德王親緣,留下來討娘歡心,你倆日子也能好過些。”
言聽雷傻眼了,“混賬!老孃好說歹說跟你要和離書,好聚好散,你居然還敢肖想鄭姑姑?”
倆人起初是來要和離書的,誰料崔家不肯,沒自知之明的崔巍還敢自比焦仲卿,在蕭桐言的攛掇下妄想坐擁齊人之福。
元無憂今天出門背了一把赤霄劍,此時順勢掏出來,還沒等逼問崔家寫和離書,那崔老夫人就撂下話說,今日只有休書!
還說區區世家女的花拳繡腿,不足爲懼,便讓家丁護院一擁而上,作勢要強行留下她。
——片刻後,當蘭陵王找上門來時,正瞧見崔家的護院滿地打滾,院裡一個姑娘被撕破了花瓣似的淡紫色裙襬,和另一個女子背靠而立。
站那指揮的崔老夫人,罵得那叫一個難聽。
見這位鬼面甲冑的蘭陵王突然帶兵登門,崔老夫人也不敢造次,便隨着屈膝一地的衆人,連忙顫顫巍巍地、拜見兒子效命的首領,並恭恭敬敬請他進屋端坐主位。
這位鬼面大將卻扶了鄭姑姑上座,還拿修長偉岸的身形,擋住一半裙襬襤褸的姑娘。
猙獰的鬼面裡,居高臨下射出兩道肅殺眼神,一開口便是不怒自威的大將氣魄:“本將只論尊卑,爾等不敬鄭姑姑,便是藐視本將。”
男子打進門來便鳳目斜睨,側臉望向元無憂,
“事出何因,還請姑姑道來。”
元無憂還沒等開口,身旁站着的言聽雷便一五一十,連帶添油加醋的細數崔家母子的話。
待了解從前種種與今日之事後,鬼面男子只漠然點了點頭,瞥了眼坐在茶桌前頭,雙手相扣難掩緊張的南樑公主。
他並未猶疑,便拿護腕連着的尖長的龍爪,敲擊了兩下元無憂身側的桌面:
“寫和離書。”
畢竟崔言夫婦一個是他部下,一個是五弟的,他沒法偏袒一方,只好藉着受了委屈的表姑偏袒受害者,同時也算爲自己出口氣。
崔老夫人對他這個處理方法有些不滿,跪地的身形佁然不動,卻仰臉苦笑,
“蘭陵郡王好大的官威,老婦若是不從,恐怕您的府兵頃刻間,就要踏平崔家府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