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頂撞師尊
徒弟這幾日鬱鬱寡歡,直接影響了病情恢復。因她出了館子就喊臉疼,便找了個客棧晾風。
那臉上的嫩肉愈發紅腫,甚至因整日蓋面具,焐出了膿包來,疼的她躲在屋裡不願出去。
爲省銀子和照看病人,倆人只開了一間。
日近黃昏,師父平素就愛打坐,睡得極少,以前覺輕到她翻個身他都能醒,眼下同處一室,更不怎麼睡了,便給她臉上扇風,滿口自責,但絕不悔改,還說教她要聽師父醫囑。
給元無憂煩的不行。
她倒沒覺得跟他有關,只是臨近南司州和木蘭城,她是近鄉情更怯,拉不下臉投親靠友。
更要緊的是,她怕遇見那個齊魯大漢,人家提過曾在南司州跟周國打仗。當日她牛氣沖天晾着援軍看戲,自己本是風光無限一戰成名,卻落得今日重耳在外,有家難奔有國難回。
大街上如果遇見人家,她得扭頭就跑。
蒼白朮瞧小姑娘愈發消沉憂鬱,以爲今天在館子裡傷她自尊了。後一想,小姑娘活潑些倒省得被欺負,更何況她是母尊皇女,若結下了樑子,只怕回頭師父和華胥都饒不了他。
蒼師父便琢磨法子哄她,可她只想自己靜靜。
他無法,扭頭出門去了。
元無憂半天才發覺屋裡少個人,蒼白朮本就孤僻,眼下被她攆走,不會不肯回來了吧?
她正擔心着,下地穿鞋,拿着外衫要去找,人便推門進來了。
墨綠衣衫的男子邁着門檻,手裡拿一包東西走近,語氣跟哄小孩兒似的,
“徒兒,來吃糖糕。”
元無憂心頭一熱,道了聲謝便接過紙包,“我還以爲你跑了呢。”
卻突然瞧見那紙包上有片紅印,湊近一聞,竟是胭脂。她登時臉色一僵,“女人送的?”
男子長身鶴立,正站牀沿兒滿眼慈愛的瞧她,聞言“啊?”了聲,他徒弟竟會算卦?
“那攤主剩最後一塊,賣給了一個姑娘,恰好是我前兩年治過的病人,便把那份給了我。”
坐在牀沿兒,手捧糖糕的小姑娘挑眉撇嘴,
“你前幾年咋認識的姑娘?”
“自古亂世僧彌閉門,道士下山懸壺濟世,每逢災年,師父便叫我雲遊四方,故而得見。這鄂豫之地我常來常往,民間多喚我爲白藥師。”
元無憂還以爲他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圈地清修的貴公子,原來是個踏破鐵鞋的浪蕩藥師!
她越想越氣,把糖糕往旁邊一推,
“我可不吃你靠出賣色相得來的。”
蒼白朮眉頭一蹙,“你這逆徒休得胡言!她詢問我爲何買甜食之時,我也稱是買給義女。”
元無憂:“……你會不會排輩啊?我父母跟你師父同輩,你成天佔輩分便宜,欺師滅祖啊?”
後又咬牙切齒的補一句,“你管誰叫逆徒?你也配當我師父?”
男子烏亮的瞳仁驟然一凜,眉眼間頗顯凌厲,未曾言語,先擰成一股不怒自威。
“放肆!我奉身死道消之命來醫治你,助你千里投親,你自己臨陣不前,倒在此頂撞師尊,欺師滅祖?”
生來尊貴嬌養長大的華胥國太女,要擱以前,元無憂連鶴隱都罵滾不誤,直率脾氣一上來,誰也攔不住。那真是唯我獨尊。
眼下她畢竟只有往前奔這一條道,無路後退,她不該寒了蒼白朮一路護送的心。可又一想,自己已經冷靜沉着的過分了,過分到能壓制自己的脾氣,預測每一種過激之後的後果。
而他呢?她不過頂撞兩句,就成欺師滅祖了?
小姑娘的雙鳳眼在燈燭淬亮之中,把原本的褐色琥珀凝成黑邃的深潭,不知是上挑的眼尾、還是飛紅的眼瞼作祟,讓她明明滿眼都是不怒自威的侵略性,卻又勾人奪魄,簡直要索情。
蒼白朮被她充滿進攻性的眼神紮了一下,一種被惡狼盯上般的忐忑,在心底騰然而起,後脊樑發涼。
“這就欺師滅祖了?我讓你看看什麼纔是——”
一隻手突然把他手腕叼住,小姑娘也不知哪來的強悍力氣,竟然把他整個身體拽進了懷裡!
元無憂坐在牀沿,清瘦的男子如一堆骨架撲面而來,被砸的小姑娘居然穩如磐石,幽靜馥郁的辛夷花味兒,噴香噴香的一同往她鼻息鑽。
當男子撲坐進懷裡那一刻,元無憂突然明白自己爲何生氣了。因蒼白朮便是那個司空見慣的年長者,一生所遇女子無數,她算不得什麼。
慶幸的是,她扶住他腰身的手明顯感覺到,蒼白朮渾身一僵,尤其腰肢,在衣料下都連忙躲閃帶顫抖。看來他被人觸碰的經驗甚少。
烏潤鶴眸在此時,竟流露出幾分委屈。
他跌坐在姑娘腿上時,那處蟄伏的蚌肉正好被磕痛,蒼白朮如被燙到,連忙弓腰起身,一手撐在她身側的牀板上,撐着倆人的距離,一手往回拽自己的手腕,臉上猶因命根受創而疼的發白,細密的長睫也慘然低垂…
“如、如此失禮!還…不鬆開?”
蒼白朮只是清修,而非不懂,這、這分明是男女逾矩親近之舉!再這樣下去不定發生什麼。
窗外接近滿月,原本一直沒注意的蟬鳴聲,在安靜的此時顯得極聒噪,叫的人更心亂如麻。元無憂想起了被每月取血的暗無天日。
前塵的尊卑榮辱、謀逆復仇、反臣三人行、還有所謂的鹿蜀血脈……簡直恍如隔世。
蒼白朮見她手腕力道奇大,舉止異常,眼神卻有些恍惚,她做出這等欺師滅祖的事,還敢失神?登時眉眼一橫,“放手!”
她望着他青藍色抹額底下,這張並不美豔,但也清秀冷俊的長相,伸手去扯他的布帶,
“你有多少徒弟?有婚約麼?有很多情娘?”
饒是蒼白朮再遲鈍,也明白這種語氣不像是師徒,倒像拈酸吃醋的妻主,來刨根問底了?
他撥開她的手,捂住自己的抹額,眸色漸深,
“徒弟自然還有幾個。我修的無情道,女人只會影響我濟世救人。”
“我是問你有無情娘!”
蒼白朮既然有童男血,必然沒成親,原本元無憂想不到這茬,可隨處遇見姑娘送他糖糕,讓她無端生出了佔有慾來。
她頭回認師父,不允許自己的尊嚴掃地,不甘願與人分享,被人踩在自己低伏的人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