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夫人可以身抵債
下一刻,灑然入耳的竟是個女聲!
“我們姐弟倆近日都腿腳不利索,總有傷病,他困於卦象不敢出門,不如您給我把個脈吧。”
那嗓音雖渾厚粗啞,但也能聽出姑娘家的柔婉甜膩。
蒼白朮想就拜師茶之事深入探討,元無憂卻擺手讓他噓聲,歪頭瞧那穿着黑鐵甲的女城主,又伸出個開線裂口的皮革護腕、讓人搭脈,這身戰袍顯然是久經沙場,略顯破舊。
掌櫃的捋着山羊鬍,搖頭晃腦,摸索着女子瑩白的腕子,指頭卻在摳人家手心兒,
“城主只怕看似在四肢,病竈在內腑。”
元無憂瞧得心生不爽,因那女城主背對着她,也瞧不出表情,她收回了目光,低聲問:
“男尊王朝的齊國,也有女守將嗎?可惜我的扁鵲眼相面術,自從瞎過後就模糊得瞧不清。鶴隱會掐指算卦,師父可得了真傳?”
蒼白朮瞥了那女將背影一眼,低聲道,
“你想詐爲師是麼?他人命運看破不說能破,要避讖。妄加干涉,定會折壽、遭反噬。”
元無憂搖了搖頭,本不想多事,卻聽身後櫃檯上重重的拍了一包藥,掌櫃的沒好氣的說了個數,那女城主許是囊中羞澀,尷尬的低聲問能否退回一些,下次帶夠了布泉再來取。
她只是好事兒的歪頭瞅了一眼,就瞧見那中年掌櫃面露貪色,拿枯樹枝似的指頭,摸着女城主耳上飾物道:
“夫人大可身抵債,只要別讓那位領軍知道。雖說是美將的妾室…可人家乃皇室親王,不缺姬妾,他不疼惜你,自有人惦記。”
元無憂登時眉毛都立起來了,把手去摸腿邊的赤霄劍,這老登敢戲弄有夫之婦?
隨後便有一隻手摁住她的袖口,擡頭正對上微微搖頭示意她冷靜的男子,蒼白朮眉眼顰蹙。
幸虧女城主把持得住,把老男人那髒蹄子一扒愣,退後一步拉開距離,語氣不卑不亢的道,
“看來以後咱倆這買賣不能做了,沒聽說尚書領軍近日要代管南司州事麼?你連尚書領軍的妾都惦記,嫌命長?”
老掌櫃臉色一變,突目瞪的邪鷙,嘴裡嘟囔:“不過是個軍妓玩物,下等女奴出身,傍上了那位領軍將軍,就真以爲你能飛上枝頭——”
“呦這不阿姊嗎?”乍然響起個清亮的少年音,打斷了男人的腌臢。
二人齊齊看去,只見自屏風後,走來個拿半張玉面遮臉,露半張脣紅齒白、英氣清豔的青衫少年。
這人挺拔高挑,白淨指頭上戴了個翡翠扳指,從窄袖的暗兜裡,掏出一塊蒜瓣大的金子壓在櫃檯,站在矮其二寸的女城主面前,含笑道,
“阿姊來得這麼晚,我都等你半天了。”
元無憂瞧着一臉微怒、轉爲驚詫的女城主,這姐姐生得皮相清秀,但許是因多年軍旅生涯,磨礪出個柳眉踢豎,杏眼含鋒,頗具英氣。
少年又轉臉看向館主,語氣端着不怒自威,
“這下夠了吧?如還不夠,我按你的方子去別的藥鋪抓,休要欺負我們不懂醫理不懂行情。”
男人看在金子的份上,緊着捋鬍子賠笑。
元無憂不愛聽那滿腔虛僞,令人作嘔的話,拉着甲冑女將走了,還回頭衝蒼師父勾手。
女城主對這天降財神大爲懵然,又聽師徒倆不像本地口音,便問這比她高出不少的少年,
“聽口音,小兄弟是東北人吧?來此貴幹啊?”
因她內着的男式裲襠、禁錮着胸前微隆,加上她在東北西北長大,練就的嗓音渾厚但清亮,被認成男娃也不足爲奇。
元無憂訝然:“你咋知道?我也妹有口音啊。”
蒼白朮暗自戳了戳徒弟肩頭,順勢接話回答:
“來此投奔親友。”
仨人一出門便各自分別,她還緊着叮囑師父:
“以後這醫廬咱倆不能來了,準挨黑手。”
“……”蒼白朮算是知道,爲何伴君如伴虎了,昏君身邊的佞臣人人得而誅之,明君身邊的忠臣也不易,這小徒弟仗義疏財,好管閒事,身邊人就易遭小人妒恨啊。
安昌郡城內。
元無憂聽聞安昌醬鴨遠近聞名,便拿兜裡僅剩的一塊金,要去換算齊國銅幣。
可蒼師父耳提面命,非說那醬料對傷口恢復有害,死活不讓吃,誓死捍衛她修復一半的臉。
元無憂怨念深重,說她爹都沒這麼管她,蒼白朮便唉聲嘆氣,說還指望徒弟給養老送終,看來他得死前頭,讓她師父帶師祖都身死道消。
醬鴨到底也沒吃成,總得下館子吃點人吃的東西吧?她得承認她跟師父都不擅長廚藝,做出那玩應兒倆人都難以下嚥。
照理來說,蜀地男子不會下廚都沒女人要,而鶴隱沒成年先成道,自不必提,可他這個孤兒徒弟,雖自稱蜀地長大,但也隨師父了。
師徒來到一家並不起眼的菜館,店面不大客人不多。在鬨鬧的邊境亂世,甚至能瞧見不少番邦外國之人,耳邊充斥着各地方言。
元無憂原以爲自己很內向,她娘總恨鐵不成鋼說她不闖蕩,悶不出的,直到她來到中原,發現自己跟他們說話,都頗有罪惡感,她只是問了鄰桌客人一句,他們吃那個是啥菜好吃嗎?那一桌人高馬大的漢子,臉上就露出了被創到的驚愕,還拘謹警惕、連帶磕巴。
好像她一個青衫磊落的少年,能把他們怎麼着似的。而後蒼師父便從後伸出一隻大手,揪着她後領子給拽走,還呵斥她不得無禮。
無憂委屈:“我是在熱情的表達友好啊,我娘總嫌我沒廣結高朋的能力,故而每年都領我去東北串門兒。在天寒地凍的東北,出門都是熟人,不熱情都不好意思見人。”
“你娘教你見人就搭話了?我真不知你哪來的勇氣,給人送壺茶水扔那就行,你還拋個花?”
提及此事,小徒弟笑得憨厚,
“這都胎裡帶的,東北不養閒人。”
蒼白朮用一種如看傻子的眼神,心道我誇你了嗎?“你這言行收斂收斂,誰都聽出來你是外地人了。東北人都跟你似的,還變戲法呢?”
“我這都收斂了,在東北你可以沒錢,但不能沒活兒,還得有絕活兒。”
說破大天來,這館子還是沒下成,蒼師父便將她薅出館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