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朮在一旁瞧得鬧眼睛,不禁道:
“休怪在下多言,陛下這身體…陽氣倒挺足?光這樣都能疏解寒毒熱血?想必沒有過幾次陰陽交歡?那陛下所生的皇子…莫非一擊命中?”
宇文懷璧登時鳳眸陰鷙,戾氣橫生地斜睨了蒼白朮一眼,一時慌不擇路……只想找回顏面,
“寡人後妃無數,先生休要打趣了。”
他懷裡的姑娘聞言,猛地擡起臉來控訴——
“宇文懷璧!”
“啊嘶…”小姑娘突然擡頭,宇文懷璧錯不及防被她頭頂的金釵颳了脖頸,很疼,但他望着面前這姑娘,那雙眼瞼殷紅的琥珀眸子,瞬間感同身受的,認爲她更疼。
鮮卑男子深藍的眼眸裡,浸潤了幾分溼冷,
“放肆!——朕不是!”
他突發狂躁地吼這嗓子,把她嚇一激靈。
隨後拿冰涼指腹蹭了蹭她眼下的淚痣,輕嘆,
“叫朕禰羅突,彌月,被你命名的…彌月。”
元無憂不知道他的隱痛是什麼,還是愣道,
“彌月……”
“乖。”他往前遞了遞脖子,手捧她的臉往自己頸窩摁。“你的月亮,一直在你身邊。”
宇文懷璧自認爲是個極清醒的人,否則也不會在接連被攝政太宰殺了兩位兄長後,在其掌控下安安穩穩活過了十年,仍未墮落認命。
可當這個影響自己半生的姑娘出現,在她身邊時,他是真的一刻都清醒不下去,他寧願溺死在她的華胥一夢裡。
趁着偷來的片刻獨處,懷璧仍小心翼翼的問,
“所以…活得像太陽的高長恭,真的能抹殺掉月亮存在過的痕跡嗎?朕不是好勝心作祟,朕只想知道…我們的過去,在你心裡算什麼?”
可惜昏昏欲睡的姑娘,聽了半天只喃道:“去日苦多…去日苦多。我頭好疼,記不清了。”
宇文懷璧心都涼了半截。
她是他自幼仰望,窮極一生都在靠近的神女。他終究也成了…年少不可得,困其一生之人。
待到元無憂小憩一覺,恢復清醒後,壽宴都有離席的賓客了。
她把宇文孝伯等人攆去自己院裡,讓阿渡帶路之後,便攜宇文懷璧回到宴席廳。
在走廊過道里,便撞見個紅衫的貴公子。
來者容貌俊美,嗓音清若山澗溪流,極爲好聽的叫住她:“表妹開席便跑,散席纔回,本王與孝瓘將你好找。這位是…?”
隨着馮翊王的目光緊鎖,步步緊逼,站在元無憂身側的黑衫男子停住腳步,與其迎面對視。
元無憂站倆人中間,慌忙擡袖想解釋!
下一刻,是高潤先開口道:“周國主大駕光臨鄭府,也沒給姥姥祝壽去麼?”
元無憂血都涼了,震驚高潤是怎麼認出他的。接下來,宇文懷璧的話才更是驚天動地——只見男子深藍鳳眸微斜,
“無憂方纔不是替朕祝過壽了麼,倒是馮翊王……一手調教的高奉寶去禍亂大周,怎麼又化名懷玉,與他爭奪陸令萱的寵愛呢?只怕爭寵是假,爭權奪位纔是真吧?”
“啥?!傳聞中的懷玉大人是表兄?宇文懷璧你憑空蹬人,有何依據啊?!”元無憂站在倆人中間,聽閒話聽的琥珀大眼瞪得圓溜溜的。
她來齊國的時日不長,本就不知詳情。
高潤聞言,居然並不否認,而是冷笑着,拿餘光瞥了身側的紅裙姑娘一眼。
“表妹莫非還當這個白虜奴,是你那冰清玉潔的月亮麼?自你離開長安以後,他不過是換個主人當奴隸而已。尤其是當年養過他的李相夫人,在你走後仍惦記他的身子,若非那些長安命婦多年來的調教,哪有他今日的狐媚手段,居然敢混進鄭府蠱惑你來了?”
這倆人現在說話一句一個大霹靂,拉開陣仗的瘋狂揭露對方的傷疤和不堪,但可信度不高。
元姑娘看向宇文懷璧,愕然,“怎麼,你的過去還有啥是我不知道的?”
宇文懷璧鳳眸微眯,目光越過她瞪向高潤,“衆所周知,西魏女帝是越過第八子高澈與其父高歡談的聯姻,可高澈害死朕三叔宇文洛生,將其子菩提搶來撫養,改名高奉寶,本就是爲禍亂朝綱去的西魏,回到東魏同樣覬覦政權。而你馮翊王高潤……”
他說了半天,馮翊王都沒正眼瞧他,直到這句指名道姓,倆人才對視一眼。
鮮卑天子面具之外的薄脣輕吐,譏誚道:
“究竟是高歡之子高澄之弟,還是高歡之孫高澄之子,就已掰扯不清。如今馮翊太妃縱容兒子化名懷玉和陸令萱私通,讓你和同樣出身不堪的高奉寶爭寵……你的野心簡直路人皆知。”
元無憂這個路人也是此刻才知,暗自心驚,就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當場靠在牆上。
卻不成想,還是引起了倆人注意。
高潤表兄笑容溫和地問她:“表妹想去哪兒?剛聽到精彩之處不是麼?”
表妹強撐着鎮定,“……我想去問問高長恭。”
宇文懷璧語氣平淡:“他大概率也不知,高長恭那人,天生就會被玩弄於股掌之間,你倆在一起就是活靶子,沒一個機靈的。”
元無憂:“……你又比我機靈到哪兒去?”
話說到此,高潤仍未否定什麼,臉上仍端着悲憫的笑,“表妹是大智若愚,自然明辨是非。你十四表哥我無意與華胥女帝結親,我不強取你的玉璽,但我母親出自滎陽鄭氏,與你母家同宗,你早晚會回來…求我教你解謎。”
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元無憂咬牙切齒地陪着笑,“表兄也想要搬山倒鬥,篡權奪位嗎?”
“沒人不想要和氏璧,懷玉懷璧總要名副其實。你以爲你身邊那個狐媚的白虜奴,不想要麼?”
既然話鋒一轉,又戳到了宇文懷璧身上,高潤這才流露出幾分譏諷地笑道,
“他就表面清高,骨子裡可透着放蕩呢,當着蘭陵王都敢變着法子勾引你,你能信他守身如玉麼?你若真着了他的媚術,也不怕感染花疾?”
宇文懷璧深藍鳳眸愈發溼冷,眸光倏然黯淡。
他不敢對視她投來的目光。
元無憂沒當場問,而是突然發現身後是偏門,有醉酒的賓客被扶出來了,雖然仨人身處屋內的走廊,仍怕被人瞧見。
她隨即態度強硬,語氣不容置疑地跟馮翊王告辭,而後抓着懷璧的腕子離去。
宇文懷璧再待下去肯定會被更多人發現,她只好把他和宇文孝伯、蒼白朮立刻攆出鄭府,並親自送他上返程的馬車,這才折返回宴席廳。